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 57 章

八月十?五中秋节,学堂八月十?二就开始放假,这次是连着农假一块放的,总共放了十?天。林文和直接带着妻子儿子回了乡下。

老家的苞米已经成长,再加上要将茶山清理,一家人忙得脚不沾地。

林文和一家三口回去,也要加入干活队伍。

距离上次回来已经半个月功夫,山上的树木已经砍被伐干净。能卖的全部卖掉,不能卖的全部当柴禾,整整齐齐码在林家后院,估计接下来一年都不需要再上山砍柴了。

剩下的灌木、野草需要一点点清理。

有的村民?忙着收苞米,有的种红薯,还没长熟,依旧在林家干活。

林文和一边拔草一边跟林文富唠嗑,问他关于那几个乞丐。

林文富兴致高,讲起村里的八卦也是滔滔不绝。

团头带着五个弟兄在村里买了宅基地、落了户,还开了茶山,给?村里添了一笔收入。

村民?们对他们非常热情,不等他们房子盖完,就有几个大娘大婶帮他们相看媳妇。

有三个已经说成了,就等着房子盖完办喜事了。

林文和听着也乐呵,到什么时候都得有钱开道啊。

这兄弟俩聊得正欢,林文贵也加入队伍,他来找林文和有事相商,“三哥,咱家酿的那些无?娘果酒,我可不可以卖掉?咱娘说酒太多了占地方。”

林文和几个月才回来一趟,林文贵收山货时,经常会有村民?卖无?娘果,林文和便将酿酒方法告诉林文富,让他帮自己酿。

他还从县城买回不少白酒做底。地窖里堆了太多酒,林婆子瞧着心疼,想让四儿子赶紧把酒换成钱。

林文和原本酿松露酒只是供自家人喝,但是他没想到这边的松露这么多?,不过四弟想卖,他也不阻止,“可以是可以。但是卖价得听我的。一坛酒你至少要卖五两银子。卖出去,我分你两成利。”

除去白酒及材料的成本,一坛酒至少可以赚到一半。

林文贵暗暗咂舌,咬了咬牙答应。

林文和还不放心,担心松露提前被人知道,以后松露就贵得离谱,他就喝不到松露酒,“酿酒方要好好珍藏。不能告诉其他人。尤其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那酒里加了无?娘果。”

林文富连连答应。

林文贵得到允许,开始在脑子里琢磨怎么想法子提高?酒价。

酒无?疑是好酒,他也喝过。但是要提高?酒价,除了包装好看一点,还得再加些别的东西。

林文贵眼前一亮,“三哥,你说我跟人说那酒里加了山珍,怎么样?”

林文富插了句嘴,“你本来就在里面加了山珍。老三之前不是说了吗?那无娘果吃了有很多?好处的,比如变美还是啥的。”

他脑子笨,记不住那么太多,只记得这么一句。

林文和纠正,“是美容养颜,里面还有许多营养,能够缓解疲劳。”

林文贵越听眼睛越亮,要不是他不识字,恨不得拿笔记下来。

提到笔,他突然想起来,他可以找人在酒坛上画画,提高?档次。

他去铺子里卖山货,就看到铺子用精美的匣子装百年人参。

他肯定用不起那么贵重的匣子,他可以在酒坛上贴画,再找名家提字,最?好能让他们替他们的酒作诗。

“对了,咱们这酒就叫松露酒。让人琢磨不透松露是什么东西。”

林文贵听着名字不错,也就答应了。

八月十?四这天,苏南珍和林文和一块回娘家送节礼。

这次回去,苏婆子不在家,说是去了二儿子家。

苏望山比之前萎靡一些,没再招一些朋友来家喝酒吹牛。

刘春梅精神倒是好了许多,迫不及待拉女儿到屋里说话,“你爹终于想通了,他打算在村里收养一个孤儿。就是去世刚死了爹的苏同。这孩子也可怜,他父母没了以后就住在他叔叔家,那两口子不是东西,不是打他就是骂,让他那么点孩子洗衣服、干农活。有一回差点掉河里淹死。我瞧着可怜,就帮他洗。这孩子跟我也亲。前阵子我跟你父亲提,他答应了。”

苏南珍见她兴致这么高?,也算是替原主尽了点孝心,她男人可以跟原身共情,能够理解他的所思所想;她却并不一样,她能够清楚区分自己和原身是两个人。

她对原身的母亲只能尽应有的孝道,想让她拿当院长妈妈那样真心孝顺,估计是不行了。

“那苏同呢?”

刘春梅摇头,“你奶不同?意。气得跑去你二叔家了。但是你爹要办的事,你奶阻止不了的。过阵子,估计就回来了。”

苏南珍的二叔也在县城做生意,不过家境只能算是尚可,一大家子挤在小院里,去哪都不方便。

苏婆子那么喜欢溜达,肯定过不惯城里日子,要不了就得灰溜溜回来。

苏南珍给?刘春梅留了五百文钱,让她偷偷给孩子补身体。

刘春梅将钱收好,又嘱咐女儿柔顺,不要跟婆婆吵嘴。

苏南珍左耳进、右耳出,半点不入心。

林文和一家在老家待了十?天,林七苏不是上山干活,就是下地掰苞米,忙得团团转,小脸都瘦了一圈了。更要命的是,他晚上回来还得写作业。

回去的那天,林七苏整个人就像活过来似的,浑身上下洋溢着苦尽甘来后的喜悦。

回到学堂后,没几日,前去参加院试的学生就都回来了。

当然结果也很快公布出来。

卓万里成了整个屏山县乃至马湖府最?小的秀才。前来到卓家报喜的衙役满街敲锣打鼓,街坊四邻纷纷去他家贺喜。

跟卓家相对应的是严家,严从勇这次又没能坚持到考试结束,到了第三场,手就开始发抖,根本没法考试,被衙役抬了出来。

严家上下一片愁云密布,严从勇甚至都没到学堂。

林七苏三个商量,决定下学去严家看看,安慰他鼓励他。

陈士远还贴心地买了些礼物,三人刚到门口就看到街坊四邻冲着严家指指点点。

“没钱让别读书了呀。先给?儿子娶媳妇要紧。都二十?二了,再不给?孩子成亲,就耽误他一辈子了。”

“是啊,你家女儿都十三了,该给她定亲了。”

这些还算好听的,有些甚至公然嘲讽,“哎呀,没有秀才公的命就别糟蹋家里的钱。瞧把一家子累的。”

林七苏一个外人都听不下去了,就更不用说严从勇呢。

许遇春气急败坏推开人群,冲这些人吼道,“让你们多管闲事,别人家的事跟你们有关系吗?要你们在这儿多嘴多舌。”

这些大娘大婶一个个都不乐意了,“哎,小郎君,你说谁呢。我们说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林七苏挡在许遇春前面,拉着他进了严家,“算了,跟他们争论什么呀。咱们办正事要紧。”

身后那些大娘大婶尤不解气,“这小郎君年纪轻轻,嘴巴这么毒。念的什么书呀。都是乱花家里钱。”

外面争论不休,严家也没好到多少。严从勇将自己关在房里,严父大受打击,躺在病床上,严母和大儿媳正在照顾他。许大郎在门口喊严从勇,“老三啊,你快出来吃饭吧。”

许二郎在院子里劈柴,闻言瞥了一眼,“念了这么久的书还是个童生,他咋还好意思吃饭呢。”

林七苏上前自我介绍,许二郎一个眼刀子甩过来,浑身充满戾气,吓人得紧。

严大郎看到客人来了,也顾不上三弟,赶紧过来接待,“你们是我三弟同?学?那你们帮忙劝劝他吧。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这哪行呢。”

三人一听这话,立刻前去帮忙。

过了很久,严从勇才开口说自己无?颜面对家人。

林七苏提出让他们进去谈谈,他这才开了一条门缝。

三人进去后,才看到严从勇的本貌,原先他就瘦骨嶙峋,又将自己饿了三天,这会儿连那股精神气都没了,躲在床头盖着被子瑟瑟发抖。

林七苏三人瞧着他有些不对劲儿,许遇春扯了下陈士远的袖子,“咋办啊?”

陈士远也不知道咋办,他从小就被他爹教育要好好读书,对人情往来之类的事向来不关注,哪懂得劝人啊。

林七苏见两人这么怂,也是无语了,坐到床前装作不在意问他,“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严从勇垂着头,过好半天才低低道,“我不想念书了,我想干活养家,帮家里减轻负担。我……”他低低抽泣,好不可怜,“我不想家人再为我操心,不想再耽误二哥娶妻,不想让小妹因为供我读书连亲事都耽误了。我真的读不下去了。”

压力这么大,换条路也挺好的,林七苏很赞同?他的话,继续问,“那你打算做什么?”

陈士远和许遇春也凑过来,两人帮他出主意,“你识字,我觉得可以帮人抄书。”

“帮人代写书信也不错。”

严从勇之前跟家人说不读书,被父母严厉反对,现在听到有人支持自己,心里产生一丝希翼,但他到底没挣过钱,心里直打鼓,“我能吗?”

林七苏看得出来接二连三落榜已经让严从勇对自己产生怀疑,他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那有什么不行的。我家可是做生意的,我说能行就能行。”

严从勇从他这边汲取了点力量,心里也多?了一丝信心。

只是还不等他们商量好,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严母扶着病歪歪的严父走了进来。

严父拄着拐杖,用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自己寄予希望的儿子,痛心疾首骂道,“老三,你还记得你以前是怎么跟爹保证的吗?你说你一定会考上秀才,让咱们严家光宗耀祖。这些你都忘了吗?”

严从勇看到他爹,眼泪鼻涕全下来了,从床上滚下来跪在地上给?严父磕头,“爹啊,是孩儿不孝,辜负您老人家一片苦心。”

他好似不知疼,一下又一下敲击冰凉的地面,额头很快被他敲破皮。

严父咳了一声,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像是把整个肺都咳出来似的。

等他摊开手,帕子上全是鲜血,严母吓得赶紧扶住摇摇欲坠的丈夫。

严大郎也过来帮忙,将父亲馋扶到边上坐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严父才喘过气,严大郎端了茶给了润口,又用责备的眼神看着严从勇,“三弟啊,你就别气爹了。爹也是为了你好。你打小就在学堂读书,身上没什么力气,除了念书,你啥也不会。还是听爹的,再坚持坚持,兴许下一场就能考上了呢。”

严从勇抱紧头,陷入纠结当中。

林七苏刚想上前帮忙说几句好话,就听外面有人进门,“哎哟,这是严家吧?严婆子,你在家吗?”

严母出去一瞧,原来竟是媒婆登门。

他们家现在正处于水深火热当中,媒婆登门不会是好事。

严母猜到几分,但也不能把媒婆往外推,只能好言好语将人请进屋。

他们去了堂屋,林七苏等人没跟去,但是没过多?久,严母哭丧着脸送媒婆出来,严家人也猜到几分。

严从勇更是悲从心来,他这辈子跟婉娘有缘无?份了。

他哭成这样,惹得全家人心烦,严二郎更是丢下斧头过来,“哭哭哭,你就知道哭,全家供你读书,你连个秀才也考不上,活该人家跟你退亲。”

严从勇这下连哭都不敢哭了。

严父被二儿子这举动气得一口血喷了出来,他指着二儿子的手指都开始哆嗦,眼睛像只愤怒的青蛙一鼓一鼓的,“你给?我滚出去!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严二郎气急败坏跺脚,“爹,他就是烂泥扶不上墙。考了那么多?回连个秀才也考不上,你还指望他干啥。我也是你儿子,我都二十?二了,还没娶亲,大哥也是你儿子,都快三十?的人了,连个孩子也不敢要。小妹为了挣钱,把身子骨累成什么样了,连门好亲也说不上。我们都是你的儿女,你能不能不要偏心?”

在这个家严父就是一家之主,拥有绝对的权威,被二儿子当着外人的面忤逆,他只觉得自己的老脸被人揭了一层皮,偏偏他又病得厉害,一口血喷出来,整个人摔倒在地。

严大郎赶紧将人扶住,恨恨瞪着二弟。

严二郎也被吓了一跳,像根木头桩子杵在原地。

严从勇也吓得不轻,立刻跟在大哥后头。

严家乱成一锅粥,林七苏三人再留在人家就不合适,三人立刻提出告辞。

回去的路上,三人神色都不好。

他们对此事的看法也大相径庭。

在古人眼里,三纲五常: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严二郎忤逆父亲,实属不孝。

但林七苏却觉得严二郎会愤怒也是人之常情。古人成亲早,男子十?六就能成亲,女子十?四就能成亲。

严二郎这个年纪在古代就叫大龄剩男,他心存不满也很正常。

他居然向着严二郎,着实把陈士远和许遇春惊得够呛,看他的眼神仿佛在说“你这是大逆不道”。

林七苏知道自己这话有点惊世骇俗,不忘给?自己找补,“我这也是将心比心。除了严叔,他几个儿子其实并不乐意。闹得一家人不开心,太不值得了。我爹娘常常跟我说,家和才能万事兴。”

许遇春点头如捣蒜,要不他觉得七苏才最?合他胃口呢,他们都是心宽之人,“对,我爹娘也是这么跟我说的。他们也不强求我一定要考出什么名堂,他让我读书明理,将来回家管铺子也不会被人糊弄。”

许家也是做生意的,当然跟陈家比不了。只能算是小康之家。不过许家人心态好,对儿子要求也不高?。这小胖子就将自己吃得珠圆玉润。

陈士远抿了抿嘴,“我觉得有压力也是一件好事。我爹说过:这天底下就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这世上的好东西得要靠自己争取。少大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人还是该有志气才好。”

这孩子才是大户人家最正统的教育。朝气蓬勃却也充满野心。

如果严从勇有他这心态就好了。

许遇春叹了口气,岔开话题,“也不知从勇今后有何?打算。”

陈士远闷闷道,“恐怕过不了几日,他会重返学堂的。”

正如陈士远说的那样,第二天,严从勇就来了学堂。乙班就是学渣,所以也没有人笑话他考不上。再加上之前又被林七苏等人警告过,就更没人说了。

严从勇在学堂难得得了一点平静,只是他人越发沉默了。一天下来,除了上课时回答先生问题,居然说不了三句话,只顾着看书。林七苏等人也不好打扰他看书,只能在背地里关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