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林文?和躺在竹椅里,昏昏欲睡。
这几日,他精力不济,黑眼圈一天比一天深。
苏南珍心疼他,便将铺子?关?了半日,只开下午。
他本来一天也只能算三回命,对生意倒也没什么?影响,只口?碑却?不如以前好了。
大家私下里都在传林文?和架子?大。也有的在传林文?和是不是算得不准了?
苏南珍也没法解释,只能由着大家猜测。
好在一个?月虽长,还?是慢慢熬过来了。
苏南珍煮了一碗安神茶,这是她?跟文?娘学的。
说起来,杨宝昌的死着实让文?娘的日子?好过了些。
林婆子?从六房过继了个?小孙子?,正式定在文?娘名下,这孩子?年纪只有三岁,正是不记事的年纪。
文?娘日子?有了盼头,脸上笑模样也多了。
林婆子?也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她?似乎一夜之间想通了,日子?不再过得磕磕巴巴,偶尔也会买上一斤肉,给家人?改善伙食。
但她?对林文?和一家三口?的态度依旧不冷不热。
诚然杨宝昌的死是他自?己作的,但杨婆子?不可能恨自?己的儿子?,便只能恨林文?和。
如果他当初能拦着宝昌,她?儿子?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林文?和装作没看到老?太太愤恨的眼神,她?再恨,也拿他没辙,他也不跟这种糊涂人?计较。
苏南珍瞅了眼天色,推了推林文?和,“起火了,快进屋歇着吧。”
林文?和睁开眼,默默起身?,还?没等两人?进屋,外面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
苏南珍好奇,出去瞅了一眼,很快回来,“县试揭榜了。衙役正在报喜呢。”
林文?和啧啧,“县令不是昏迷了吗?他还?能改卷子??”
“县衙又不是离了县令就不转了,他不是还?有两个?好帮手嘛。”
苏南珍从来不认为一把手有多么?重要。越是大部门,就越要做两手准备。如果一把手出事,底下就乱成一团散沙,那这个?部门的设置必定是不合理的。
林文?和点点头,左右这事跟自?己没关?系,他也没入心。
可下午,他店铺打开,开业当天的那个?团头就来给他送请帖来了。
林文?和打开请帖一看,呦吼,了不得,儿子?中了县试。
团头激动得直搓手,“我也没想到我儿子?这次真的能中。他考之前就让我对他不要报太大希望,我就没敢往那方面想。谁能想到呢,他居然过了,而且名字还?挺高,中了十二名。”
林文?和这会是真震惊了,他儿子?要考科举,他对县试也是有所了解的。
一般来说,县试前二十名中府试的机会比较大。
而中了府试,就是童生。相当于一只脚已?经踏进读书人?的圈子?。
林文?和再三道谢,团头命人?将自?己带来的礼物奉上,“林掌柜料事如神,这份谢礼你说什么?也得收下。”
两人?在门口?互相推辞,引得围观群众纷纷探头看过来。
团头有心想给林文?和打广告,立刻将前因后果讲一遍给大伙听。大家听得暗暗咂舌,心里也越发相信林文?和算命很准了。
团头还?要去其他家送请帖,将东西往地上一放,火速溜了,林文?和到底没喊住。
林文?和让媳妇将东西收起来,苏南珍打开一看,里面放了不少好东西,其中还?有不少糖果点心,都是孩子?爱吃的。
古代不好治牙,苏南珍严格控制儿子?吃糖。这些糖果点心留着会放坏,两人?一合计,打算回家一趟。
在回家之前,林文?和任务完成,可以抽一次奖。
林七苏在学堂上课不在家,苏南珍紧盯着不放,看着丈夫轻轻按了一下,指针转动,停在一处,上面写着:一棵六年生的树。
夫妻俩面面相觑,六年生的树?他们?要选择什么?品种?
夫妻了俩想了半天,最终林文?和想到一个?,“橡树。这种树这边好像没有,有了这种树,以后咱们?就可以制作出塑料。”
苏南珍提醒他,“这种树是热带雨林地区才能存活,咱们?这儿找不了的。”
林文?和失望不已?,“那咱们?要什么?树?对了,什么?树最贵?”
“金丝楠木吧?听说这种树是皇帝用来做棺材的。”苏南珍叹了口?气,“可这种树都要长一百年才能成材,咱们?能等这么?久吗?”
林文?和摇头,“不划算,这种树在这边又不是买不到。咱们?要种古代没有,而且能适应屏山县气候的。”
苏南珍突然想起一种果树,“车厘子?。咱们?这个?地方不是离成都府挺近吗?应该也是属于四川。我记得车厘子?在四川就有栽培。”
林文?和前世经常买这种水果,不过都是吃的进口?,“咱们?国家有车厘子?吗?咱们?国家不是樱桃吗?”
“当然有了。其实车厘子?也是樱桃,只是品种不一样而已?。”
林文?和将信将疑,苏南珍见他不相信自?己,有些生气,故作凶狠地扯了他一只耳朵,“你是不是不听媳妇话了?”
林文?和连连摇头,“行行,都听你的。”说着,还?在媳妇脸上香了一口?。又揪了眼天色,靠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苏南珍赶紧将人?推开,站起来狠狠瞪了他一眼,“快点走?吧。天色不早了。”
两人?将将东西放在背篓里,锁上房门,从后门走?了出去。
两人?还?特地绕了个?远路,又去添置了些东西。
他们?日子?过得好了,林文?和也想给家人?添点东西,让他们?也跟着沾点光。
出了县城,两人?找了个?背静处,跟福音兑换了车厘子?树,树根由泥土包裹,草绳结结实实捆了好几圈。
两人?在城门口?坐上牛车,一路到了林家村。
这会正是春天,正是野菜茂盛的季节,他们?到家的时候,门上挂着锁。好在林文?和身?上有钥匙,两人?打开房门,将东西放进堂屋,就将果树种到院子?里的空地。
原本这里栽着一棵银杏树,前年结的果实太多活活给累了,林婆子?将树砍了,这地方就空下来了,一直也没种新的。现在正适合种车厘子?。
种完树,两人?到灶房做菜。
在县城时,家里的饭菜都是两人?一块做的。
苏南珍烧火,林文?炒菜,配合得天衣无缝。
这俩倒是美了,可把赶回家做饭的林婆子?气得够呛。
他这儿子?算是没救了,之前帮媳妇洗衣服喂猪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连厨房的房都包办了。
她?有理由怀疑,这一家三口?在县城,家里的饭菜都是她?儿子?做的。
林文?和刚放完盐,发现屋里的光被阴影挡住,一回头发现他娘回来了,立刻将刚刚做好的菜塞到他娘手里,“娘,饭菜快好了,您先进屋歇息吧。我们?一会儿就好。”
林婆子?嗅到一股肉香味儿,低头一瞧,手里可不正是端着一碗红烧肉嘛。
这肉色泽橙亮,一看就很有食欲。
但是林婆子?还?是不满意,这谁家炒肉不都是添点素,弄成贴边素啊,他儿子?可倒好,居然一盘子?都是肉。
老?天爷,这一般肉得花多少钱啊。
林婆子?只觉得面前这盘肉是割了她?身?上的肉炒的,浑身?都跟着疼。
林文?和见她?面色不对,猜到她?又心疼钱了,立时趴在她?耳边小声道,“娘,我那铺子?生意还?不错。今儿特地带回来不少好东西,都放在堂屋了,你去看看吧。”
林婆子?瞪圆眼睛,啥玩意?放堂屋了?
家里这些小兔崽子?可都跑去堂屋了呀。
似乎要印证她?的猜测,她?这念头刚起,堂屋那边就传来孩子?们?此起彼伏的惊讶声。哇呜哇呜叫个?不停。
谁抢她?的东西,她?跟谁急,林婆子?也顾不上心疼钱了。端着那盘红烧肉就往堂屋方向冲。
最后进院子?的李兰花看着婆婆风风火火从灶房出来,还?有些疑惑,一扭身?,就见老?三从灶房出来,立刻打招呼,“呀,老?三回来啦。”
林文?和点头,叫了声大嫂。
堂屋里,林婆子?气急败坏骂孩子?,将孩子?全部撵出去,李兰花也见怪不怪,没当一回事。
下一瞬,外面传来孩子?嘹亮的哭声,这声音太熟悉了。
众人?看向院外,就见林文?富正拿着一根烧火棍追在五月后头打,五月捂着屁股嗷嗷叫。
林文?富可是个?老?实人?,他的脾气是家里最温和的,能将他气成这样,看来这孩子?犯的错非同?小可。
但是林文?和也不能干看着大哥打孩子?,赶紧上前阻止,夺了他大哥的烧火棍,不认同?道,“大哥,五月还?小呢,要是打坏了可咋整?”
林文?富抱头蹲在一旁,一声不吭。
林文?和见他不吭声,赶紧给五月擦泪。
林婆子?藏好东西出来,拧紧眉头问林文?富,“老?大,到底发生何事了?”
自?己生的儿子?什么?品性当娘的最清楚。五月该不会干了啥坏事吧?那可不行!
林文?富张了张嘴,看着五月的眼神带着点恨铁不成纲的意味,他跺了跺脚,“娘,五月把地里的西红柿花儿全给摘了。”
林婆子?只觉得一股寒气打脚底呲溜往头顶钻,等她?反应过来,抄起立在边上的棍子?就朝五月挥去,边打边骂,“我打死你个?馋鬼,那西红柿可是留着卖钱的。你这么?混账,居然给花摘了。”
这几天麦地里长满草,家里那几亩西红柿地就由五月看着。
这孩子?爱美,之前他给孩子?们?奖励,别的孩子?都买糖,只有她?买了个?头花。
她?的五官在林家村也是能排得上名号的,有许多看颜值的小伙伴找她?玩。
但是头花再好,也只有小小一朵,哪比得上西红柿地里新鲜的花娇艳。于是她?就将西红柿的花戴在头上。刚开始只是想摘一朵。
但鲜花生命期是很短暂的,戴了没多久,花儿就开始打蔫,于是她?就去摘第二朵、第三朵……直至摘了整整一亩地的花儿。
林文?富今儿拔完草,想顺道去地里看看西红柿有没有开花,可谁知到了地里,发现有一亩地的花儿全没了。
花朵就算落了,地上也有残花吧?可是没有,很明显是被人?给摘了。
林文?和问五月,这才知道花儿是五月摘了。
摘花那就是糟蹋东西,庄稼人?林文?富拿收成当命根子?,女?儿这么?糟蹋,他焉能不气。抄起棍子?就追在她?后头打,于是一路打到家。
听完前因后果,林文?和也被五月这小丫头的骚操作给震得目瞪口?呆。
前世他见过不少女?人?为了美,不惜在脸上动刀子?,可那些女?人?都是成年人?,可以承受手术失败的后果。
可五月呢?她?才八岁,为了美,居然敢摘一亩地的西红柿花,她?难道不知道被发现之后的后果吗?
长相好不好不重要,脑子?蠢,那可就是大问题了。
林文?和觉得五月这孩子?不管不成了。
林婆子?动了怒,谁劝都不成,更何况五月这次闯的祸实在是太大了。
五月被揍得嗷嗷叫,林文?富是亲爹,下手还?有分寸,林婆子?这个?亲奶奶却?跟个?后奶奶似的,那一下下打得都是结结实实的。
小丫头刚开始还?受着,后来就开始口?不择言,“我想变美,我想进城过日子?,跟小姑一样。”
刹那寂静!就连林婆子?手里的棍子?都拿不稳了,一把掰过小丫头的正脸,阴沉着问,“你听谁说的?”
五月抽泣着,抖着小身?子?,怯怯地说,“是族长奶奶。她?说小姑嫁进城里享福。”
林文?和拧紧眉头,他穿过来还?没见过族长媳妇,只从原身?记忆里得知,那是个?比他娘还?抠搜的人?。但也仅只于此,没想到她?还?是碎嘴子?。竟然口?无遮拦编排孩子?。她?不知道自?己轻飘飘的几句话会害了孩子?的一生吗?
林文?和都这么?生气,可想林婆子?火有多大了了。她?甩开拽着五月的手,像个?火1药筒往院外冲,林文?富和林文?和怕老?娘吃亏赶紧跟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