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 36 章

林文和在酒楼逗留了两个半时辰,饿得饥肠辘辘。

外面太贵,他?就想赶回家吃饭。

可等他?着急忙慌跑回家,还没进门,就见自家门口堵满了人,吓得他?连肚子都忘了,立刻问旁边的大娘,“这?是出什么事?了?”

这?条街被堵得严严实?实?,也不知是他家出了事?还是杨家。

照理说应该不是他家,因?为他们家这?几天就没开过张,自然就不会有人算账。

可大娘的话?却让他?希望落空,“哎哟,这?不是前几天这边开了个算命馆,给隔壁算命,说他三日必有血光之灾。哎哟,当?时大家听了,都说这?道士太损,居然咒人家。谁知道,今天晌午就出事了。”

她打开了话?匣子,旁边几人来得较晚,根本挤不进去,就盯着这?大娘看。

大娘口若悬河,将故事?讲得那叫一个跌宕。

晌午杨永富驾着牛车急急忙忙到县衙告状,原来早上跟着父亲一块收粮的杨宝昌居然死在陈家村一个寡妇的炕头上。仵作验尸杨宝昌的死因是马上风。

杨婆子只有一子,白发人送黑发人,自是悲痛难当。

将儿子拉回来,她就瘫在隔壁店门前哭爹喊娘,让林文和两口子赔她儿子。

看热闹的百姓越来越多,更有不少人光顾过三天前那场开业算命大会。

林文和给杨宝昌的谶语至今还历历在目,人也如他?所预言的那样,死于女色上面。

大家既对杨婆子老年失子感?到惋惜,又为杨宝昌不自爱而痛恨。

就三天不沾女色而已,他?居然都办不到。送了命也活该。

杨婆子还好意思哭。

这?件事不是发生在自家头上,百姓还是很客观的,于是纷纷劝杨婆子回家,莫再纠缠。

可杨婆子是死了儿子,她不是丢了银子,说不在意就能不在意。她伤心,难过,就是起不来,谁又能拿她怎么办?

林文和不在家,杨婆子一家的怒火就全集中在苏南珍一人身上。

她刚开始出来解释,但是后来围观百姓太多,卓父卓母就让她先进去,两人挡在门口,阻拦杨婆子一家进门。

两间正僵持着,闹得越发不愉快,终于听到有人喊,“我来了!”

众人回头看去,就见三天前还被众人唾弃“装神?弄鬼”的林文和回来了。

他?背着手,从人们自动让开的一条路进去,扶起哭得撕心裂肺的杨婆子,“杨婶,我之前再三告诫宝昌兄弟不要沾女色。可他就是不听,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你赖在我门前不走,我也没办法让你儿子起死回生。你想要赔偿,但是你也知道我这?铺子除了开业那天有几个朋友照顾,挣了四十文钱,至今还没有来钱。我拿什么赔你。”

杨婆子手顿住,是啊,这?铺子自打开业就没开过张。她赖在门口,对方也没钱赔他?。

林文和顿了顿又道,“您年纪也不小了,没了儿子,又没个孙子,要再多的钱,你又能花几个。我觉得你不妨好好想想自己接下来如何过日子。”

杨家绝对不是个穷人,但杨婆子过日子很节省,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他?有时候都想不通,她挣那么多钱到底是为啥?

难道只是单纯喜欢钱?并不是金钱富裕的好生活?

杨婆子这?会是哭累了,心底只剩下彷徨。虽然之前他?儿子没能给她添了孙子,但她私心里认为孙子总有一天会来的。

可是儿子已经死了,她的孙子不可能再有了。

她活着还有什么指望?

杨婆子只觉得疲累至极,眼前一晕倒了下去。林文和立刻接住她,只是还没等他?调整姿势,就被人推到一边。

杨永富狠狠瞪了林文和一眼,抱着老妻跌跌撞撞往自家铺子里走。

林文和冲走出来的苏南珍大声道,“媳妇,你去买点补品送给杨婶。突然丧子,也是可怜。”

众人看着他?,只觉得他?面目温和,不似传闻中那般道貌岸然,只知道骗钱。

有人觉得林文和算命极准,于是请他?帮忙看下八字。

一般男女定亲前,都要先合八字。

屏山县没有庙,也没有道观,大多数都找的算命先生。

找谁不是算,既然这位准,那当然找他最好。

林文和请对方进屋,亲自给他?斟茶,那人喝了一口,赞不绝口,“你这?茶不错。”

林文和穷,喝不起好茶,他?这?人又不喜欢将就茶叶沫子,就用大麦茶代替,这?茶有一股浓浓的麦香,沁人心脾,滋味不错。

林文和笑笑,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八字仔细相合,说出答案,“天左旋,地右合,此乃天地相合,是难得的天定姻缘。”

那人得了好消息,立刻掏了二十文钱,欢欢喜喜走了。

客人走后没多久,又有不少客人进门。

林文和忙了半个时辰,直等媳妇进来催促他?去吃饭,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吃饭。

苏南珍端了些小零嘴,请大家在此等候,然后拉着丈夫回了后院。

林文和慢条斯理吃着面,听媳妇讲杨家之事?。

杨婆子没了儿子,整个魂都丢了。杨永富独自操办丧事。

“我将东西放在她床头柜上,原本想劝劝她,可她把我撵出来。”

外面传来动静,苏南珍探头瞅了一眼,小声冲丈夫说,“文娘到灶房做饭。看样子她想通了。”

悲伤是真的,可再悲伤活着的人总得活下去。林文和看到杨婆子跪在自家门前,就猜到她心性比他?预想的要稳。

林文和速度飞快吃完一碗面,“她估计不想看到咱们,未免惹她不快,咱们这?几天就躲着点。”

这?世上有些事?是没有道理的。尤其跟一个老年丧子的老太太那就更没法讲道理。

吃完饭,林文和自己去灶房洗碗,急匆匆回了前院。

刚坐下还没看呢,就听到外面有个大嗓门响起,“林掌柜?林掌柜。”

众人探头看去,就见之前那个猪肉团头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进来了,他?旁边有个跟他?体型差不多的少年郎扶着他?。

众人唬了一跳,林文和盯着他?的脚,“你脚怎么了?”

猪肉团头找了个空椅子坐下,大大方方将自己包裹得像粽子的脚亮给他?看,“上回找你算命,你让我近日不要杀猪。我先前真听了,但后天贾老爷家纳小妾,办了几桌酒席,需要两头猪。我两个儿子去乡下收猪,只留个不成器的小儿子在家,没办法,我只能自己上手。”说到这里,他?激动得拍大腿,“这?一刀下去,也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猫朝我脸上挠,我手一抖差点砍到我的手,得亏我反应及时,躲开了。”

他?抬了抬自己的脚,“可惜我躲得了手,脚忘了躲,大脚趾切了一半下去,流了大半碗血。疼死老子了。”

他?握住林文和的手激动得晃了几下,“林老弟,我悔啊,早知道你算得这?么灵,我哪怕不赚这?个钱也好呀。”

刚刚他?被送到药铺,用了拿了两包止血药,这?个月都白干了。

林文和还能说什么,只能宽慰他,“好在没伤到手,你这?也算因?祸得福了。”

猪肉团头连连点头,“可不是嘛。”

他?招了招手,示意儿子将谢礼呈上,一块足有十斤的大腿肉,看这?肉肥得多,瘦得少,显然还是古人最喜欢的前腿肉。

他?再三推辞,猪肉团头铁了心让他收下,不收就是看不起他,不肯交他?这?个兄弟。

林文和没奈何,只能收下,并且表示‘他?以后有需要,尽管来找他’。

猪肉团头这?才心满意足带着儿子走了。

等他?走后,林文和给几个顾客登记一下信息,表示明天再给他?们算,到时候亲自送到府上。

客人听说他?一天只能算三卦,三卦以后就不灵了,再加上吃了些小零嘴,倒也没说什么抱怨的话?,表示理解就走了。

苏南珍走进来,看着丈夫登记的信息,多数都是帮忙合八字、问前程,没一个需要找人的。

林文和拍拍媳妇的后背,“没事,算命也挺好。这?个才是长久买卖。”

苏南珍点点头。

翌日一早,苏南珍和林文和刚打开门准备做生意,门口就站着个身穿皂衣的男人。

这?人是屏山县的总捕头,姓卫,名西风。

上次县令去林家村采摘西红柿,这?位就跟在边上。

他?进来之后,看到林文和也愣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拉了张椅子,“林掌柜,听说你们这儿可以找人?”

林文和眸光微闪,与媳妇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是啊。”

卫西风大马金刀坐下,手里还拿着那柄宝刀,稳稳插在地上,一只手在刀柄打悬,讳莫如深看着两人,“既如此,林掌柜不妨接县衙一笔买卖。”

说完,他?不容拒绝,直接将前阵子上头发下来的海捕文书拿下来,摊在桌上,让林文和细看。

林文和之前就跟媳妇一块商量过,借着抓海捕文书打响门头。

可他们人生地不熟,再加上没有武艺,自己去找人,只怕凶多吉少,倒不如等他?们把铺子名头打起来,等衙役上门,到时候他?们指点对方即可。

让他没想到的是对方来得这?般快。

其实林文和不知道的是,杨宝昌死于马上风这事?被其中一个衙役汇报给了县令。

本来这只是一桩桃色新闻酿成的悲剧,但它?离奇之处就在于他?的死在三天前就被人预言。

县令不喜道士妖言惑众是整个县衙众所周知的事?情。

只要在屏山县地界,谁敢称神?算子,县令就让底下人去砸场子。算的不准,那名声就毁了。渐渐地屏山县的道士越来越少,现在只剩下伶仃几个。

这?事?县令做得隐秘,大家都以为那些道士算得不准,才被修理。也没当一回事?。

屏山县现在剩下的那些道士只是骗些小钱,帮人合合八字什么的,县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将人一棍子打死。

可今天这个不得了,居然闹出人命,那事情就大发了。

县令调查来调查去,只得出杨宝昌死因无可疑,于是他就派总捕头过来试对方深浅。

卫西风眼睛死死盯着林文和,“怎么样?能不能算到对方在哪?”

林文和问他有没有八字?

卫西风摇头,“凶手化名柳春,是陆皇商家的车夫,杀了陆皇商一家三十八口人,他?用的是化名,生辰八字也是假的,最可气的是他擅长易容,他?曾经被围捕三次,在众人眼皮底子下逃脱。他?像狐狸一样狡猾。海捕文书已经发下一年,都没有他?半分线索。”

林文和看着凶手的人物特征:二十出头,身高七尺,瘦小。这?也太宽泛了,照这找下去跟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

怪不得朝廷悬赏五百两,至今也没人能将其抓获呢。

“怎么样?有线索吗?”

林文和捏着文书,眸光闪烁,随即又淡然一笑,“我才疏学浅,没有八字,算不出来。”

卫西风挠了挠头发,定定打量他半晌,“好。我回去给你找有八字的。”

说完,他?扛着宝刀气势汹汹走了。

苏南珍察觉出丈夫脸色不对,小声问,“你怎么了?”

林文和趴在她耳边小声道,“我算出此人正在屏山县。而且还当?了末流小吏。”

苏南珍恍惚一阵,才反应过来,“你刚刚不告诉他?,是不是怀疑卫西风就是凶手?”

林文和摇头,“他?浑身充满正气,不似穷凶极恶之人,凶手应该不是他。我不告诉他?只是担心他?嘴不严露了出去。”

林文和头一回意识到自己惹上了麻烦。他?还以为自己给人指明方向就行了,谁成想第一次帮忙抓凶手竟然在自家地盘。

敌暗我明,那又是个穷凶极恶的犯人,万一被对方得知自己能算出他的方位,那他小命不保啊。

苏南珍急得团团转,“那怎么办?凶手迟早会知道你算命很准,只有千里作贼,没有千里防贼的道理呀。”

突然她一把攥住丈夫的手,眼里冒着熊熊燃烧的烈火,“相公,咱们把人抓起来吧。”

林文和挠挠头,有些为难,“我只能算出来他在县衙当?小吏。可我不知道他?真实?身份啊。这?海捕文书上面也没有他?的画相,咱们怎么找?”

苏南珍摇摇头,“咱们可以在外面盯着。”说到这里,她拍拍自己胸脯,“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我看人很准的。”

她接的案子大多数都是原配怀疑丈夫出轨。这?里面有九成男人确实出轨。但也有一部分是清白无辜的。

她不能仅凭原配的几句怀疑就给人定罪,她会先调查再做决断。

调查分析是她的强项,适用于任何案件。

苏南珍职业病发作,她迫切希望能干回自己的老本行,“相公,我去县衙门口盯着,我一定能找到那人的。”

林文和挠头,“不行。你是老板娘,那人要是见过你,肯定会对你下杀手,我不放心。”

苏南珍见他?面撸担忧,拍拍自己的脸,“你忘了,我也是个易容高手。”

林文和知道自己媳妇这?性子犟,也不好劝,不过他?不放心,非要跟着她一块,“万一被对方察觉,我也能保护你。”

苏南珍断然拒绝,“那怎么行。咱家生意刚有点起色,你这?个掌柜就不在,很容易惹人怀疑。要是对方跟踪咱们,肯定会发现踪迹。到时候我反而更危险。还是我一个人去吧。你放心,我不会鲁莽行事?,我只在大白天盯着他?。大隐隐于市嘛。”

林文和被媳妇堵得严严实?实?,最终改下阵来,只能握住她的手小声叮嘱她,“那你天黑前一定要回家。不要在外逗留,哪怕对方可疑,也不能跟去。行吗?”

苏南珍明白丈夫的担忧,这?是怕对方察觉到她的存在,害怕凶手故意引她上当?。苏南珍虽然想要破案,但她不会拿自己生命开玩笑,很爽快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