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过几日,苏南珍和林文和特地回了趟乡下。
一是刘明坚送来的东西太多,他们吃不完。二是也想看看?房子盖得如何。
两人到了家,发现自家房子没人,问邻居才知家人都在新家那边盖房子。
他们家的宅基地被安排在了村东头,两人到的时候,有不少壮劳力正在敲敲打打,忙得热火朝天。
林婆子离老远就看到他们推着板车回来,看?着一车东西,她颠颠跑上?来,“你这次又拿的什么东西?咱们家现在住在前面你三大爷家的老?宅里。我带你们去。你将东西推过来,不分给?人家,也不好。还是别过他们的眼吧。”
林文和点点头。
到了家,两人帮忙将东西抬进林婆子的屋里,当她看到底下有几袋灰不溜秋袋子,像面粉,又?好似不是,“这是什么东西?”
林文和解释,“这是水泥,用来刷墙的抹地的。有了这个就不用担心阴天下雨,屋里潮湿了。”
林婆子哪见过这种好东西,当下啧啧称奇,“这咋弄呀?”
林文和自己不会刷,“等房子盖完,我会叫人过来刷。东西先放家里。”
林婆子便让他们将东西抬到仓库。
将东西都整理完毕,林文和示意他娘拿一包糖,“村里人都看到我拉东西回来,人家帮咱们盖房子,也不能一点东西都不分给?人家。天马上?就热起来了,糖果放着会招虫子,还不如分给?村民们。让他们也甜甜嘴儿。”
林婆子骂他败家,可到底还是拿了。
林文和想起一事,“娘,咱们家的新宅基地怎么那么大?”
农村的宅基地不需要?交税,朝廷为了征税,限制宅基地的面积。一般来说每户都是半亩,可刚刚他看?过,新宅基地的面积至少有一亩半。
林婆子笑了,“你不是要给?村子盖学堂吗?我估摸着还不如直接拿咱家这老?房子改改,就当学堂了。也省得麻烦了。”
林文和真是被他娘气死。他之?前都答应村民们盖学堂,现在直接用老宅来抵,这不是食言嘛。
“娘,你怎么能这样!”
林婆子瞥了他一眼,“有什么不行的。咱们住在村子正中央,不知道有多安全。他们都没说什么,你反对什么!”
林文和无语,也没办法跟她理论。
“我也是为了咱家好。这边半亩,那边半亩,这不是浪费了嘛。还不如盖在一块,房子也能盖大一些。”
话说得好听,但林文和不相信就没别的办法,哪怕是跟邻居家换一下宅基地呢。他娘估计还是想省钱。
可事已至此,林文和说什么也晚了。想着等学堂开了,他就给每个学子发刀纸,也算尽点心意了。
三人到了新房这边,苏南珍做主,给?每个前来帮忙干活的人都发了十几块糖。
这些人拿了糖也不舍得吃,揣进兜里等着分家分给?孩子,一想到自家孩子高兴得蹦蹦跳跳,他们脸上就露出幸福的笑容,像天上的月亮一般狡黠。
等天黑了,大家吃完饭,各自回家。
林家人也开始回自己家。
就着月光,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唠嗑,聊地里的收成,聊店铺的收益。
林文和自然不可能说实话,只说还好。
倒是林文富说起一事,“地里的西红柿快红了。今年打算咋卖呀?”
今年的西红柿肯定不能像去年那样卖。
夏天西红柿酱存不住,最好的办法是直接卖出去,生着吃炒着吃都行。至于留种,他们留十亩地的种子即可。
但是林文富担心三弟有更好的法子。
林文和本来也没指望西红柿赚钱,之?前种子卖出那么多,今年的价钱估计也高不起来,“你们做好心理准备,西红柿恐怕卖不上?价。”
林文富也没当一回事,“只要比麦子挣钱就行。咱们也不贪多。”
林文和笑了,“那肯定有。”
麦子一亩地只能得一贯钱,西红柿再便宜,也能有两贯。
男人这边聊得热闹,苏南珍这边也被几个孩子团团围住。
五月这些天一直等着先?生,“三婶,你什么时候给?我们找先生呀?”
苏南珍笑了,“人选我已经找好了。但是得等家里的房子盖好了。要?不然人家来咱们家也住不下。”
五月想想也是,过了一会儿,她又小声询问,“三婶,你去过小姑家吗?”
苏南珍还真没去过。她甚至都不知道林文翠家在哪儿。
她还没开口,三春就掐了下五月,“你还没死心哪。就算嫁人,你也要?堂堂正正嫁人。贾家再有钱,小姑也不是正房。逢年过节走亲戚,她都回不了。”
在三春看来,小姑就算再恨阿奶,也不可能恨这么久,她不回娘家是因为她是小妾,回不了。
苏南珍不知内情,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劝五月,“以后你好好学个本事,自己就能赚钱,买些好吃的好看的。”
五月乐得不成,“那我就等着。”
苏南珍和林文和在家待了一晚上?,第二日一早又回了县城。
过上?半个月,林文贵进城通知他们,说房子盖得差不多了,林文和便让水泥匠跟林文贵回了趟乡下抹墙。
又?过了几日,林文贵进城卖西红柿,特地给林文和送一些。
林文和给?邻居、刘明坚以及周夫子家都送了一些。
又?半个月后,家里的房子已经盖完,趁着夏收前,林婆子让林文和一家回老?家办喜事。
此地有盖新房筹客的习俗。
林文和到家与母亲商量菜谱,照林婆子的说法,平时出那么多礼,他们家也趁这个机会照一笔。林文和坚决不同意,要?求他娘将宴席办得风风光光。
母子俩就菜单一事讨论一整晚,最终以林文和自掏腰包胜利。
即便如此,林婆子还是不高兴,“看?来你铺子赚了不少钱。也不知道孝敬你老?娘。”
林文和无语,这老?太太就是永远喂不饱的饕餮,他每回来家,都会给?她至少五两银子,可她永远没够。
既然喂不饱,他也就懒得再听,每次不听话就用钱砸,她才能听话一些。
免得一次给太多,将她胃口都喂大了。
在这个家,林婆子向来说一不二,林文富和林文贵见林文和敢跟他娘呛声,羡慕得不成。
看?见他娘乐颠颠走出家门,林文富觉得三弟特别厉害,搬着板凳靠近他,没话说话,“三弟,西红柿怎么样?”
林文和点头,“挺好的呀。”
林文富抬头打量四周,生怕别人听到,小声道,“我跟你说件稀奇事,你一定没听过。”
林文和见他说得这般神秘,也不禁被他感染,“什么事?”
“就是上回被五月摘掉花的那亩西红柿地,挂果数目比其他地多。”
林文和对种地一窍不通,听后果然很惊讶,“为什么?”
林文富不懂,“我也不知道。我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我特地称过,每次那亩地的西红柿都能比比别地多摘一篮。”他看?向林文贵,“不信你问文贵。”
林文和下意识看?向林文贵,对方点头,“对。大哥确实没看错。其实也不用特地称重,你去地里一看?就能看出来,那亩地挂的果比别地方结的要?多。”
林文富挠挠头,“你说这是咋回事呢?我都是一样种的,除草、施肥全是一样的。”
林文和试探道,“兴许是五月摘花的缘故呢?兴许第一朵西红柿花就得掐掉,产量才能高?”
林文富种了这么多年地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哪怕事实摆在眼前,他还是不太确定,“会吗?”
“是不是真的,你可以用别的来试?咱家菜地不是也种茄子、辣椒吗?你可以试一试。”
林文富下意识看?向他娘,小声道,“咱娘不让。”
林文和用一副恨铁不成纲的表情,三十来岁的大老爷们连种个菜都看老?娘眼色,也太怂了吧?
不过林文和也知道大哥的性子,让他跟娘杠,估计没戏,还不如换个思路,“你不让咱娘知道不就行了?”想到每次去菜地摘菜都是他娘,又?道,“咱娘要?去摘菜,你勤快一点,说不希望她劳累。抢着把活干了,不就行了。”
林文富立刻星星眼,“老?三,你真是太聪明了。”
林文和无力?吐槽,这算什么聪明。
林文贵靠近也将板凳拉过来,坐到林文和另一边,“老?三,我最近帮着家里盖房子,我想将它干大,你帮我想个主意,怎么才能在县城接到生意。”
农村乡下盖房子只能挣个辛苦钱,林文贵想进县城帮人盖房子挣大钱。
林文和不懂盖房子,但他还是能分得出来,农家房子跟城里房子有很大区别。
农村讲究实用,什么猪圈、茅房、东屋、西屋、堂屋都有用处。
而县城的房子讲究多了,就拿刘明坚家的房子,那是三进四合院,分倒座房、东厢房、西厢房、正房、耳房、后罩房等等,房子复杂着呢。
林文和不想打击四弟,他恐怕连图纸都看不明白,“你之?前去县城帮人家修房子,你看?出明堂来了吗?”
林文贵点头,“看?出来了。他们的房子我也能盖。”
林文和听出来了,其实他修房子的人家条件根本不怎么样,恐怕房子也不是四合院,而是农家院形式,不由揉了揉眉心,“四弟,我觉得你还是专心致志卖东西吧。盖房子不适合你。”
林文贵有些不高兴,尤其被三哥看扁,他不服气。
林文和看?出来,四弟想一出是一出,做事没什么定性,他觉得自己会盖农家院,就以为全县城都是这样的房子。有种进底之?蛙的短视。
林文和将自己去过的刘家院子说与他听,“人家那三进院子,大门不像咱们这样在中央,而是在东南角……”
他将他老?爷特别爱看的《夸住宅》里面夸大观园的那段说给他听,“山石高耸,细水盘流。上?有楼台殿阁,下有水榭凉亭,左右是爬山转角,超手游廊……”
林文贵听得一愣一愣的,犹如听天书,额头滴了不少汗,末了才道,“那还是算了,我还是老老?实实卖货吧。这盖房子可不容易。”
林文和暗暗松了一口气。
三兄弟正说着话,林婆子从外面进来了,刚刚的笑脸没了,耷拉着脸不说话。
三兄弟以为她又跟村民干架了,忙上?前询问。
林婆子叹了口气,“娘没跟人吵架,就是你郭婶子没了。”
林文和一时半会儿还没想起来郭婶子是谁,经林文富提醒,他才想起来这人是十里八乡的稳婆。附近几个村子谁家妇人需要?接生都找她。
她的年纪和林婆子差不多,前几年卧床,一直也没见好,没想到这么快就撒手人寰了。
林婆子伤感之?余也不免感叹世事无常。
林文和劝几句不见好,也就没再动。
没想到第二日,林婆子就满血复活,浑身上下充满干劲,好似前一天蔫哒哒的不是她。
新房筹客这日,全村人都过来凑热闹。
林家酒席办得丰盛,前来参加酒席的村民们无有不夸赞。
苏南珍作?为主人,在外面迎客,她娘家也来人了,来的还是她爹。
苏望山看到女儿家房子盖得气派,也是一副与有荣焉,夸了几句好话,拉女儿到边上?说话,“我听说你和女婿在县城开了铺子,女婿现在算命很准?”
苏南珍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这种事本来也瞒不住,便点头,“是啊。”
苏望山四下看?了看?,“你让女婿也帮我看?看??”
苏南珍不动声色,淡淡问道,“看?什么?”
“看?我什么时候有儿子?什么时候发财?”
苏南珍笑了,“爹,上?次过年时,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那时候我相公已经帮你看?过了,你这辈子没有儿子。至于发财?你夫妻不合,父女不和,诸事不顺,根本没有发财命。”
苏望山直直看向她,似是想确认她是不是在说假话。
苏南珍任他打量,“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叫我相公过来。”
苏望山确实不信,任谁听到这种话能信?
当苏南珍将林文和找来时,苏望山紧盯他不放,甚至还做出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喜欢的表情,“文和啊,我可是将我唯一的女儿嫁给?你。你可不能骗我。”
林文和心想,你是把女儿嫁给?我了,可你女儿让我骗你,我又?能怎么办?
他点点头,“我不会骗你。”
林文和当着苏望山的面又算了一遍,他算出来的结果比刚才更甚,“所谓阴阳失调,财富尽失。岳父,您与岳母关系不和,岳母是罕见的旺夫体质,她不高兴,你自然就晦气缠身。”
不说苏望山了,就说苏南珍都一脸惊愕,“竟然这么严重?上?回你算不是说发不了财。这次怎么就晦气了?”
苏望山见女儿还关心自己,倒是打消女婿作?假的念头。毕竟他这女婿非常老实,应该不敢诅咒岳父。
林文和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神秘表情,“此一时彼一时。”
苏南珍瞪了眼父亲,“那也是他活该,谁叫他对我娘不好。”
苏望山气得差点跳脚,可看到四周人来人往,到底不好发火硬是忍下了,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女婿,“那我怎么办?”
“只要您与往日的朋友断了往来。和岳母相敬如宾,再踏踏实实做生意。钱财自然会来。”
“那我儿子呢?”
林文和摇头,“亲生儿子是没有了,你上?辈子作?恶太多。今生要?承受无子之?痛。”
苏望山哪里能接受这种结果,一把抓住他胳膊,“你给?我想想办法!我不可能没儿子!”
林文和摇头,“真没法子。此乃天意。”
苏望山失魂落魄走了。
苏南珍跟在他身边,拉住他袖子叫住他,“爹,你吃些东西再走吧?”
苏望山愣了一下抬头,将礼金塞到她手里,跌跌撞撞走了。
林文和走到苏南珍旁边,小声问,“咱们这样骗你爹,好像不合适吧?”
苏南珍回头瞪了他一眼,“有什么不合适的。这是他上?辈子劝我娘的。他就该还。”
林文和叹了口气,没话说了。
林家筹客之后,所有人都住进了新房子,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房子,就连林七苏也不例外?。
林家老宅这边也改成了村里的学堂。
林文和从隔壁村请了一位童生到这边当先?生,只教他们启蒙。
林家的孩子无论年纪有多大,全部都要去念书。
当然女孩例外?,因为苏南珍给?她们找了一位女先生,跟她一样也姓苏。
这女先生曾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后来家道中落,父母大哥全死了,只留下三个侄儿侄女。为了养活他们,她便到商户之家教她们规矩。
当然除了规矩,她还识字、会刺绣、会厨艺、会插花、会画画,算是多才多艺的才女。
这女先生是刘明坚介绍给?她的,小的时候也曾教过刘明坚,算是她的教习嬷嬷。
别看她打扮老气,其实年纪并不大,也才四十多岁,因为没生养过,再加上?身上独特的气质,一举一动显得格外优雅。
林文和给?她准备的房间在林七苏房屋旁边,与其他人都不相邻。
平时上课就在三春屋里。
第一天上课,几个孩子学得很认真。
林婆子趴在门边听了一会儿,出来后,又?瞪了眼林文和,嘴里埋怨个不停,“又?乱花钱。”
林文和给?林婆子报的账是每个月给?苏先生一吊钱,但实际上?,每个月是三吊。就这还排着队。要?不是刘明坚介绍,他们根本请不来。
林文和无奈,刚想说几句好听的,就在这时,苏南珍从外面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一大一小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