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水花
阿春以前读的艺校,算是很有名的艺校之一,虽然同学们一个比一个奇怪,她也算见识过不少播音主持专业的学生。大部分的学生都很刻苦,练播音腔,练发音方式,练即评,没事天天抱着手机看新闻,他们那个专业真的是阿春看过最爱看新闻的专业。在其他人眼里,播音主持都是很端庄的模样,无论男女。
不过阿春同样认识不少台上西服套装,台下裤衩拖鞋的人,但基本上他们在工作的时候都会给人一种和谐有爱亲切有礼的既视感。
所以,阿春一开始其实也试过奔着这个路子去,但后来她发现红港人民不是很吃这一套。
或者说,艾米姐那种年纪越和蔼越好,阿春这种年纪,一亲切反而有点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尴尬。
范石霖不在,阿春只好自己跟人聊天,打听情况,江岭东提起过,电台骑士(DJ)在电台多数都是全职,也有不少像阿春这样兼职的。工资最多的当然是艾美姐这种铁饭碗员工,只是能够签正式合同的人数不多,不像美港电台人员那么固定……
再往上,在阿春听来就有些匪夷所思了,收听率高涨或者人气旺的骑士,台里会主动涨工资,或者有向往行政方面的,甚至可以做节目监制,再往上还能升总监,简直是人生赢家。
阿春上辈子只见过私下接活搞婚礼活动的广播主持,江岭东说的这种,起码也得干一二十年才能有这待遇,那还要是后世广播逐渐式微的情况下,实在是她见识少了。
比较糟糕的是,江岭东说《午夜倾情》已经逐渐有那个趋势了,听众习惯了艾美姐这个人。
本身习惯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哪怕后来的水平好或者风格不同,但老听众就是不爱听。何况,其他骑士起码或者有自己的节目,或者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主持套路,或者会是听众们熟悉的人,流失的收听率不说和增加的收听率持平,但也不会差太多,可惜阿春是个没有任何作品的无名小卒。
作为新人主持的这几天,阿春鼓励没听到多少,禁忌倒是听了不少,保护嗓子,不要大声喊叫,不要吃辣,不要熬夜之类的……说的人也不看看他们节目是几点的时段。
七月中旬,热的人满身冒汗的天气,哪怕阿春已经尽量除了工作,晚睡晚起,还是阻挡不住她嗓子开始有些发痒,她自己心里清楚,估计是因为收听率不好才上火的。
能不上火吗?外人听着电台主持很稳定,阿春自己下班时就见到过跟她一样做兼职的,抱着箱子就走人了,阿春问江岭东,后者说这也是常有的事情。
骑士,DJ,说白了就是放歌的人,人很重要,却也没那么重要。
以前不觉得,自从做了这份兼职以后,阿春抄剧本做饭坐车买菜时都在听广播,她发现这年代的广播也都有自己的特色。或许后世的人听起来会有些过时,但把过时的事情有声有色的讲至少一个钟头,都是要讲究功底的事情。
说白了,同样的台词,有些人讲得就很有代入感,有些人则流于表面,甚至干巴巴……
所以这份兼职能不能保住,还是两说,阿春觉得起码不能再继续让听众流失下去了。
“《午夜倾情》,倾听你内心最深处的声音,大家好,我是大家的代班主持春妹。又是新的一天,不知道各位的心情怎么样呢?有什么新的话题想要同我们分享?电话xxxx,等你来电。”
万万没想到的是,晚上真的做节目的时候,阿春刚说了几句自己设计的开场白,对面江岭东挺兴奋的跟她打手势,大概的意思是有听众打电话进来,从口型来说还是找她的。
阿春有点意外,心想该不会又是阿惠为了帮她搞的鬼吧,一边跟他打手势播放。
“你好?新朋友,我是春妹,我们的编辑小东哥说你好像有话要跟我说?”
“……是我吗?”来电话的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就更令人意外了。
“是啊,”阿春保持着主持人应有的温柔亲切又带了点个人特色的小调皮:“没想到是位阿叔,阿叔你好哦!”
对面的中年男人并不出声,在阿春有些疑惑的不断询问中,年代久远但功能很好的扩音器里传来了非常不雅观常常能在黄·色小电影里传来的喘息声,令人感到极度的……恶心。
阿春:“………………”
“妖(cao)!”江岭东忍不住率先骂出了国骂。
“阿叔,你是不是有哮喘类的疾病?”阿春一个手势阻止了他马上要断线的动作,现在这种情况,直接断线也已经算是放送事故了:“不要紧,呐,我现在告诉你,首先要保持坐位或者半卧位休息,就好像你现在这样喘得好像吊死鬼上身这样呢,是一定要坐好的。跟着下来,如果你的领口真的好像吊死鬼上身系得太紧是不行的,要松开,那个裤带也是一样的,哪怕啤酒肚肥的像猪都要松开的,别怕丑,又没多靓仔。再之后呢,如果有药,就要马上吸,再之后……”
阿春没指望这种人插科打诨就能改邪归正,所以在噼里啪啦的把对方堵的说不出话时,立刻就跟江岭东打手势,在不知不拒绝中断线,这样大家只会以为对方占不到便宜才挂线的。
“嘟嘟嘟……”忙音还是很明显的响了几声。
直播室里的两个人都松了好大好大一口气。
这个该死的年代,男的口花花没人管,像这种骚扰也只会给人“原来还能这么干”的感觉,说不好第一次有成功的,后面就有人排着队的来。江岭东先是对阿春的对应感到拍案叫绝,接着冷静下来后知后觉的一身冷汗。
艾美姐走了不到半个月,本身午夜情感节目就容易令人想歪,换成阿春一看就好欺负。阿春要是这次被欺负得哭了,后面这节目会变成什么样子还真不好说。
公司可是要保证节目形象的,这种听众多了肯定要整改。同时他这个编辑也要跟着受罚,本身节目就是他来筛选听众的,只不过以前艾美姐主持了很久,这样的事情他从没遇到过。
他能想到的,阿春也能想到,江岭东好歹是个正式工,虽然工资不多,阿春可是个临时工,完全不想因为一个猥琐男就把自己大好的职业生涯断送了。
不过她自己也有后怕的,纯粹是靠抢话强调“我们是个正经节目”,就是不晓得观众是不是这么认为。
——话说,她不会干不到一个月就下车……吧?
江岭东是小年轻,很害怕,随便放了首歌,问阿春:“我们这个节目是不是完了?”
别看是殖民地,一样有和谐政策的,就算不要求和谐,收听率低了节目都会没。
不止阿春这个主持,江岭东这个编辑估计也要去给别人当助理。
阿春肝颤着眨巴着不大的眼睛:“……不会吧?”
两个人有点小绝望的对视,愣是在这种时候产生了一丁点同志友谊。
一首歌过后,阿春接着按照原本定下的节目流程走下去。干节目的就是这样,天大的事主持人也不能忘了走流程。
直播室外的听众们……各个都笑精神了。
无他,阿春的吐槽和应对,太好笑了,就好像现场表演了一场脱口秀一般。尽管这年头的人大多数都没听过脱口秀,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领会其中“哈就完事了”的精髓。
然而这回无论是阿春还是江岭东都不敢再接电话了,生怕再来个该打马赛克的。两个人迅速地商量了一下,那就还是先读信。
阿春按部就班地开始念,她自己也知道赵春分的嗓音条件很好,因而读信的时候刻意的使用更磁性一点的声音。
读完了一封信,阿春就开始讲她跟认识的同学询问了相关的问题,虽然她自己是十六岁,但她的同学可不是:“不想透露姓名的二十八岁a仔说呢,如果一个男仔死活都不主动呢,好大的可能是他不中意这个女仔,因为男仔追女仔这种事是天生的。那不想透露姓名的二十三岁b仔的意见刚好有点相反,他说男仔可能是太中意这个女仔,所以不敢追求她。另外一个不想透露姓名的c女就提出一个建议,她说可以想点办法试探一下这个男仔,譬如呢,暗示自己生日就快到了,自己很中意什么什么,不要选太贵的,可以选那种很花心思的礼物……”
是的,大家不愿意听七大姑八大姨的建议,但对自己同龄人的建议和看法却都很感兴趣。这就好像刚有网页评论或者灌水区的时候大家抱着论坛不撒手一样。
阿春在拿到编辑给的台本之后,脑海中冷不丁的冒出来这样的想法,既避免了阿春自己人设不被接受的问题,又给了建议,同时还有一点娱乐性和神秘感。就好像某个小说论坛各种匿名一样,早期的互联网,最有趣的就是可以听到不同的声音,那时候大家还挺实在的。
开始的时候阿春还照着本子念,但读着读着就觉得自己这样显得有些乏味,习惯性的开始给abc配音起来。这种作业在配音员或者演员身上都不算太神奇,而且阿春只是为了有所区分,选的都是很明显的不同并且稍加夸张的声音设计,难度系数不算特别高。
倒是没见过世面的江岭东被这“所有马甲都是我自己”的骚操作搞得眼睛瞪大了两圈。
你要说这是什么绝世大招别人一看就要叫爸爸的那种,那明显是想多了,想必每个人小的时候都玩过拿着玩具过家家自己跟自己cosplay的游戏,所以新鲜也不是太新鲜。
但是怎么说呢,在广播节目里,这还是比较新鲜有趣的,何况阿春配音的角色都很精准,听完就能想象到这个人是个什么性格。另类的广播剧,谁能想到还能这么玩。
唔,后世的某音某手上这种类型不要太烂大街。
阿春口干舌燥的巴拉巴拉说了一堆,推了首歌,自己“吨吨吨”的喝凉茶,播音员这个工作还是很费嗓子的,她手里的凉茶还是大姐赵白露送的,上次二姐过来之后,两边又联系上了。
读了一封信,两封信,刚要第三封的时候,江岭东给她打手势,又是有人打了电话。阿春皱眉,江岭东跟她比了个“ok”的手势,意思是这次绝对没问题。
阿春点头,接通了电话,出乎意料的,这次是个医生,而且是个鬼佬医生,对方姓布朗。阿春询问他有什么想说的,布朗医生说他听到了刚才的广播,认为阿春说的急救方式很正确。
阿春:“???”
“So,我是打电话来support你的,”布朗先生用异常不标准充满羊肉串味的的粤语夹英文来跟阿春说话:“我来红港已经酸年(三年)啦,你的节目……好得意!”
“谢谢,多谢你的support,”阿春感觉有点神奇:“我会更加努力,3q!”
既然是个外国人,阿春就推了一首比较老但是风靡全球的某摇滚乐队的老歌,歌的名字叫做《昨天》,她自己是喜欢摇滚的,不管是迷幻,重金属或者其他,可惜后世很少能遇到同好。
“yesterday, all my troubles seemed so far away…… ”
坐在八十年代的广播直播间里,听自己喜欢的老歌,这场景对阿春来说,总有些梦幻。
像泡影,又像是真实的。
然而没等她惆怅多几分钟,对面江岭东又举起了熟悉的手势,有新的听众打来电话了。
这回依旧是来支持她的,说她骂那个男的骂得好,应该多骂几句,这种贱·人……
“不管怎么说骂人是不对的,”阿春赶紧阻止对方飙脏话,下一句又转台:“骂的不是人就没关系啦,不过我们的节目是公开播放的,万一吓到花花草草或者小朋友就不好了,是不是?”
对面一边点头,一边哈哈哈哈的挂掉了电话。
这个电话接完,没等阿春推歌,又一个电话又打了进来,同样是来支持阿春的。
阿春受宠若惊,稀里糊涂地跟对方聊天,聊着聊着发现对方不知所云,好像要听她说什么,没听到又很失望的挂掉电话的样子。
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阿春接到的电话就没停过,在人民群众朴实无华又很是明显的明示暗示中,阿春懂了,就是想来现场听段子的。
就是阿春自己都想不到,因为一场意外到来的那啥骚扰,她的节目居然多了很多听众。
专门听“春妹”说话的听众。
其实阿春一开始也想过要讲段子,但毕竟是午夜节目,给人家笑精神了可是罪过。
不过现在嘛,罪过就罪过吧,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呢?
“好多谢大家的支持啊,”阿春换了一种方式:“不过我们都要继续的。今天的最后一封信呢,是一个叫做阿亮的靓仔的,他说他很奇怪,为什么好端端女朋友就生气了。”
“就是听到这个问题,我就想起,我认识一对好恩爱的情侣,a女同b仔,a女也是经常生气哦,但是b仔总有办法哄她回来。我就问b仔,他说呢,做人有的时候要虚伪一点的。”
“就是比如说,a女问他自己跟阿芳哪个靓,b仔想都不用想就答,肯定是你靓,阿芳在我眼前我理都不理她的!——偷偷的跟大家说,其实呢,b仔是阿芳的忠实影迷来的,哇,阿芳的电影,他至少要看五遍,早中晚三次,外加下午茶加宵夜。”
“讲这个故事呐,不是叫大家学会骗人,a女跟我说b仔那些大话,骗幼稚园小朋友都骗不到一颗糖的,你别真的当女朋友是傻瓜啊,人家只不过是愿意被你哄而已。”
“问题是有的男仔,连哄都不愿意哄,追到人,哇,已经是我家的了,老夫老妻,怎么都无所谓的啦……你说你死不死?这种人呢,有了女朋友都很容易被飞的,活该你一世单身寡佬。那个是人来的,不是物件,买回家摆在那里就行了,要沟通的嘛,是不是?”
“……”
其实阿春自己的价值观跟她说的话有很大的冲突,不过她为了避免自己显得太突兀,已经潜心研究了好久。现在大部分人的思想还是很保守的,类似“嫁人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的思想为主。你跟人家讲女人要独立,人家会骂你神经病,连工作都找不到上哪独立去?
找到了工作也不是长久的,这年头女人工作的时间大部分都是年轻的时候,超过二十五就是老姑娘,三十不结婚就要完蛋,结了婚就要回家煮饭带孩子,而通常孩子还不会只生一个。
所以阿春讲段子也特意暗合这年代的主流思想,但同时也捎带点讽刺,不要太过就行。
到了一整个节目结束,此时的节目跟之前艾美姐的节目基本上压根是两个节目了,脱口秀加故事会加情感问题互诉,这叫一个混搭,简直是四不像。
但既然已经四不像了,阿春索性就再四不像一点,在所有人笑完感到有点小空虚的最后,背一首诗,回归一下情感节目的主题,给所有人一个缓冲的时间。
老实说,节目做完,阿春自己觉得挺糟糕的,不是一个整体的风格,像是把两个小时分割成了几个板块,不过观众们似乎喜欢,电话都比前几天多了。
阿春有点琢磨过味道来,轻松幽默的主持人,谁都喜欢,哪怕是在凌晨十二点。
按后世的话来说,就是“会说你就多说点”。
江岭东感觉逃过一劫,这回应该死不了,很想高歌一曲,问阿春要不要去蹦迪。
很会说话的春妹已经困的不行了,说第二天要去上课还是回家睡觉吧。
连续熬夜已经半个月,但阿春还在生长期,还要去上课,刚开始每天都萎靡不振的丧。不过因为年轻,倒头就能睡,中午午休,晚餐之后,各睡半个钟头,下班之后回家再各睡一觉。
足够她在需要的时候精神十足,现在已经不至于看书都像看枕头了。
习惯了之后就还好,这是电视人常有的作息,白天不起,晚上不睡,不过午后不见人。
就是阿春没想到刚来没几个月就又开始日夜颠倒过时差生活了。
阿春再去中药铺时,老板以为她要买驱虫药,结果阿春问的是:“有没有防脱发的药?”
老板看着她水当当的脸蛋,还有那一头又黑又密还带自来卷的头发:???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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