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 45 章

在事实面前?,县令哪怕再不相信,也必须承认下毒之人?不是文?娘,而是杨婆子?。

有衙役骂骂咧咧,“真?是最毒妇人?心。就因为丈夫在外面有私生子?,她居然毒死别人?全家。连自己的枕边人?都不放过。”

苏南珍幽幽道,“你说?了这么?多,怎么?不怪那个男人?呢。明明有妻子?还在外面拈花惹草,甚至与自己的弟媳苟合,如此畜生行径难道不是这场悲剧的起源吗?”

那衙役怒目而视,卫西风瞪了对方一眼,示意他收敛一点。

县令看着?林文?和,“你娘子?不是一般人?啊?”

这么?泼辣的女人?,也不知林文?和如何?忍受得了。

林文?和装作没听到他的潜台词,反而顺着?他的话头应和,“那是,我媳妇可不是一般人?。她比许多男人?都要?聪明,知道透过表相看本?质。”

县令微微一愣,就连卫西风都睁大眼睛看着?他。这人?是不是听不出好赖,居然真?的以为大人?在夸赞他媳妇。

案子?到这里虽然告一段落,但是衙役还是要?将尸体全部?抬出杨家,县令升堂问案后,案子?要?发到府衙,直到结案,文?娘才能领回尸首。

杨家尸首被一一抬出,围观百姓吓得不轻,这才知道杨家居然全死了。下毒之人?还是杨婆子?。

等?县衙的人?全部?退出院子?,他们才觉得松快。

苏南珍和林文?和饿得饥肠辘辘,刚要?去灶房准备盛放,林文?和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

等?苏南珍打开门,林文?和看到林七苏坐在屋里,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儿子?居然没上学。

林七苏饿得连话都说?不出,“爹,娘,我敲了那么?久的门,你们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林文?和讪讪地,连连给他道歉,“对不住,爹忘了。”

林七苏刚刚也趴在窗边听了不少?,小声询问,“真?死啦?”

林文?和摸摸他脑袋,“是啊,全死了。”他还不忘教?育儿子?,“七苏,以后你成了亲,一定要?对你媳妇一心一意。你瞧瞧就因为杨永富在外面拈花惹草,他满门都被灭了。你老爹我还想活得长长久久的,你可不能害我。”

林七苏翻了个白眼,他爹真?是正经不过三秒钟,竟说?些不着?调的话,他才不娶媳妇呢。瞅瞅他爹,天天给他娘当舔狗,真?是丢了他们男人?的脸。

“走吧。快点吃饭。吃完饭,我送你去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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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学堂,早读已经结束了,林七苏被拦在门外。

周夫子?为人?严厉,最讨厌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林七苏上学还不到三个月,就开始迟到,他哪能高兴。

他也不问理由,哪怕林七苏想解释,他大手一挥,“把《论语》抄十遍,明天早上交给我。”

林七苏如丧考妣。

《论语》全文?11705字,十遍就是117050,全用毛笔字写,他今晚就算不睡觉,也抄不完啊。

可他不敢忤逆,只能闷声应了。

这一天,林七苏一找到机会就开始抄书。任谁跟他说?话都不搭理。

后面,刘七幸灾乐祸,“看他还嘚瑟,仗着?考第一就敢迟到,他以为他是谁呀。周大虫的名头不是白叫的。谁的面子?他都不给。”

刘东魁也有些惊讶,要?是他们迟到还能理解,可偏偏是好学生林七苏迟到了。这也太奇怪了。

刘七见他盯着?林七苏瞧,心里嫉恨,小声询问,“魁哥,你说?咱们要?不要?再加一把火。”

刘东魁想到上回林七苏落了他面子?,勾唇一笑,“好啊。等?他下课时,你来操作。”

刘七见他同意,心下一喜。这种事太好办了,只要?经过林七苏身边的时候,“不小心”碰他一下,他这一天写的字就全污了。只要?一想到他愤恨的瞪着?自己,却又不敢找他算账的憋屈表情,他心里就美得冒泡。

就在这时,外面有个学子?跌跌撞撞跑进来,这人?也是刘东魁的跟班,经常负责去外面街市买东西,“魁哥,我听说?一件事,外面传得可热闹了。”

众人?全都好奇盯着?他看,“哦?什么?事?”

那人?便将杨婆子?杀了十几口的事说?了。

好几年没发生过的惨案,一经发生震惊全县城,就更不用说?他们这帮没见识的孩子?了。

刘七搓了搓胳膊,直觉得渗人?,“哎呀,真?狠。”

刘三瞥一眼林七苏,神神秘秘道,“我听说?那个杨婆子?和林七苏住在同一个院子?。”

所以这就是林七苏迟到的原因。

刘七和刘东魁齐齐看向林七苏,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们就是一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做过最狠的事也就是将人?围起来打一顿,把人?打死却是怎么?都不敢的。

现在听说?林七苏跟凶手住同一个院子?,哪怕对方已经死了,也觉得林七苏不是一般人?。

刘七立刻怂了,“魁哥,我觉得发生这种事,咱们还是别惹他了,万一他跟那个疯婆子?一样?疯,咱们犯不着?为了报复他搭上自己。”

刘东魁也怂了,可是他是大哥,不好意思认怂,见跟班递了个梯子?,立刻顺着?对方的话往下道,“行,谁叫咱们都是善心人?呢。不跟他一般见识。”

众人?立刻夸赞刘东魁仁义,惹得他哈哈大笑,大手一挥,“今儿晌午我请客,每人?一个酱肘子?。”

跟班立刻欢喜得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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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家院子?,苏南珍和林文?和在屋里吃饭,苏南珍探头瞅了眼外面,小声冲丈夫道,“还在院里坐着?发呆呢。”

杨家人?的尸首被抬出去之后,文?娘就一直坐在院子?里发呆。邻居过来探望,她一句话都不说?,就好像傻了似的。苏南珍真?怕这人?会想不开上吊自杀。

林文?和刚才打她身边经过,也被她那失魂的眼神给惊得不成,也担心真?的出事,想了想道,“要?不然吃完饭你去劝劝她。问问她有什么?打算,是改嫁还是怎么?的?”

苏南珍撇嘴,白了他一眼,“在你心里,咱们女人?就那么?爱成亲啊?”

林文?和一脸冤枉,“我没这么?想。我就是觉得她缺少?寄托,改嫁至少?可以生个孩子?啊。她也不用胡思乱想了。”

苏南珍低低一叹,这世上不是所有女人?都有事业心,更多的人?只想过好自己的小家,有个顶天立地的丈夫,有个乖巧可爱的孩子?,这就是她们最朴实的要?求。

人?各有志,她不能说?人?家不对。

苏南珍点点头,“放心吧。我会找她聊聊的。”

吃完饭,林文?和就去前?院忙生意了。

苏南珍盛了一碗米饭,又夹了些菜,走到院子?里,坐到文?娘旁边,“吃吧。”

一直木呆呆的文?娘闻到食物的香气终于回过神。

面前?有一碗米饭,上面堆着?辣椒炒猪肉,许是因为对方舍得放油和调料,这菜色香味俱全,她口水都快下来了,再一扭头发现是苏南珍。

她眼睛立刻红了,“林娘子?。”

苏南珍叹了口气,将碗又往她面前?推了推,“吃吧。吃完饭再说?。”

文?娘眼泪落下,接过碗和筷子?,边哭边吃。

吃完饭,她想爬起来去水缸边洗碗,苏南珍拦住她,“先放那儿吧。咱们聊聊。”

文?娘自小就逆来顺受,没什么?主见,听她这么?吩咐,也就这么?做了,两只手局促地揪着?衣摆。

苏南珍握住她的手,“你今后如何?打算?”

这话把文?娘问住了,对于没有主意的人?来说?,没有人?指引,她们就像没头苍蝇到处乱蹿。

今天来看她的邻居很?多,多数都劝她改嫁,可文?娘私心里不想改嫁。她不能生孩子?,改嫁后的日子?不见得比现在过得更好。

可不改嫁,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像婆婆一样?,好好打理铺子??可她不会啊。她婆婆在世时,就从来不让她过问铺子?里的生意。她做不了。

别看文?娘坐在院子?里好似很?文?静,其实她脑子?里有万千思绪在缠绕,让她喘不过气来。

苏南珍见她不说?话,又换了个说?法,“你这辈子?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文?娘一怔,还别说?,她还真?有一件事。她四岁时,就成了杨家的童养媳,在她记忆里,她有疼爱她的亲人?,她想找回亲人?。

“我想找回爹娘,我想看看他们怎么?样?了?”

苏南珍愣了一下,找回爹娘倒也行。

接下来,苏南珍问了她好几个问题,比如:八字,老家在哪里,爹娘叫什么?。文?娘都是一问三不知。这倒也不能怪她,四岁的孩子?本?来就是刚刚记事的年纪,再加上二?十多年过去,她记忆模糊也很?正常。

苏南珍不死心,“你就没有印象比较深的事吗?哪怕只是一个片断也行。”

文?娘闭上眼睛,慢慢陷入回忆。

记忆里,有个模糊的人?影,她矮小瘦弱一看就是女人?,她掐着?腰尖着?嗓子?冲蹲在井边的妇人?骂道,“克里马擦!克里马擦!”

那妇人?手里拿着?个捣衣杵一下下捶打衣服,等?那女人?离开,妇人?冲站在边的她笑了笑。

那笑容灿烂,一直温暖她的心。

苏南珍摸摸下巴,心里暗自有了猜测,“克里马擦?”

文?娘点头,“克里马擦。但是我一直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苏南珍起身,冲文?娘道,“你等?我一下。”

文?娘不明所以,见她去了前?院,没一会儿苏南珍又拉着?林文?和出来,“克里马擦是陕西话,意思是麻利一点。但是陕西这么?大,你就是找一辈子?也找不到。让我相公给你算一卦吧。你写个字。”

苏南珍是个聪明人?,要?不然前?世那么?多私家侦探都开不下去,她的事务所却能有寸土寸金的京都开得风声水起。

当别人?都在琢磨怎么?扩大目标找客源的时候,她主动缩小业务范围,走精专路线。

她接待的都是原配,这些人?都是出身不高,年轻时陪丈夫吃苦,不愿意改变自己的人?。她们操着?一口乡音,被丈夫嫌弃上不得台面,不肯带出去社交。

苏南珍便摸清楚她们的特点,自学方言,跟她们交流起来畅通无阻,从而选择她们事务所。

文?娘一愣,随即又郝然,“可我不识字啊。”

林文?和摇头,“不识字也成,说?一个字也行。”

文?娘想了想,“那就文?吧。”

林文?和观察她的面相,思忖良久,“你天庭饱满,应该是有福之人?,父母宫高圆明净,应是双亲健在,兄弟宫眉长过目,至少?有三个以上的兄弟,且关系融洽。”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你的家乡应该位于陕西府最南,南方天杰地灵,每年文?魁多出自南方,而你自小迁徙,似水一般流淌,可见你命中带水,你的名讳,就连你所居之所恐怕带水,你可以去打听此县城哪里有水泊或是大河,你家应该就在那附近。”

文?娘听着?很?是心动,靠着?这些线索找过去,希望应该很?大。只是她一个女子?千里迢迢上路,总归不太安全。而且她也没钱啊。

苏南珍听到她的顾虑有些无语,“你婆家没了,他们留下的财产不都是你的吗?”

文?娘惊讶地瞪圆眼睛,连连摆手,“这可如何?使得。这些东西都是属于杨家的。他们总有一天会过来收的。”

她是杨家的童养媳,受杨家恩惠长大,哪能贪得无厌,霸占他们的钱财。

苏南珍都不知她是真?的傻还是单纯的善良,“可你公婆应该很?讨厌本?家吧。当初要?不是族里将他们赶走,他们又怎么?会流落到咱们四川。你既然受了你公婆的恩惠,为什么?不替他们做件好事?反而用他们的钱财喂养亏待他们的恶人?。”

文?娘羞愧难当,可是她也很?为难,这些财产本?来就不属于她,她能怎么?办?

苏南珍紧接着?又问她,“你婆婆那么?抠门的一个人?居然愿意在铺子?里买老鼠药,你觉得为什么??”

文?娘被她问住了。

苏南珍定定看着?她,“因为她想给你一条生路。她给所有人?都下了毒,唯独将你一人?留下。你曾经说?过她后悔当初没好好教?导儿子?,其实她也后悔,打骂你,以至于她儿子?都嫌弃你,致使你们夫妻离心。她在补偿你。可你是怎么?对她的?”

杨婆子?嘴硬心软,哪怕她后悔了,可她依旧板着?一张脸。她对所有人?都恶毒,唯独对文?娘子?存了一份善心。当然这份善心也只是留文?娘一命,再多也没有了。

文?娘恍然大悟,心里羞愧万分,更为婆母体谅她的一片慈心感动不已。

她哭得眼睛都肿了,末了抓住苏南珍的手一个劲儿追问,“那我该如何?报答她?”

苏南珍叹了口气,这就是个没主意的妇人?,她压根就不指望她自己拿主意,只能替她出主意,“你婆婆杀了那么?多人?,她死后恐怕会下十八层地狱,你若怜惜她,不如将她留下的财产捐一半到庙里资助穷苦人?家。另一半就留着?做盘缠。”

文?娘摆手,“不用,我不用给留自己。”

苏南珍叹了口气,“你不用盘缠,如何?找回娘家。只要?你将来天天给你公婆烧香,让他们在地下有香火供奉,想必他们也能理解你的。”

这什么?狗屁律法,凭什么?女人?不能继承夫家财产。文?娘受了那么?多年苦,照她说?拿一半财产天经地义。

文?娘细细一想,倒也有几分道理,她本?来就是没主意的人?,遇上苏南珍这么?强势的人?,态度一硬,她连反对的勇气都没有,连连点头说?是。

苏南珍都被她弄得没脾气了,真?心实意劝她,“你以后要?是想改嫁,千万要?记得挑个人?品好的夫家。就你这泥人?一般的性子?,稍微有点歹心的人?都想捏一把。”

文?娘也知道自己有点招人?烦,可她性格已经养成,哪是那么?容易就改好的,只能冲对方讨好一笑,“我给你们做吃的吧。我手艺很?好的。”

说?完,生怕对方嫌弃,拿起空碗颠颠跑去刷碗,又动作麻利舀了点细面。

苏南珍和林文?和被她这举动逗笑了。

林文?和忍俊不禁,“还别说?,这性子?是真?的好。人?也懂得感恩。”

苏南珍点点头,要?不是对方总是无条件帮她做事,她心里过意不去,也不会假好心过来开导对方。

等?林七苏从学堂回来,家里桌上就摆了一盘鸡蛋泡泡。

林七苏吃着?嘴就停不下来,“哪来的呀?”

他知道她爹娘根本?就不会做这种东西。

苏南珍笑了,“你杨婶送过来的。送来三盘,我跟你爹一人?吃了一盘,这剩下一盘专门留给你的。”

林七苏点点头,问起文?娘的打算。在他看来,杨家人?死了,对文?娘是件好事,谁让这些人?总欺负她。

“等?案子?了结,她打算雇镖师回老家。至于杨家的产业都要?卖了。”

林七苏急了,“那咱们要?搬家吗?”

苏南珍摇头,“不用。咱们租了五年呢。就算她把房子?卖了,咱们也只是换了个房东。”

林七苏松了一口气,也没再说?什么?。

林七苏不知道的是,他父母已经从文?娘手里买下了这栋宅子?,包括前?面两个门面,花了整整五百两银子?。按照市场价,这房子?应该值六百两,但是这宅子?发生过命案,而文?娘又急着?出手,所以只要?了五百两。

不过这些事苏南珍两口子?不打算告诉七苏,免得这孩子?以为家里富起来了,他可以当继续当他的富二?代,从此不再奋斗,直接躺赢了。

又过了几日,发生一件大事让整个县城都为之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