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燕宁沙哑的声音响在空中,显得很缥缈,但无论谁听了,都无法忽视她话语里的惊讶。
小男孩怯生生地缩在窗外,他连忙朝燕宁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警惕地看向周围,见没人注意,这才松了一口气,翻身进了屋。
燕宁看着他,原本下意识地想起身,但脚刚伸出锦被,就被一圈冰凉的铁链桎梏住了。
她怔了怔,烧得迷迷糊糊的大脑从记忆里翻找出了牧轻鸿给自己拴上锁链的一幕,随后不动声色地半躺下来,将锁链藏在锦被里。
男孩见她没有起身,满脸惶恐地小步跑上来,跪坐在她床边的脚踏上,怯生生地看着她。
“姑姑……”他怯懦地开口,小声道。
这小男孩名为燕樊,正是燕宁的侄子,三皇子燕沉的儿子——当然,只是一个私生子。
在燕国王室之中,三皇子燕沉算是一个典型的反面例子。他的生母高贵妃是个端庄的高门贵女,也不知为何,却教出这么一个放荡不羁的儿子来。而他惯来喜欢仗着母族权势四处闯祸留情,这小男孩燕樊,正是三皇子的私生子。
说是私生子,但三皇子燕沉特别喜爱他的生母。虽说因着生母高贵妃的阻拦,没能给燕樊的母亲一个名分,但三皇子本人是个阳奉阴违的主,一直给那女人以正室的待遇,就差摆在明面上说了。
而且虽然高贵妃一直希望三皇子燕沉争一争王位,但三皇子却无心政事,私下里一直是太子一派的,跟燕宁的关系也十分不错。
是以,燕宁不但见过这孩子,还与他十分熟悉。
“你……”燕宁的心情一时也十分复杂,她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怎么在这儿?你父亲呢?”
燕樊踌躇了一会儿,似乎想起了什么,目露惊恐。
燕宁叹了口气,耐心道:“别怕,姑姑会保护你的……”又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父亲、父亲……”燕樊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憋不住,小声哭道:“父亲被他们抓走了,阿樊找不到他!”
“……”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如此直白的摆在眼前,燕宁还是一时不能接受。
想了想,燕宁又问:“阿樊是怎么进宫来的?”
有过燕孔的经历,燕宁也谨慎了许多,燕樊一个孩子,是如何穿过宫内宫外这么多侍卫的重重包围,进宫来找她的?
“我听人说,姑姑还在宫里……”燕樊小声道,“不知道为什么,那些黑衣服的侍卫哥哥,今天都去了宫门外的城墙上,没有人守着。所以、所以我就进来找姑姑……”
说到这里,他抽泣一声,哭道:“父亲和母亲都被人抓走了,姑姑,我只有你了!”
燕宁也是一阵心酸,燕王室如今就如同风雨中的孤舟,飘摇欲坠。现在的燕王室,大约只剩下她与燕樊二人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了。
她擦去燕樊小脸上的泪水,正想说些什么,但燕樊却自顾自地道:“姑姑,我进来时看了,外间的侍卫们都已不见了,姑姑知道他们去城墙上做什么吗?”
“有人打进来了,大概是去迎敌去了罢。”燕宁说,她心里的怀疑淡了很多。
也是,燕樊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他能懂什么?今日不过是凑巧侍卫们都出去迎敌,才叫他混进来了吧。
“那太好了!”燕樊急切道,“姑姑,咱们趁着这个机会,逃出去吧!”
燕宁苦笑着摇了摇头。
她如何不想离开这如同囚笼一般的王宫?但不得不说,牧轻鸿还是十分有先见之明的——他如今将她锁在床上,她哪里也不能去。
燕宁下意识地缩了缩脚,将锁链藏得更深,对燕樊道:“姑姑暂时还不能离开这里……”
燕樊急切地打断了她:“为什么?太子伯父正在宫外等着姑姑呢!”
“……”燕宁一怔,不可置信道:“阿樊,你在说什么?”
谁知燕樊面上的表情却比她还要茫然:“我说太子伯父呀!”
“太子伯父说,他今日会将那个大梁国的牧轻鸿将军拖在城外,让阿樊进来救姑姑!”燕樊仰着小脸,天真地说,“等姑姑跟阿樊出了宫,太子哥哥就在宫外等咱们呢!”
燕樊的话音就像一个无比美好的梦境,她可以跟燕樊一起逃出宫,最疼爱她的太子哥哥正在牢笼外等着她,他们可以一起逃亡,浪迹天涯。
牧轻鸿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回响在她耳边:别自欺欺人了,燕宁。太子早已死了。
一股冷意袭击了她,如迎面而来的冷风将她冲醒。这一刻,燕宁仿佛听到了自己浑身上下血液逆流的声音。
不可能的。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太子不可能还活着,她是亲眼见过他的尸体的——她是亲眼见过的!
不知为何,她脑海里浮现出牧轻鸿的那张脸,那张剑眉星目,表情冷淡的脸。
燕宁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燕樊道:“姑姑也很想跟阿樊走,但是……”
“但是?”
燕宁掀开了锦被,将那冷铁打造的锁链暴露在燕樊眼前:“但是有这东西拴着,姑姑哪儿也去不了……阿樊,能不能帮姑姑打开它?”
“当然!”燕樊立刻应道,旋即爬上了燕宁的床,将小脸凑近了些,摆弄着燕宁脚上的锁链。
忽然,他发现自己眼前出现了一片阴影。
“阿樊?”
“嗯?怎么了,姑姑?”燕樊回道。
“没什么。”燕宁轻轻地说,“姑姑只是想问你……”
燕宁说着,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撕下了床帘,立刻将之紧紧地捆在燕樊的身上!
“嗯?!”燕樊一怔,随后大惊,“姑姑?!”
“……只是想问,你为什么要骗姑姑呢?”燕宁幽幽道,又将床帘制成的绳索束紧了些。
“我没有!”燕樊挣扎着,哭道,“我没有骗你!”
燕宁将他捆好,又撕扯下一边床帘,将他和床尾的木架子紧紧地捆绑在一起,将床帘的一角塞在他的嘴里,强行止住了他的哭诉。
“无论你是来骗我,还是被骗了……”燕宁又是疲累又是头痛,她本就所剩无几的怜悯被消耗殆尽,只冷漠道:“相信牧轻鸿比我清楚,你有什么隐情,都去跟他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