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连的记忆里,他的继母聂熏对他不咸不淡,偶尔还会约束想欺负他的明朗。
两人关系一直都平平淡淡的。
以前在书里明连见过很多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面孔,每副面孔下又藏着千种心思。
这个聂熏跟他记忆里的完全不一样,他以前所以为的平淡,如今看来都是粉饰。
也怪他之前傻白甜,没看出对方深藏着的恶意。
而对方的最后一句话,让明连闻到了一丝不对劲。
怎么死都不知道。
母亲不是病故吗?
对于一个病故的人,怎么着都不应该说这样的话吧。
明连不动声色地继续听,但后面聂熏开始打电话,约朋友一起去美容院。
都是些没价值的信息。
明连想了想,退回房间里。
悄悄关上门,再回到房间,明连没了睡意。
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让他陌生,以前的面孔一张张被颠覆,愈发衬得他无知。
明连叹了口气,“真傻。”
思绪到处飘,最后明连还是慢慢闭上了眼睛。
明连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了小时候,那时候的他还是小团子,连路都不太会,只能被人抱在怀里。
他看到抱着他的女人,脖子上戴着一条漂亮的蓝宝石项链。
水滴形的项链设计精巧,面上的蓝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女人温柔地哼着小曲儿,一只手轻拍他的后背。
明连莫名知道,这是他过世的母亲。
他想要抬头看,但梦里却只能看到戴在女人脖子上的蓝宝石项链,以及一缕微卷的茶色长发。
“我的年年啊,妈妈不期望你以后多厉害,只要幸福就够了。”温柔的摇篮曲停了,女人温和地笑。
明连猛地睁眼开眼,入目的是白花花的天花板。
梦里太真实,好像是那些曾经经历过、但后面被忘记的过往。
摸出手机看了看,原来他也睡了一个多小时了。
趿拉着拖鞋从房间里出来,还没到客厅呢,就听到电视声放得老大,有人在说话。
“爸,最近新出的那款兰博不错,我想......明连?!”明朗震惊地看着从里头出来的明连,“你怎么在这里?”
明阳晖连忙扭过头,见真是大儿子,脸上的笑容顿时和蔼了几分,他开心地喊着明连的小名,“年年回来了啊。”
明连斜睨了明朗一眼,“我怎么在这里?我家我怎么就不能在。这种问题,小学生都不会问吧。”
明朗噌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明连,你少在这里冷嘲热讽的。”
明连往沙发上一坐,不看他了,把目光投向明阳晖,“老头子,我不能回来吗?”
喊着老头子的称呼,但其实明阳辉并不显老。
明连学生时代能被人追着几条街送情书,可见模样不是一般的好。明阳辉作为父亲,当然也是英俊的。
不过他的英俊是那种儒雅的英俊,五十出头,平时保养得当,又没有什么烦心事,走出去说四十都有大把的人信。
“当然不是!”明阳晖想也不想的说,“这是你的家,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明连笑弯了眼,“那行,我晚上在这里吃。”
明阳辉高兴应下,同时喊来王姨,让她今晚加菜。
“好勒。”王姨应声。
明连忽然看了过去,一双内勾外翘的桃花眼眯了眯。
眼底冷色凝聚。
他在书里将近待了七年,有些人的声音忘了,对不上号。
这声音,分明是方才与聂熏搭话的。
刚刚那个是王姨,是他记忆里总是笑眯眯的王姨。
装的倒是好。
王姨不经意见与明连目光对上,惊得心头狂跳。
那双眼冷漠幽暗,似乎能刺破所有伪装,像剑锋一般挑出埋藏在底下的污秽。
王姨勉强扯了下嘴角,“大少爷今晚想吃什么?”
明连往后面的软椅上一靠,姿态懒散下来,仿佛方才那一眼只是错觉,“吃海鲜或者羊肉都行。”
“明连,你是故意找我不痛快的对吧!”明朗忍不住了。
明连这人怎么回事啊,尽是挑他过敏的东西来吃。
怎么几天没见,变得更让人讨厌!
“什么故意的?”明连转头看向明阳辉,“老头子,他说什么?”
看着那双除了眸色与亡妻一模一样的桃花眼,明阳辉微微出神,“小朗,他是你哥,你别冲他大呼小叫。”
“爸!他才不是我哥哥!”明朗气绝。
明连似笑非笑,“也是,我弟不会问些连小学生都不屑问的智障问题。”
明朗也是气狠了,口不择言,“我智障,总好过你追在蒋蛟后面跑!知道其他世家的人都是怎么笑你的吗?说你没皮没脸,说你贱......”
“明朗!!”明阳辉脸色立马就沉下来了,“他是你哥,但哪怕现在面前的不是你哥,什么没皮没脸,什么贱,这些话能随便说么,你的教养呢?”
明朗脸色剧变,“爸,你说我没教养?”
明连歪了歪头,“好像不管是智障还是没教养,都是你自己说的吧,毕竟一般人真说不出这话来。”
明朗气得脖子通红,一双与聂熏如出一辙的细长眸子瞪的滚圆,里头几乎要烧出火来。
明连戳他痛处,“不用瞪了,你天生就是眯眯眼,眼睛瞪再大也就那样。”
明朗左右看,才想起他妈做美容去了。
没在家。
没找到外援,明朗待不下去,咚咚咚的、恨不得把地板踏出几个洞来。
明连勾了勾嘴角。
“哎,你们两兄弟......”明阳辉叹气。
明连眉梢微扬,“得了吧老头子,你刚没听他说吗,他可不认我这个哥,而我也没把他当弟弟。”
明阳辉又叹了口气,不再提这事了。
明连目光穿过客厅,落在厨房那边,没看到王姨的身影,想来她应该在厨房里忙碌。
从沙发上起身,明连换个位置,坐到明阳辉身边去。
明阳辉一愣,随即有些受宠若惊。
他这个长子从小就有主意,在初中时离家出走后,父子俩的关系每况愈下。
像回家吃饭这种事,最近一次还是在半年前。
“老头子,我问你个问题。”明连压低了些声音,“我妈不是病故才走的吧。”
明阳辉一怔。
明连面上表情慢慢收敛,“我今年已经二十三,你还想骗我骗到什么时候。”
明阳辉愣愣地看着明连,脊背忽然弯了弯,“她是出车祸离开的,走的那年你才三岁多。”
明连扯了扯嘴角,“一个谎话骗了我二十多年。”
明阳辉低下头,“在你五岁时,我与你聂姨结婚,你聂姨说五岁的孩子记不得事,想把你当自己孩子来养,说这样对你成长好。但你大概天生不喜欢你聂姨,一直在哭,也不让她抱。”
这自然,名义上的亲妈是没当成。
明连回想了下,记不太清楚了,但隐约记得自己确实有段时间一直在哭闹。
“那为什么要说成病故?”明连问。
明阳辉:“你聂姨进门后,你一直在问你妈在哪里,本来是想告诉你的,但你那个年纪好奇心旺盛,什么都要问一问,聂姨解释不清楚,于是说了病逝。”
那段时间他忙,事业上处于升期,没有空带孩子。
于是这一错,就错了这么多年。
后来明阳辉不是没有想过告诉明连,但长子跟自己关系总是时好时差,他怕说了之后连好的时候也没了。
明连整个人往沙发后一靠,那张明艳得过分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人的气质是会变的,在走过一本本书后,明连的阅历也沉淀下来。
书里有主角受曾当过帝王,对方恋爱脑,一心只想跪舔渣攻,权衡朝臣什么的,全都是他来的。
现在的明连可不会单纯认为,聂熏那女人真的只是懒得解释,所以才随意说了“病故”。
她明明说:俩母子都是容易被玩弄在掌心的货色,说不定到最后,明连也会落得跟他妈一样的下场。
但老头子说母亲是车祸死的,如果车祸是意外,聂熏这话前后逻辑不对。
他记事迟,真正开始记事是在六岁以后,以前的事情很多都不记得了。
明连眸色晦暗不明。
他有一个猜测。
明阳辉说完也沉默了,他本来是低着头的,见身旁大儿子许久没说话,不由抬头看了眼。
这一眼让明阳辉许久没回神。
明明长子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却无端让他心惊了一下,气场难以言说的强劲,又仿佛是所有幽暗的、深沉的情绪尽数在那双桃花眼里沉淀。
“老头子,你中午去哪里了?”明连忽然问。
明阳辉以为长子在关心自己,很乐意回答,“早上跟你高叔一起打高尔夫,顺带中午吃饭。”
而再仔细看,大儿子还是那个大儿子,哪里有让人生畏的气场。
明连翻了翻记忆,“高叔是高康盛?”
明阳辉点头,随即拍了下大儿子的肩膀,“没大没小,人家高叔以前都抱过你。”
明连浑不在意,这位高叔虽说是他爸朋友,但他跟对方几面的次数,一个巴掌都能数过来。
手机忽然震了震,明连很自然的摸出手机,这一看,本来微弯着的嘴角压平了。
【老公:我买了束白菊花】
明阳辉坐在明连旁边,目光扫到上头备注【老公】后,忍不住往下看了看。
“蒋蛟这孩子是可以的。”明阳辉乐呵呵。
明连:“我忽然想起有事,今晚还是不在这边待了,不用煮我的饭。”
明阳辉愣了下,却以为明连要跟蒋蛟约会去,当下理解地再拍拍明连的肩膀。
“这世间有情人终成眷属不容易,去好好过日子吧。”明阳辉很是感慨地说。
明连的手机这时响了。
来电人:老公。
当着明阳辉的面,明连把来电反手就是一个挂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