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 60 章

林婆子担心的很快成为了现实。

周春生原本是死于阴差阳错,但是流言传来传去就变了样。

最后竟然传出“松露酒”有?毒。

年前卖出去的酒都喝光了,可最近三个月卖的酒有?一半还未开封,被退了回来。

上品居通知林文贵去商谈酒接下来该怎么卖。

上品居这边想把酒价降下来,林文贵不答应。

提出有人想买酒方,林文贵也不同意。

于是这酒就剩了下来,林文贵将酒拉到林文和这边先存着,然后再作?打算。

只是他现在毫无头绪,林文和倒是想出一招。他写信给前任县令,问他要不要酒?在信里他将?周春生之死与松露酒一事说了。

他写这信其实并不报希望。他担心县令会跟人云亦云的无知百姓一样。

谁知县令很快回信,让他把剩下的酒都送过去。

原来县令之前带到京城的酒大部分都送了人,这种可以美容养颜,又能消除疲劳的酒很快得到贵妇们的喜爱。

林文和思忖再?三,决定用酒方跟他合作?。

这次他们靠封泥的字掰回一成。可他不可能每次都这么?走运。还不如交给主簿来办。他好歹也是从六品官员,有?人想办他,也要掂量自己的能耐。

这信送出去之后,林文和在家等消息。

没过几天,林家再次牵扯进一桩命案。

这次的案子发生?在十年前。

县令开官验尸,查出林文忠打死的人并不是伤重不治,而是被人下了药。死者死因有?蹊跷。

林家人作?为苦主被传到堂上。

而被告之人是林文翠的丈夫贾富贵。

十年未见,贾富贵变得更加胖,肥头大耳,脑满肥肠,浑身上下油腻腻的。

看到林文忠回来,贾富贵当场变了脸色,下一瞬间就想扑过来打人,被县令惊堂木敲醒,“住手!”

贾富贵还不知道自己远亲坟墓被挖一事,他跪下之后,还有?恃无恐。

等县令将?诊断说出,并且怀疑幕后凶手是他时,贾富贵终于开始急了,不停喊冤。

县令却已经将案子前因后果查得一清二楚,包括当初给贾富贵远亲看病的大夫也叫过来。

据大夫所待,贾富贵讹了对方的钱财,让他不许给病人用药。

他偷偷给病人诊过脉,查出对方中了剂量很小的毒,而且那毒下了足有一年。可他不想惹火烧身,没对任何人说出。

这次也是被县令叫到县衙,也是担心得罪县令,这才将?实话说出。

人证有?了,再?加上仵作验出死者确实中毒而死,贾富贵身上的嫌疑洗不清,他不敢抵赖,才说出陷害对方的理由。

原来贾富贵看上了年轻貌美的林文翠,可对方有婚约,自然不肯嫁他为妾。他打听林文忠性格冲动就使了这计。

林文忠逃跑,林家老两口子果然让林文翠抵过去。

林家老两口激动上前扑打贾富贵,“你个丧良心的畜生?,你黑心肝!你祸害我闺女!你不要脸!”

足足打了一刻钟,县令才让衙役将双方拉开。

县令让衙役将贾富贵押送到牢房,林家老两口看向林文忠。

从前的林文忠仗义豪爽,现在的他内敛冷漠,除了容貌有?七分似,性子可以说是完全不同。

林家老两口根本不敢认,这会得知他就是自己的儿子,林婆子扑到他身上,“你怎么才来呀?你这些年去哪了?”

林文忠眼睛赤红,声音哽到说不出话来,当初他逃跑只想逃命,他当时只是气不过,但下手还是有分寸的,不可能将人打成重伤。可他说出来,全家人都不信。贾家来势汹汹,他被逼无奈,只能逃跑。

在外面这十年,他吃尽苦头,好几回都命悬一线死在外面。后来有一次,他恰好救了县令,给他当护卫,才有?脸回来。

回来后,他第一时间想要洗清他身上的冤屈。

可冤屈洗清了,林文忠并没有?多高?兴。原来他当初逃跑反而中了贾富贵的计。对方要的是他妹妹。而他妹妹成了那个恶人的小妾。

林文忠不再?是毛头小子,他不能责备父母,为什么?要将?妹妹嫁给那个人渣。

他心里对妹妹万分愧疚。

认回父母后,他没时间跟几个哥哥寒暄,让他们先带父母回家,转身就去了牢房。

曾经不可一世的贾富贵坐了牢,只一会功夫,就受不了这份苦,嚷嚷着要出去。

林文忠过来,他舔着脸笑,“五哥,五哥,我是富贵呀。咱们都是实在亲戚。你妹妹还给我生?了个儿子,咱们就是亲家。你不能这么?对我呀。”

林文忠被他这无耻嘴脸恶心得不行,刀尖穿过栅栏敲打在贾富贵的肩头,贾富贵受不住这力道,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那刀重重压在他肩头,他根本起不得身,他膝行几步爬到栅栏边上,不停给林文忠磕头,“是我唐突了,大人。小的也是无心的。只要你放了小的,小的可以将?家产送上。”

虽然他在屏山县势力很大,但出了屏山县,他连个屁都不是。

林文忠现在是县令身边的红人,如果林文忠想整死他,就跟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他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先忍过这一遭,以后再找对方算账。

他心里想得美,但对方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而是直接问贾富贵要了休书,“快点写!你若不写,我就带着衙役一天十回骚扰你们家的铺面,让他们开不下去。让你们贾家全都上街上讨饭。”

贾富贵何时受过这种委屈,气得差点翻脸,可想到自己小命还攥在对方手里,硬是忍着怒气,讨好地冲他笑,“我没纸笔啊。”

林文忠哂笑一声,原来这人也不过如此。

贾富贵被他笑得脸色涨红,心里越发嫉恨。

拿到笔墨纸砚,贾富贵趴在地上写完休书。

将?休书收回怀里,贾富贵见他心情不错,挤满笑脸,“大人,小的已经按照您说的写了休书,您就放了小的吧?小的亲戚没告小的。”

林文忠气笑了,的确,死者是贾富贵的亲戚,对方不告贾富贵,这案子就不能以杀人案定罪。如果他不告贾富贵栽赃陷害,这案子就可以轻轻揭过。

可林文忠怎么可能轻易饶了他,他伸手拍了拍贾富贵的胖脸,“你不会真以为一张休书就能让我放了你吧?你好歹也这么?大年纪,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贾富贵小眼惊恐地瞪得,这人不是最讲义气,居然说话不算话。

林文忠见他不敢相信,嗤笑一声,“兵不厌诈,我这也是跟你学的。”

说完,扛着刀大步往前走,贾富贵见他真要走了,脑袋想挤进栅栏里,但他脑袋大,根本挤不进去,徒劳无功,只能追在侧头脸,不停喊他,“你就不为你侄子想想吗?文翠可是给我生?了个儿子。如果他有?个犯人爹,一辈子前程都没了。”

林文忠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笑道,“那又如何?他姓贾!是你们贾家人。与我们林家人何干?”

贾富贵显然没想到林文忠会是这个反应,等他反应过来不停咒骂。

等人走远了,贾富贵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交到狱卒手里,请他帮忙叫他家人过来。

狱卒颠了颠银子,到底舍不得这么?多钱,让人通知贾富贵的娘子过来探监。

贾富贵娘子姓木,木氏来的时候,带着管家,木氏隔着栅栏哭得撕心裂肺。

贾富贵被她吵得头疼,打断她哭嚎,交待管家将?家中所有?铺子全部关门歇业,然后去府城帮他疏通门路。

在屏山县,县令最大,但出了屏山县,县令就不算什么?了。

只要知府帮他把案子压下来,县令也没话可说。

木氏是个传统的女人,她的所学也仅限于后宅争斗,没了男人就等同于没了依靠,贾富贵也不指望她。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管家身上。好在管家全家的卖身契都在他手上,也不怕他不尽心。

管家确实没想过背叛,但他不是蠢人,就算他拿着大笔钱财去府衙,知府也不可能见他,“老爷,您有熟人引荐吗?”

贾富贵倒是有亲戚在府城当了末流小官,也不知能不能派上用场,但此时也顾不上什么?,他将?自己亲戚的地址告诉管家,又叮嘱他,“你请他帮忙引见,一定要快。”

管家点头记下,贾富贵又让木氏拿一笔钱给远亲的爹娘,“让他们不要到县衙告我。”

木氏记在心里,贾富贵又握住木氏的手,“最好的办法还是让林文忠不要告我。你回去看看能不能说服文翠,让她说服她五哥。她到底还有?个儿子。”

木氏眼神闪烁。木氏有?自己的儿子,对林文翠生?的孩子自然说不上多好。

可丈夫性命重要,哪怕看在同一个爹的份上,林文翠也该说服林文忠撤案。

木氏与贾富贵在牢房里相会的时候,林文忠终于见到自己的妹妹。

十年未见,林文翠从一个乖巧可爱的小姑娘变成沧桑的中年妇女。

她明明年纪和自己一样大,但脸上的皱纹、发黄的皮肤、疲惫的眼角、浑浊的眼睛无不昭示她这些年过得很辛苦。

她牵着一个七岁的小男孩,那孩子瘦得厉害,眼睛突出,像个营养不良的少年。

林文忠心痛自己的妹妹变成这样,林文翠却嫉恨林文忠。

就是因为他,她才会被人磋磨十年。

她明明可以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而不是成一个商贾的小妾,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能叫她一声‘娘’。

她眼里的恨意那么深刻,让人无法忽视。

林文忠双眼通红,跪在林文翠面前,什么?理由都没说,只有“对不住”。

如果他知道他的离开会害了小妹,他说什么?也不会离开。

林文翠满腔的恨意无法发泄,她悲苦地看着他,捶打他的背,“你害了我!你害了我!”

林文忠任她打,等她打累了,他才身上掏出那张休书,“这是我让贾富贵写的。他十年前给他亲戚下毒,栽赃在我身上。这次定然逃不掉。”

林文翠呆愣片刻,松开牵儿子的手,颤巍巍接过那封休书,她不认字,但看到休书,她整个人都圆满了,捂着脸失声痛哭。

阿丑见娘哭成这样,急得团团转,笨拙地拍打他娘的肩膀,奶声奶气劝她,“娘,你别哭了。”

林文翠哭过一场,又抱紧儿子,“我的儿!你可怎么好!”

阿丑被她哭得心慌,他年纪还小,根本不知道这封休书意味着什么?,只笨拙地给她擦眼泪。

林文翠哭得肝胆欲裂,林文忠视线落到阿丑身上,这是那畜生?的儿子。待看到他眉眼都随了妹子,心下又多了几分喜欢,他硬邦邦道,“如果你想接阿丑回来,我来想办法。”

林文翠瞪圆眼睛,不可思议看着他,低头又看了眼休书,面露迟疑,“可我娘?”

林文忠打断,“你若怕别人说闲话,我可以带你离开家乡,去别处定居。到了旁处,没人知道你们的底线,也就没有?流言蜚语。”

林文翠点了点头,补充道,“我不想回去。”

当她被爹娘卖给贾富贵的时候,她和娘家的缘分就已经断了。这封休书和阿丑是五哥欠她的。她拿了并不羞愧。

林文忠也没有劝她,不回去就不回去吧,“那你暂时先住三哥家吧。你和阿丑住在外面,我也不放心。”

林文翠对三哥倒是有几分好感。

当初爹娘求她给贾富贵当小妾的时候,大哥和四哥都劝她服从,只有三哥没有?劝。

林文忠带着林文翠和阿丑离了贾家直奔林文和那边。

林文和看到阿丑,这才知晓原来这孩子竟是他妹妹的孩子。

阿丑显然也没想到,表情微微有?些动容。

林文和再?看向林文翠,那种见到亲人受苦时的怜惜之情立刻充满整个胸腔。

他想他其实和原身并不只是前世今生?那么简单。原身其实也是他,是拥有前世记忆的他。

他努力让自己的眼睛不那么悲伤,就像对待正常亲戚那般,叮嘱自己的妻子,“中午咱们杀一只鸡。好好吃一顿。”

苏南珍看着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林文翠,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儿。都说大妇折磨小妾的手段层出不穷,可她也没见过,今儿见到了,方知那些并不是危言耸听。

自己男人管不住下半身,就去折磨小妾,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苏南珍让儿子带着阿丑到他房里玩,自己则是给林文翠安排房间。

陈氏粮铺租了他们的铺面,后院却没有?占用。杨氏原先的三间房都还空着,苏南珍只是简单收拾一下就能住。

林文翠见三嫂并没有?不满,心里松了一口气,不过她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等我们找到住处,一定会尽快搬出去,这几天就麻烦三嫂了。”

苏南珍忙说不麻烦,“那你今后有何打算?”

林文翠垂头,她身上有?五哥给的十两银子。这钱是她见过最大的数目。但是要花用一辈子远远不够。今后的打算,她也说不上来,她会的东西不多,但是为了儿子,她也要打起精神,“我想找个活计。但是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

林家条件摆在那儿,就注定她接触不到太多东西。她会的也只是农家女会的那些东西。

要说有什么?优点,也就是吃苦耐劳。可看着她被折磨得病恹恹的身体,苏南珍不觉得她能负荷那么重的劳动力。

苏南珍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只能宽慰她,“你先养好身子,活计可以慢慢找。”

林文翠点头。

到了晚上,林文忠从衙门回来,同时还带来一沓银票交给林文翠,“我跟贾富贵重新谈了条件,这些银子是他给阿丑的赔偿。明天就可以把阿丑的户籍迁出来,让他改姓林。”

林文翠微惊,“夫人同意了?”

她这些年待在后宅,被木氏管得服服帖帖,觉得对方势力滔天,其实木氏只是个纸老虎,只要对方在乎贾富贵,她就不足为虑。

林文忠刚开始不想放过贾富贵。以他现在的能力,如果弄死贾富贵还是很容易的。只是手段不怎么高?明罢了。

但是考虑到妹妹想要儿子,林文忠只能压下心头的火气跟贾富贵谈条件。要是贾富贵请援手救他,他可以让他神不知鬼不觉死在牢里,等他死了,他还要报复贾家,让他们贾家全家都活不下去。

贾富贵贪生?怕死,也相信林文忠真敢这么?干。林文忠不是主告,他犯的罪并不至死,最多只是坐十年牢。要是遇上特赦,连十年都不用。

贾富贵怂了,不让管家找亲戚,给林文翠上千两银子作?为补偿,就了结此事。

林文翠拿到这么?多银票还有?些回不神,可她一个女子手里有?这么?多钱,到底不安全,只觉得这是块烫手山芋,心里着实不安稳。

林文和给她出了个主意,“你要是觉得银票收着不安稳,可以买些田、铺面或宅子。以后等着收租。”

林文翠眼睛一亮,“好。”

林文忠有?心想要弥补她,主动接了这事,“我在县衙当差,我来帮你打听吧。”

林文翠点了点头。

一直吃着饭的林七苏突然开口,“姑妈,让阿丑跟我一块念书吧。”

阿丑只比林七苏小一岁,但他个子又矮又小,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就像个小可怜。

像他这个年纪就应该在学堂念书,交新朋友,这样脸上才有?笑容。

林文翠摸摸儿子的脑袋,看着侄子的眼神带了几分笑意,从前被夫人管着,她儿子不敢奢望读书,可现在有钱了,她自然要给儿子最好的。

面对儿子渴望的眼神,林文翠嘴边漾起一丝笑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