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 53 章

林文?和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藏在一处空旷的山谷里,他被五花大绑在一个绞架上,他面前,左手?边和右手?边立着?一个黑色陶罐制成的鬼差雕塑。他们被几根红色麻绳绑着?,好似一个阵法?。

稍微一想,林文?和就明白这幕后之人要的是他,而不是七苏。

他拼命挣扎,却发现根本就是徒劳,对方绑得很结实。

“别挣扎了。老老实实待着?,兴许我还会让你?死得痛快一些?。”

身后走过来两个人,一个是身穿八卦袍,手?执拂尘的道士,另一个则是四十出头的男子,他脸色苍白,身子单薄,看着?就像时日无多的病入。

道士上下打量林文?和一眼,“就是你?破了我的阵法??”

林文?和只破过一次阵法?,恍然大悟,“原来你?就是教许山断生?机的道士。”

那?道士也?没否认,不屑地勾了勾唇角,“也?不过如此?。”

说完,他甩动拂尘似是在驱邪。

另一男子拳头抵着?唇轻咳几声,“你?别怪我。”

说完,他的声音就像被石子碾过,粗粝又沙哑。

林文?和不明白他是谁,“你?为什么抓我?”

男子勾了勾唇,犹如看一个死物,“为什么抓你??当然是因?为你?挡了别人的财路。而我想要你?的命。”

林文?和蹙眉,他挡别人财路了吗?不可?能啊,屏山县的那?些?道士早早就被县令逼得改了行,留下来的也?只是混口饭吃。哪来的财路可?挡?

道士哼道,“快让开。”

男子退到阵法?外,林文?和还想问清楚,道士却不愿听他废话,直接扔过一个符纸封住他的嘴,而后坐在他面前开始念咒。

刚刚还晴好的天气极速变恶,狂风卷着?沙石滚滚而来,雨点噼里啪啦落下,顷刻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林文?和何时见过如此?诡异的场景,不由看呆了,这到底是何人?竟然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字面上的意思)。

就在他愣神的时间,道士凌空一指,他浑身僵硬,再也?无法?动弹。

再接着?四周的雷电渐渐往他这边驶来。

林文?和双目圆睁,这道士是想让雷劈死他?

似乎是验证他的猜想,一道雷从他自上而下劈过来,林文?和吓得浑身颤抖,下意识闭上眼睛。

那?道雷擦着?他的脸颊,闪过,林文?和不觉得庆幸,反而越发提心吊胆。这道士手?段如此?诡谲,他被劈死也?是迟早的事。与其被他吓,还不如早死早超生?。

又一道雷劈下,不远处传来一声暴喝,正在作法?的道士无端被人打断,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另一边的男子想跑,但他本就是病人,哪里敌得过身强体?健的衙役,跑了两步就被揪过来。

苏南珍跑进?阵法?,想给林文?和松绑,但雷还在动,卫西风察觉不妙,立刻劈刀斩断红麻绳。

刚刚还悬在头顶若隐若现的雷立刻擦了方向,劈向旁边的道士。那?道士逃得很快,一个闪身躲过雷电,几个衙役围过来,他手?执拂尘凌空一劈,冲几个衙役挥去?。

他身形鬼魅如电,灵活犹似神龙,只是几个交手?,那?几个衙役就伤的伤,晕的晕。

卫西风见势不好,立刻加入战圈。

他的身手?在所有人里是最好的,却远远不敌道士,最终被道士刺中右胸,追赶不及,对方寻了个空隙逃之夭夭。

不过那?道士也?没捞着?好,他身上也?被卫西风砍了一刀,伤得不轻。

卫西风立刻乘胜追击,让衙役追过去?,他自己则是因?为伤势过重,起不来,晕倒在地。

剩下几个衙役赶紧将人抬起来,与其他人一块回?了城。

县令得知卫西风受了重伤,立刻带着?守下赶来,问明情况,才知竟有道士在他辖下作乱,当即怒不可?遏。

绑了林文?和的中年男子没有经受住恶劣的天气,在半道上就一命归西。

他身上也?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而唯一知道对方身份的道士又逃出生?天了。

没错,那?几个衙役跟着?道士流下的血迹一直找,最终找到一处小溪边,再也?没能找到对方下落。

无奈之下,只能回?来复命。

“那?绑了一家三?口的人呢?”

卫西风半坐起来,小声回?答,“我让人盯着?他们。大人想审随时可?以将人带到县衙。”

县令看他伤成这样,嘱咐他好好歇息,带着?其他人回?县衙审案去?了。

而苦主林文?和也?在包扎完之后,去?了县衙。

临走前,他一再感谢卫西风搭救。

卫西风摇头,“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他又满脸羞愧,“之前对先生?不敬,望先生?海涵。”

卫西风之前对林文?和算命还心存疑虑。哪怕对方帮助他抓到两个逃犯。但他觉得对方可?能是事先知道。但这次却不一样。他亲眼见识到林文?和料事如实,他+才真真正正明白这世上还是有能人的。先生?竟然能提前知道对方将他带到山谷,算命之精准着?实让人钦佩不已。

林文?和摇头说不介意。

县令审问庄氏夫妻以及宝儿,很快查实宝儿并不是庄氏夫妻的女儿,只是他们从京城灯会上抢走的孩子。

他们明面上对宝儿很好,一旦宝儿不听话,就会遭到毒打。

他们利用?宝儿,让她引林七苏出去?买糖人或冰糖葫芦,然后趁他们晕倒时将人掳走。

至于掳走宝儿和七苏的人,庄氏夫妻也?不认识,是由道士来安排,以错印钱币为信物。

也?就是说他们目前只知道那?道士是许山的师傅,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信息。

林文?和想算一卦,但他不知道对方姓名,也?不知生?辰八字,根本无从算起,只能暗自警醒家人。

林家人得知林文?和差点被人杀死,惊得五雷轰顶。

他们就是农家人,一辈子老实本份,就算有什么龃龉,也?仅限于牛吃谁家草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林文?和居然差点被人杀死。

林婆子吓得不轻,后槽牙都抖起来了,“老三?啊,要不然咱还是别开店了吗?这也?太危险了。”

林老头也?点头附和,“就是。咱家又不是养不起。咱们就老老实实待在村里种地吧。”

林文?富和林文?贵也?争着?劝他。

林文?和哪肯,心里有点后悔,早知道他就不告诉他们实情了,可?又一细想,不告诉他们,万一他们贪便宜将自己的生?辰八字告诉别人,他岂不是会死?

他只能苦口婆心劝道,“爹,娘,怎么能因?为一点困难就退缩。那?刀还能杀人呢。可?也?得要看在谁手?里。我问心无愧,不怕他们。”

林婆子拍了他一记,“你?是不怕。你?痛痛快快走了,倒叫我和你?爹白发人送黑发人。我打你?个不孝子。”

林文?和任她打,但是死活不愿松口。

林婆子拿他没办法?,只能叮嘱他小心些?。

等林文?和一家回?到县城,卫西风过来道谢。

他之前被道士砍了一刀,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次前来是告诉林文?和,他已经通知宝儿的家人,过些?日子应该就能到了。

林文?和心里一叹,这两口子不做人,竟让小姑娘当人贩子。

也?得亏她是个小姑娘,要是再大一些?,这夫妻俩指不定将这孩子卖到什么地方呢。

不过林七苏经此?一事,吓得不轻,看到陌生?人跟他搭讪,他就一脸戒备。

上辈子他生?活在最顶端,人贩子也?只从媒体?上听过。可?当他亲眼见过,亲自体?会过,才发现自己想当然了。

哪怕他知道身后有人跟着?,可?当那?些?人毫不留情地将拳头落到他身上,他才知道什么叫地狱。

苏南珍和林文?和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他们也?没办法?,只能宽慰他,世上还是有不少好人的。

六月中旬,柱子的亲爹终于来了,一同前来的还有卫西风那?个镖师朋友。

这两人进?了屋里,就开始打量这间不起眼的铺面。

林文?和也?在不动声色打量对方。这男子大约二十来岁,他穿着?号称“寸锦寸金”的云锦,头上簪着?玉冠,每一个细节处都透露出匠人的良苦用?心,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出身极好。

卫西风给双方自我介绍,男子姓顾名昭,出自簪缨世家之一的锦溪顾家。

顾家发展于曹魏西晋,确立于东晋初年并达到最盛时期,曾出过十四任宰辅,十二位驸马,七位皇后,其他官位更是数不胜数。

就说今朝,顾昭的父亲也?是位于六阁之首的吏部尚书,他本人年纪轻轻也?已官至从三?品,称得上青年才俊。

林文?和没想到顾昭来头这么大,不过就算知道他也?不会上赶子巴结。

他更喜欢明码标价。

顾昭坐下后,沉声道,“听莫总镖头说你?找到了小儿的下落?”

林文?和颔首,“知道。但是我也?让卫捕头跟你?们提过你?们家有小人,你?儿子要是回?去?,恐怕凶多吉少。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么小的孩子出事,却做事不管。”

顾昭看着?林文?和的眼神带着?审视,眸光渐渐转冷,随后又哂笑?一声,以为他在故弄玄虚,扯了扯嘴角淡淡道,“你?且说说。”

林文?和知他不信,也?对啊。如果有人跟他说他家里有小人,他也?不可?能信。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林文?和不慌不忙,让顾昭提供已顾妻子的生?辰八字。他可?以帮忙算算她究竟被何人害死。

已死之人,拿了生?辰八字也?没什么用?,顾昭也?没有藏着?掖着?,将其告之。

林文?和将五枚铜钱放入龟壳,闭上眼摇了三?下,将其倒入桌上,掐着?指头好一通算,轻声开口,“那?小人名字当中有个‘惠’字。”

顾昭一窒,原先由漫不经心变为审视,好似想照进?他心里。

林文?和见他信了几分,淡淡道,“顾侍郎信不信由你?自己决定。我只是尽人事,听天命。”

他指了指城西,“出了城往东左三?十里,林家村往北的一处破庙里,有个叫柱子的小孩就是你?的儿子。”

莫总镖头满脸喜色,卫西风也?是吃了一惊,顾昭压下心头疑惑,冲林文?和拱手?施了一礼,“若那?孩子果然是我的晟儿,本官必有重谢。”

林文?和点头说好。对于这种位高权重之人,不要想着?留人情,要不然对方会觉得你?不识好歹。

钱多好啊,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买千钟粟,有钱能买万卷书,有了钱就有无限可?能。

一行人来得快,去?得也?快。

林文?和没跟着?,两个时辰后,卫西风和莫总镖头去?而复返。

柱子走丢的时候才四岁,但他身上有哪些?地方有痣,哪些?有胎记,顾昭还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再加上这孩子长得与顾昭的父亲有五分相似,这事做不得假。

卫西风替顾昭送来了一千两银票,将好消息告诉林文?和,“顾家思子心切,顾昭去?年尚了公主,可?一直没有好消息。顾老太君等孙子都等心焦了。他们确定孩子无误就走了。”

他这是怕林文?和生?顾昭的气。他听那?些?说书先生?说过凡是有大材的人脾气都古怪。在他心里林文?和就是有大材之人。

林文?和怎么可?能生?气,想当初他媳妇冒着?生?命危险抓捕成三?,现在自己只是帮忙找个孩子就有一千两,他做梦都要笑?醒了。

莫总镖头也?呈上自己的礼物,他没有顾昭有钱,只买了些?非常实用?的礼品,末了向林文?和深深鞠了一躬,再三?感谢他帮忙找到人,了了他一桩心事。

林文?和见他态度好,也?没有拿乔,原谅了他。

莫总镖头似乎还不死心,嗫嚅半晌突然问,“林先生?说那?孩子身边有小人,当初那?些?山匪真的只是巧合吗?”

林文?和心里一叹,这人意如此?敏锐。

莫总镖头见他不说话,似是默认,面露苦笑?,“当初那?些?山匪杀了我们镖局许多弟兄,侥幸活下来的人也?都赔得倾家荡产。我知道他们的死因?。”

顾家家世显赫,出的费用?很高,同样赔偿的时候,金额也?是高得离谱。

如果真的只是意外,他只能感慨一句自己命不好。如果是顾家自己人引来的,他们就是垫脚石,死得太不值了。

林文?和能明白他的心情,但是他还是摇头,“我只能算出那?么多。就算真的是他们顾家人干的,你?掺和进?去?,也?很危险。”

莫总镖头捂着?半张脸,他胡子拉碴,浑身上下都散发颓废的气息,“我本来就是孤家寡人,只想在临死之前一解我心头夙愿。”

林文?和低眸沉思一会儿方道,“既如此?,你?可?以回?去?之后打听顾家有谁名字里有个‘惠’字。再多的,我真的帮不了你?。”

莫总镖头有些?失望,叉手?行了一礼,告辞离开。

卫西风打圆场,“他以前脾气挺好的。自打兄弟们死的死,坐牢的坐牢,他整个人就变了。希望你?海涵。”

林文?和摇摇头,表示无事。

卫西风便也?告辞离开,去?追莫总镖头了。

苏南珍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有些?不放心,“那?些?人会不会找咱们的麻烦?”

林文?和将银票塞到她手?里,“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我只说柱子犯小人,可?没说小人干了坏事。是他们自己瞎想,跟我可?没关系。”

苏南珍还是不放心,“莫总镖头都是将两件事联系到一块,顾昭就不会吗?”

林文?和被她问住了,“只是个小人罢了。难不成他这个未来继承人竟还收拾不了对方?”

苏南珍一想也?是。

七月初,护送文?娘归乡的龙威镖局镖师登门,并且还送来文?娘一封信。

信上有印记,苏南珍看过之后,真心替她高兴。文?娘顺利找到她的亲人。

而且她娘家早在十几年前就发达了。她亲弟弟考中进?士,当了官,现今在苏州当知府,文?娘也?成了官家小姐。

她还特地命家人捎带了家乡特产,如颜色鲜艳、透明璀璨的金红石,大颗大颗镶嵌在发冠和簪子上有种独特的美。

苏南珍按照约定给了龙威镖局尾款,晚上拿着?这些?金红石,说起打算,“这颗可?以缝在腰带上,这样出门也?有面子。还有这颗就给七苏做个发完上,等他及冠就能戴了。”

林文?和笑?眯眯听着?,两人商量着?把手?头的银票换成不动产或是买田置地。总这么揣在身上太不安全了。

苏南珍一想也?是,“我觉得你?要是给家里钱,还不如直接帮他们置地。让他们每年都能收到租子,你?娘能天天笑?醒。”

提到租子,林文?和突然想起一事,“对了,咱们还要给家里添上两头牛。每次耕地总像别人家借牛,耽误不少时间。”

苏南珍也?没什么意见,买就买吧。总归是自家人养着?。

家里孩子多,养一头牛,孩子也?能找点事做。有了收入,她那?抠门的婆婆也?能对孩子们好点儿。

林文?和说干就干,第二天就去?菜市买回?一头牛,将七苏托付给隔壁,带着?媳妇回?了家。

路上林文?和驾着?牛车,整个人乐颠颠的,就好像这不是牛车,而是前世的敞篷跑车。

苏南珍吹着?风,整个惬意地眯着?眼,与他没话找话,“今早你?去?买牛,咱们家的铺子好多人来问。我打算租给陈家。”

林文?和哪知道陈家。

苏南珍跟他解释,“就是当初咱们买咱家面粉的那?个陈氏粮铺,他东家想租下咱们家门面卖面。”

林文?和乐了,“他们怎么想起来卖面了?”

苏南珍笑?了,“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陈氏粮铺只是陈家众多产业之一,他们家产业几乎遍布各行各业。陈家老有钱了。”

林文?和再怎么迟钝,也?知道屏山县数一数二的家族是李家。如果陈家这么厉害,不可?能排第二啊。

其实他还真是有所不知,陈家祖籍在江南,他们在屏山县产业只能算是九牛一毛。陈氏粮铺的东家陈有良只是陈氏当家人的排行第七的庶子。

陈有良有一妻四妾,妻子在老家,四个妾室分别在四个县城替他管理产业。陈有良每年只在这边住两个月。

林文?和听着?他媳妇讲陈家往事犹如听天书,啧啧不已,“有钱人真会玩,居然轮着?来。”

苏南珍对这种事早就见怪不怪,她还听说一件事,“咱们儿子的同学就是陈东家的儿子。听说他读书不错。”

林文?和还真没听儿子提起过,不由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的?”

他和媳妇之间,儿子跟他更亲近一些?。没理由媳妇比他知道更多。

苏南珍瞥了他一眼,有些?小得意,“当然是儿子告诉我的。”

上次他被那?道士抓住,林七苏整晚做噩梦,睡不着?,苏南珍不好打扰丈夫休养,就一个人守在儿子床头,陪他唠嗑,于是聊着?聊着?就聊起他的同学。

她也?就知道了陈士远这个小同学。

儿子能跟亲娘谈心,林文?和只有高兴的份儿,早先被他妈搅合,总算是合好了。他心中那?颗大石也?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