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林新知冷笑道:“耍流氓就耍流氓,别说那么多有的没的。”
朱列玉:“......”
自己的心思被人当面戳破,朱列玉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不是,新知,你误会我了,我真没看见你。”
“我要是看到你了,我还能故意撞你?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我把你当成什么人你自己心里没数?供销社的门那么宽,你这不走,那不走,非要撞着我走?”
林新知道:“朱列玉,收起你的花花肠子,你打量着我跟其他小姑娘一样好哄呢?收起你的脏心思!”
朱列玉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可看到她手里提着的肉,他再多的火也消了。
那可是肉啊!
多少人一年到头才能吃上一次肉!
她就不一样了,手里有了钱,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而且,她还不止县里给她发的奖金,还有她自己投机倒把挣的钱,他观察好几天了,那么多的凉粉,一份凉粉一毛五,一天就是两三块,一月就是六七十块钱,甚至一百块钱也有可能!
一百多块钱啊,多少人一辈子也不一定能挣到这么多钱,她一个月就能挣到了,他要是娶了她,这些钱都是他的了!
而且还多了一个免费□□的女人,一个给他传宗接代的女人,一个给他当牛做马的女人,多么划算的生意!
想到这,朱列玉心里没这么气了,毕竟是要强的女人嘛,哪能没点脾气?
他既然惦记着她的挣钱能力,就得受着她的脾气,当然,这只是暂时的,这种女人一旦驯服了,比乖巧的狗还听话呢。
朱列玉道:“新知,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让你对我误会这么深,但今天是你娘出院的日子,你快回家吧,你娘跟你妹妹肯定在家等着你回去呢。”
——等明天他把她投机倒把的事情抓个现行,看她还怎么嚣张!
虚情假意的话让林新知听得心里直恶心。
她看也不努力装着好脾气的朱列玉,提着猪肉转身离开。
如果说林二柱是又蠢又坏,那朱列玉便是精明的坏,口蜜腹剑落井下石是他的看家本领,这个时代虽然举报者多不胜数,可很多举报者的出发点是遏制封建主义复辟,本质是被人利用了才做了举报者,但朱列玉完全不同,他是踩着别人的尸体来成就自己。
曾经借给她书看免费教她知识的老师,就是被他举报进了牛棚。
可被朱列玉所害的,又何止一个老师?
“朱列玉,别来招我,要不然,有你后悔的时候!”
等她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完,看她怎么替老师报仇。
但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让魏桂花来做凉粉,她想办法进村委当干部。
她的钱虽然过了明路,能正大光明花了,可现在又有了新问题,她们家孤儿寡母的,很容易被不怀好意的人惦记上,朱列玉就是最好的例子,今天是大白天,朱列玉都敢明目张胆往她身上撞,等入了夜,谁知道朱列玉会做出什么事?
她必须变得更强大,才能保住自己的钱,自己的小家。
进村委当干部,是最好的选择。
想了想,林新知又回供销社买了一袋鸡蛋糕给孙爱国送过去,让他晚上巡逻的时候多往她家走走。
孙爱国挠了挠头,“嘿,多打点事?也值得你买一袋鸡蛋糕?”
林新知笑眯眯道:“不止这一件事,还有之前你去县城接送我的事情呢!还有啊,鸡蛋糕可不是给你买的,是给孙大娘买的,你可不许偷吃。”
这话一出,孙爱国便不好意思不收了,“瞧你那话,我是那种人吗?”
“你放心,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多留意你家的,绝不让别人把你欺负了去。”
“行,那就谢谢哥了。”
人身安全有了保障,林新知辞别孙爱国往家走。
刚走到院子里,便听到魏桂花在厨房里絮絮叨叨说着林新月:“你跟你姐也太不会过日子了,这才一个月,家里的红薯就少了这么多,那么多的红薯,你俩是怎么吃的?养头猪也吃不了这么多!”
“这样不行,你姐虽然有了钱,可也经不住这样糟蹋啊。”
凉粉卖得好,红薯自然消耗得多,但卖凉粉的事情只有俩姐妹知道,林新月便道:“妈,这事你别管了,等姐姐回来你就知道了。”
“你姐回来也不行,粮食不是这么糟蹋的!”
“六几年的时候你刚出生,不记事,你是不知道,那时候饿死了多少人!”
耳听魏桂花又要长篇大论,林新知笑着推门而入,“妈,我没糟蹋粮食,等会儿吃完饭,我再告诉你少的红薯去哪了。”
魏桂花正心疼红薯呢,见林新知又提了肉回来,这下更心疼了,一边不住埋怨着林新知不会过日子,一边接过肉自己去处理——她这个闺女手上最是大方,如果让她来做肉,她肯定一两顿就把肉吃完了,再多的奖金也搁不住这样吃,这样不行,还是她来做,能省一点是一点。
农村的土灶一般有两个,大锅用来熬稀饭,小锅用来炒菜,林新月见魏桂花去做肉,自己便捡了三个鸡蛋去打鸡蛋花,底下是林新月在烧火,三人合力,很快做了一顿极为丰盛的饭菜。
当然,就是菜里的猪肉少了点,用魏桂花的话来讲,她们现在全靠新知的奖金过日子,可奖金总有花完的一天,她们得省着花,省着吃。
魏桂花扣扣索索习惯了,林新知没说什么,反正她打算把凉粉的事情告诉魏桂花,等魏桂花知道她一个月能挣将近一百块钱时,就不会这么舍不得吃肉了。
很快,一盘菜见了底。
林新月捧着碗,满意发出一声长叹:“猪肉到底是猪肉,比猪下水好吃太多了,姐,以后咱们顿顿吃肉吧,又不是吃不起。”
魏桂花瞪了林新月一眼,拿着红薯窝窝把菜碟里擦了又擦,“小祖宗啊,你以为你姐得了座金山吗!”
“虽然不是金山,但也差不离了。”
林新知放下筷子,把卖凉粉的事情告诉魏桂花。
“一天能挣三四块?!”
好半晌,魏桂花才回过神,下意识去抓林新知的胳膊,“新知,红薯真的能这么挣钱吗?你别是哄我吧?”
魏桂花干惯了农活,力气比寻常人大很多,林新知被她抓得有些疼,抽回胳膊让林新月去拿钱,“妈,我哄你干嘛?你要是不信,就来数数钱。”
林新月把藏好的钱全部拿出来,一股脑塞在魏桂花怀里,“妈,你快看,咱们有好多钱呢!以后真的可以天天吃肉。”
魏桂花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颤着手狠狠掐了一下胳膊,手立马不哆嗦了,“不疼?我就说这是梦——”
“妈,你掐的是我的胳膊。”
林新知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反手在魏桂花手背上捏了一下,“现在疼不?”
“疼!!!”
低眉顺眼大半辈子的魏桂花的声音几乎能掀翻屋顶,她松开林新知的胳膊,捧着钱亲了又亲,霎时间泪如雨下,“新知,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好多钱啊,新知。”
“新知,因为生了你,这十来年我受了多少气,挨了多少打,你爹你奶不把咱们当人看,说你丫头片子,孙家给八十块钱彩礼钱都是抬举你,可是我不舍得啊,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咋能看着你去嫁给病秧子?”
“我已经够苦了,我不想你也苦,只要你跟新月好好的,我挨多少打都愿意。”
“新知啊,你出息了,我死也能瞑目了。”
魏桂花抱着钱泣不成声。
林新知搂着她的肩,轻轻拍着她的背。
她知道,那是她压抑了大半辈子的委屈。
女人来到这个世道,能在出生时不被在尿盆里淹死,已经花光了毕生的运气,往后余生的困苦,似乎都变得无足轻重。
魏桂花好半天才慢慢止住哭。
她抹了把脸上的泪,把手的泪水在衣服上蹭干净,这才小心翼翼把怀里的钱整齐叠起来。
她的动作极轻柔,极小心,像是在触碰珍贵易碎的琉璃般,又像是在给神佛们许愿,整个人虔诚又仔细,“新知,咱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对了,新知,凉粉好做吗?”
“你教我做凉粉吧,我力气大,这种活还是我来做吧。”
“你这么聪明,不应该整天闷在家里做凉粉,应该去做其他事。”
虽然有剥削自己亲妈的嫌疑,但这句话的确是句大实话,她确实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想办法进村委,保住自己的小家和自己的钱。
林新知教魏桂花做凉粉。
毕竟是经常干活的人,魏桂花学得很快,没用多长时间,就把郑玉翠要的四十份凉粉做出来了。
次日天不亮,林新知带着魏桂花去与郑玉翠接头的地方送凉粉。
魏桂花毕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她得带她几天熟悉一下流程,等魏桂花熟悉了,她就能放开手去琢磨进村委的事情了。
做一下午凉粉就能挣四块钱,魏桂花高兴得走路都是飘的,送走郑玉翠,她再也忍不住,拿着钱亲了又亲,“四块钱,我自己挣的!”
林新知忍俊不禁,“妈,才四块钱,以后你会挣更多钱的。”
话音刚落,她突然变了脸色,前面三岔口的大柳树下立着一个人,那人化成灰她也能记得——人渣朱列玉。
电石火光间,无数念头涌上心头,但很快又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想法在心里咆哮着:稳住他,然后弄死他。
任何人都不能挡她的路。
尤其是朱列玉这种人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