蒋蛟以为自己幻听，他像生满锈迹一般的机器慢慢转动，每一下都是僵硬，“你、你刚刚说什么？”
开口时，声音暗哑。
明连叹了口气，抬眸看向蒋蛟，蒋蛟的外表真的很出众，万里挑一，属于那种走到街上会被要签名的类型。
刚上大学那会儿，他就听说隔壁大学有个大帅哥。
其实当时他心里没当回事，大概是缘分，不久后两学校组织了篮球友谊赛。
很自然的，他跟蒋蛟在篮球场上见面。
后面的发展无过于——
他就一头栽进了坑里。
那个坑的名字叫做，蒋蛟。
“我刚刚说，我们离婚吧。”明连看着忽然间白了脸色蒋蛟，心情并不能说很轻松。
他在这个男人身上花了五年，五年的精力与心思，一腔如火的爱慕，年少时的全部热切与感动。
全在蒋蛟那儿。
他想，他再也不能像当初喜欢蒋蛟一样，去喜欢另一个人了。
现在真的一点都不喜欢蒋蛟，对他连一丝丝爱意都没有了吗？
明连自己也不知道。
但可以确定的是，他想对自己好一点，多爱自己一些。
人活着，不仅仅为了爱情。
除了爱情外，这世间还有很多都精彩。
灯光落在蒋蛟的脸上，有种渗人的白，“明连，离婚不是玩笑，不要胡说。”
他们在一起不幸福吗？
他喜欢明连，明连也喜欢他。
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不是世间最美好的祝愿吗？
明连移开眼，在沙发上坐下，“你说过两天去西河度假庄园？”
蒋蛟这会儿的脑子跟浆糊一样，离婚那两个字已经把他给砸懵了，听到明连的话就点头。
“明连，为什么要离婚？”蒋蛟紧紧盯着他，一眨不眨地，仿佛害怕眼睛一眨，面前的人就不见了。
明连不回答，只问自己的问题，“是跟齐宣他们一起去西河度假庄园吗？”
蒋蛟还是点头，他依旧执着方才，“明连，离婚不能拿来开玩笑，这个玩笑我不喜欢！”
他如同被激怒的雄狮，双目赤红，每一根发丝都叫嚣着怒意，仿佛随时都会冲上来咬断他的脖子。
明连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蒋蛟，却说着别的事情，“等从西河度假庄园回来，再说这个。”
本来盯着明连的蒋蛟猛地扭开头，就当明连以为他要回房间时，却见蒋蛟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拿出手机玩。
侧颜冷峻，鼻侧的小黑痣似乎也因为染了点冷意，仿佛蒙霜。
一身的生人勿近。
明连见状收回目光，继续写剧本。
走过一本本书，明连感觉自己思路也被打开了许多。
很多题材他都可以写。
因为那些他勉强也算经历过。
明连很快就进入了工作模式，坐在不远处的蒋蛟盯着手机。
不知道的，还以为蒋蛟在看什么重要信息。
然而实际上，他已经盯着黑屏的屏幕五分钟了。
黑掉的手机屏幕上映着自己的脸，蒋蛟目光好像落在屏幕上，好像又没有。
他在发呆。
明连怎么会忽然提离婚，是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但明连只提了一嘴，后面又问起西河度假庄园。所以说离婚什么的，其实只是个玩笑吧。
嗯，一定是玩笑！
明连那么爱他，他们生活那么和谐，离婚那是不可能的。
但为什么要开这样的玩笑？
蒋蛟偷偷看向明连，发现明连很认真地在看笔记本。
那双艺术品似的手敲在键盘上，就跟敲在乐器上一样，怎么都让人赏心悦目。
明连是那种工作就专心工作，一心不二用，几乎是完全屏蔽外界。
一张工笔墨画似脸没有什么表情，既艳丽又显得冷清，很矛盾的气质，融合在一起亮眼到让人难以移开眼。
看着脸上没有笑容的明连，蒋蛟忽然想，是不是明连还在惦记着岳母。
他是不是还在难过？
所以才在他这里闹一闹，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越想，蒋蛟越觉得就是这样。
平时的明连那么萌那么软，哪里有像今天这样捣蛋？
“你吃面吗？我下面条给你吃。”想明白后，蒋蛟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
明连头也不抬，“不用。”
在离开公司前，他订了餐，应该待会就能送到。
“为什么不用？”蒋蛟再次感觉今天的明连不对劲。
明连的目光终于从屏幕上移开，扫过站在他面前、执拗又有点小郁闷的蒋蛟，“你做的东西能吃吗？”
蒋蛟一僵，他在明连面前冰山脸惯了，但这一刻脸上神色还是不自然。
“我觉得还行，你之前不也很喜欢吗？”蒋蛟轻咳了声。
明连忽然笑了一下，蒋蛟见过明连很多笑容，但从未见过他笑得这般遗憾。
“你做的饭菜大概只有狗才吃得下。”明连心里想，还真的是狗。
一个是狗男人，一个是舔狗。
蒋蛟脸上绷紧，像是糊了一层冰似的，他盯着明连，深深觉得这样的明连太捣蛋了，真是——
欠收拾。
脑中某些黄色废料一闪而过，火辣辣，刺激到蒋蛟喉结滚动了一下。
看来今晚得......
这时候明连手机响了，他拿过一看，果然显示是外卖来电。
大概是那几年被谗得太厉害了，哪怕知道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明连也点了非常多的菜。
看起来像两人份的。
“谢谢。”明连跟外卖小哥道歉。
外卖小哥被他的笑容闪了一下神，但后面不知怎的整个人一哆嗦，仿佛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连一句“不用谢”都没有回，脚下一抹油就溜走了。
拎着两个大袋子的明连一转身，跟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他后面的蒋蛟撞了个正着。
蒋蛟眼疾手快将人扶住，“这么急做什么？”
明连懒得看这个倒打一耙的人，拎着袋子就往屋子里去。
蒋蛟几步追上去，从明连手中拎过两个大袋子，又说，“要是不想开火，我可以跟你到外面吃，外卖不健康。”
明连进厨房拿筷子的时候，蒋蛟把袋子里的菜全都端出来，然后他发现——
这送来的饭是不是有点少啊。
基本上都是菜。
“明连，这饭怎么只有一盒？”蒋蛟皱着眉头说。
商家偷工减料？
明连从厨房里出来，只拿了一双筷子一个碗，“我以为你不在家吃饭。”
这话潜台词是：这饭菜我没预你那份。
蒋蛟愣住，张嘴想要解释，又听见明连说，“做好的饭菜没人吃，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做。”
灯光落在他清亮的眼瞳里，映得那双眼仿佛是坠在泉眼上的宝石，也像从树上纷纷然掉落下的桃花瓣。
透彻的，明艳的，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蒋蛟想要解释那几次是公司出了事，他忙昏了头，忘记给明连说一声。
但这时候明连已经移开眼，不再看他。
桌上的菜够两个人吃，但只有一盒饭，于是蒋蛟进厨房煮了一个素面。
明连吃饭，他吃面。
这面条入口，蒋蛟眼中掠过嫌弃。
太难吃了。
这面煮得有些久，都糊了。
心里很嫌弃，面上蒋蛟无波无澜，硬是把面条吃了大半。
还有小半实在是吃不下，于是疯狂吃菜填饱肚子。
然后明连发现，那些要去喂狗的剩菜，最后喂了另一个品种的狗。
吃过饭，明连继续投入工作里。
当初跟蒋蛟结婚，他花光了他当时所有的钱，与蒋蛟一起买下现在这座房子。
算起来，这房子是一人出一半的钱。
他不打算要这房子，这地方有太多见证他卑微的回忆，人是要向前走的，明连不想活在回忆里。
但买房子需要的钱可不是小数目，南海城的房价这些年被炒到飞起。
所以还是赶紧将手上几个剧本写出来。
“吃水果。”蒋蛟削了苹果跟梨，拼了一个盘给明连端过去。
明连冷淡地应了声，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完全没理会他的意思。
蒋蛟不满，“先别忙，吃水果。”
这都忙了三个小时了，也不让眼睛休息一下。
明连觉得今晚的蒋蛟话特别多。
难道自己不理他，他反而来劲了？
明连开玩笑地想。
本来不想吃的，但他目光一扫，扫到果盘上的梨子。
眸光稍顿。
明连将笔记本挪开，伸手从果盘里拿起一块梨，拿了却不立马吃，他望向蒋蛟，“吃一块。”
蒋蛟嘴角微不可见地勾了一下，心里的郁闷就跟被戳破的气球一样，里头的闷气嗖嗖嗖的全飞跑了。
就说嘛，明连那么喜欢他，现在还让他吃水果呢，怎么会真想离婚。
蒋蛟伸手拿起一块梨。
这梨是在小区旁边的超市里买的，蒋蛟吃着，觉得今天的梨特别新鲜。
不错，挺好的。
*
晚上快要睡觉的时——
换好睡衣、手里拿着枕头的蒋蛟，拖拖拉拉磨蹭到明连从浴室里出来，才说：“我明天会早起，今晚我睡客房。”
我现在有点生气，如果你立马来亲亲我，也不是不能和好。
明连点头，“行。”
蒋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