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林文和带着七苏随着族长和石头一块去了临村。
这个村子离林家村只有两里,两面环山,村东边有条河,正是林文和当初救柱子的那条。
到了学堂,族长给林文和引荐。
秦夫子年纪四十来岁,早年读了十几年书,中过童生,自知科举无望,便歇了更进一步的念头,开了这家学堂。
学堂分成两个班:启蒙班和入门班。
启蒙班学的就是《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入门班学的是四书五经。不过因为他本人学识有限,讲的也都是粗浅的东西,要想更进一步,需要拜秀才为师。而他心性豁达,遇到良才,便会写信向自己曾经的同窗好友推荐。是以这些年,也有几位学生中了童生,还有一位中了秀才。
林七苏接过父亲准备的拜师礼,跪到秦夫子面前,“请夫子收我为徒。”
秦夫子看也不看那礼物,第一时间扶他起来,“你这孩子太客气了。就算不认识的孩子上门请教学问,我也会悉心教导。不可行此大礼。”
秦夫子学问虽不算好,但在附近名声却是极好的。他为人和气,别人有事相求,他从不拒绝。
但是学生和弟子还是有区别的。自他开办学堂以来,教过的学生也有近百人,但能称他为弟子的学生却只有寥寥几个。
弟子相当于半子,他就是长辈,弟子拿先生当父亲一样孝顺,先生也要为弟子答疑解惑、指点迷津,责任众大,没有亲自考较对方人品,他自不敢冒然答应。
族长自是懂得其中的关节,立刻夸赞林七苏聪慧过人,只花了四个月就自学了启蒙书籍。
秦夫人笑容带了几分鼓励,“哦,那你把《三字经》背予我听?”
林七苏老老实实背诵。
谁知秦夫子又问,“《三字经》第十七句?”
林七苏愣了好几秒,将前面十六句背了,才背出第十七句。
秦夫子见他有些不服气,便指点道,“县试时,考官会直接问这种问题。非是我故意刁难你。“
林七苏瞪大眼睛,他刚刚还以为先生是故意为难,原来县试竟然这么变1态,直接考这个?
秦夫子见他露出稚气之色,心想这孩子倒不像寻常神童那般恃才傲物,心里便觉得稀奇,笑道,“背得还不算熟,但你自学到如此程度已经不错。那为师就收你至入门班,望你以后勤勉好学。”
林七苏从前对科举一无所知,今儿听到一个小小县试都这般变1态,自不敢大意,乖乖应是。
秦夫人让人将林七苏带到入门班,与林文和交谈。
见他有让儿子科举之心,秦夫人嘴角带了几分笑意。
林文和瞅着天色不早了,不敢耽误秦夫子上课,交了束脩之后,和族长退了出来。
接下来的一个月,林家人开始收庄稼,苏南珍和林文和则负责制酱以及兜售西红柿。
林文和放出话,对外兜售种子。
上回的种子还剩下一半,林文和对外的售价是一两种子二十两。而地里弄的种子却是一两种子500文。
相比其他农作物的种子,这番茄种子价格绝对称得上天价。
有的村民们得知西红柿亩产可达两千斤,心里羡慕得不行。有那胆子大的人家便买了一两回来试种。
除此之外,还有些家境不错的人家也想种出西红柿,便也买了不少。
倒是那神仙种子,价格太贵,普通人家根本买不起,而且也不划算。
一两种子可以种一亩三分,但是一亩三分的西红柿也就能卖四吊钱,种子却要二十两,谁傻啊,做这种亏本买卖。
林文和放出话好几天,也没人问津。
直到四天后,县令带来皇上的嘉奖。
县令将西红柿进献给皇上,并没有提到这东西是神仙赐的。
当今是个明君,可他今年已经四十有三,身体大不如前,如果因为他献了神仙种子,自己固然能得重用,但那样他反倒成了走邪门歪道的奸人,只要是正经从科举考上来的文官都爱惜自己的名声,是不屑与神鬼扯在一起。
县令只说这西红柿是山上的野果,由他辖下的百姓悉心种植,特来进献给皇上。
御膳房做了几道新鲜菜,皇上尝着不错,便赏了他一百两银子。
县令倒也不贪,转手就拿了一百两银子给林文和。
这事在京城没有激起任何波澜,在那些政客眼中,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在屏山百姓看来,却是一件极有面子的好事儿。
得皇上亲自夸奖,那是多么荣耀的一件事。说出去都有面子。
屏山那些大户人家得知林文和这边还有神仙种子,也不嫌贵,直接就拿人过来买。
林文和之前剩的六两半瞬间被瓜分。还有几家没买到,就改为买那一两500文的新种子。
虽然林文和一再解释,这种新种子不太好种,也没拦住那几户人家的热情。
等林文和将全部西红柿卖完,种子兜售一多半,他们这个小家已经攒一百六十两银子。
林文和为表示家人支持,卖完西红柿的最后一天,两人从县城买了一堆东西。
有过冬时要用的白叠子、一匹红色碎花棉布、一匹靛清棉布、一匹妃色棉布、两包红糖、一包麦芽糖、一包花生糖、女孩子喜爱的扎头绳以及一个猪大腿。
东西拿进屋,林婆子那嘴就没停过,一个劲儿骂两人‘败家’,‘不会过日子’云云。
林文和一笑置之,将花生糖拿出来给家里孩子每人分了一块,然后冲他娘道,“这几个月大家辛苦了,我这不是想犒劳大家嘛。尤其家里这几个孩子真是太能干了。”
林婆子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糖,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辛苦还不是应该的。谁家不辛苦,可也没你这么糟蹋钱的。你们两口子手里的就不能有钱。”
还不等她张嘴要钱,林文和已经抢先一步将猪大腿提给大嫂,请她整几个菜,大家好好吃一顿。
李兰花哪敢做主,眼巴巴看着婆婆。
林婆子心口疼,刚要开口,林文和撇嘴,“你们要是这样,我以后买了肉自己在城里吃,不带回来了。”
林婆子眼睛一瞪,“你敢!”想来想去,他这儿子还真有可能干出这事儿。再说那钱还在他手,他想吃什么,也不用跟自己打招呼,还真是管不住,她呸了他一口,“你个吃独食的。我什么时候缺过你们吃喝。”
到底没有拦着不让烧,李兰花眼睛一亮,立刻提着猪大腿去了灶房,三春和四巧不用人提醒,立刻跟在她身后。
何秀芸摸着桌上的面料,“这颜色可真好看。摸着软软的,也不扎手。这面不错。”
苏南珍笑着点头,“对啊,到时候家里每人都做一身,这马上要过年,也穿身新衣,热闹热闹。”
林婆子将布料抱起来就往自己屋里走,“钱多烧得慌!”
“娘,我不管,你要是今年不给我们一家三口做新衣服,我就自己去城里买。”
林婆子回头瞪他,又担心他真的买,闷闷道,“知道了。”
“还有其他人也是。我买的布料够一家子的。”
林婆子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最终只能将面料往何秀芸手里塞,“你不是喜欢新衣服嘛。那家里的衣服就由你和老大来做。剪的时候给我看着点,别糟蹋了。”
何秀芸平时挺懒,但现在有新衣服可穿,她立刻变得比谁都勤快,喜滋滋道,“是,娘,我一定好好剪,绝对不浪费一丁点布料。”
她摸着这柔软的细面,只觉得心都跟着暖了。
她出嫁时穿的嫁衣都不如这个细,瞧瞧这摸在手里一点也不扎人。这要是贴身穿,那得多美。
剩下的东西,林婆子只将两包红糖和一包麦芽糖收了回去,其他东西都被苏南珍和林文和分到各人手里。
这天晚上,全家人都吃撑了。
白菘粉丝炖猪肉,满满一大锅,李兰花还奢侈地加了两个大料,肉香飘得满村都是。孩子们更是吃得停不下来,要不是大人看着,他们肚皮非得撑炸不可。
吃完饭,林文和开始按劳发钱。
他给了林婆子十两,这是之前说好的,要交到公中的钱。
他又给帮忙的大哥发了五两,大嫂、四弟四弟妹以及爹娘每人发了二两,孩子们每人给发了半吊钱,剩下的钱全留着给儿子念书。
林婆子想着他手里还有一百多两银子,心里就闹心,“三儿啊,那么多钱呢,让娘给你收着吧。”
林文和摇头拒绝,“娘,不用了。这钱我要大用。”他叹了口气,“之前想做大,无奈没有本钱,现在有了本钱,我就想着在县城也开一家店。”
林婆子听着心惊胆战,脸色骤变,惊呼出声,“你疯了!县城铺子多贵呀,一个月要好几吊钱呢。你那点钱够干啥的呀。儿子,咱们就是农民,老老实实在家种地得了。你就别去外面招惹事非了。咱家没人撑腰,你开店要是有人难为你,回头连那点本钱都砸手里。”
林文和也只是打算,还没有付出行动,见他娘就如此跳脚,不免有些怅然。
前世他娘是个富婆,他上高中时,她过年给他的压岁钱都是七位数往上。这世变得这么抠搜,他还真有些不习惯。
林文和不置可否,“开店的事再说吧。钱还是留在我们自己手里。毕竟是给七苏念书,我们总不能次次都找您要。那样太麻烦了。”
林婆子想说“那有什么麻烦的”,可扭头瞅见三儿媳直勾勾盯着自己,再想到当初答应的话,到底没强求,骂骂咧咧道,“有钱只想着媳妇孩子,你心里老娘呀,不孝东西。”
但凡有什么事不如她的意,总喜欢把“不孝”挂在嘴边。刚开始林文和还会反思是不是自己做得太过份,可次数多了,他就没什么感觉了。他自问已经仁至义尽,将来也会奉养老两口,但让他把赚的钱放进公中,跟大家一块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