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前车之鉴,现?在?没人敢不拿。
在?面具人“三二一”的倒数的威胁下,没有时间细想,这对情侣也各拿了一张红色的票。
接下来的取票过程进行得很?顺畅,人人都?硬着头皮从两个纸盒里?选了一张票。
站在?宁鸽前面的一个老大爷惊慌地张望着,有点哆嗦。
“应该选绿的吧?”他嘀咕,“红灯停绿灯行,绿的代表通过,红的不都?是死的意思吗?”
“我觉得应该是红的。”
那个上班族打扮的中年男接话。
他也在?观察发.票的面具人,“你看,那个男的先递过来装绿车票的盒子,就是想误导大家去拿错的车票,后面那女的给的红票才应该是对的。”
旁边一个高挑的中年女人并?不同意。
“问题是,要?是反逻辑呢?他们故意先把对的车票给你递过来,就是想让你觉得他们会故意先给错的?”
中年上班族说:“可要?是反反逻辑呢?他们就是觉得你会这样觉得,所以才先给你递过来错的车票。”
他俩说得都?有道?理,每个人都?忧心忡忡。
高中生忽然开?口,小?声说:“会不会两种票都?是对的,发给咱们两种颜色的票是别的意思?比如把咱们分成两个阵营什么?的,然后来个对抗赛?”
中年女人说:“那咱们几个选一样颜色的票,好组队。咱们聊了半天都?熟了,好配合。”
上班族男人看看她,又看看瘦瘦的高中生,没有表态。
旁边有个年轻女孩犹豫着说:“就怕是这两种颜色的票都?有问题,全都?不能选,其实应该脑筋急转弯,想出别的办法。”
老大爷提醒她,“必须得选,你不选就给你扔下车。”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没人知道?。
无论是怎么?回事,红车票还是绿车票,一定要?拿一张。
面具人一路把两只纸盒送到车厢里?的每个人面前,人群纷纷取票,自动分开?,给他们让出一条路。
宁鸽他们在?车厢中间靠里?的一头,不一会儿,就发到了他们这里?。
宁鸽认真地看了看两个纸盒里?的票。
每张票都?是小?小?的硬纸卡片,最上面一排印着一个抽象的黑色徽标,后面跟着三个加粗的黑体字——“单程票”,下面是一排大写的英文小?字,“SINGLEJOURICKET”。
票面的主体是一个线条简洁的地铁车头的剪影。
宁鸽毫不犹豫,伸手?从面具女的盒子里?拿了一张红色的票出来。
裴寒看了眼宁鸽,从面具男的纸盒里?取了张绿色的票。
他俩这么?干,让欧文十分痛苦。
欧文看看盒子里?的票,又瞄了一眼裴寒和宁鸽手?里?的票,恍然大悟,也跟着裴寒拿了张绿色的票。
宁鸽周围的人也全都?各自选了自己的票。
宁鸽看着大家挑票,心中很?清楚,没法提醒。
原因很?简单,粗略一看就能看得出来,纸盒里?的票不多,票的数量和车厢里?的人数是一样的,提醒一个人拿了正确的票,势必就有别人不得不拿错误的票。
提示他们就是帮一个,害一个,和没帮一样,只能让他们自己选,听?天由命。
和宁鸽预计的一样,每个人都?拿到票后,盒子就空了,三个戴面具的人成功完成发.票任务,转身下车。
他们一下车,车门就自动重新关好。
人人都?捏着自己选的票,提心吊胆。
“一定要?是绿的一定要?是绿的……”老大爷说。
取了红票的中年上班族没有出声,只把红票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这次列车是真的开?了。
在?浓稠到化不开?的黑暗中,列车向未知的方向疾驰。
车厢微微摇晃着,几分钟之后,广播就又响起“叮叮叮咚”的提示音。
“列车即将到达平安街。请从列车前进方向的右门下车。”
列车真的开?始减速了,所有人都?在?往车窗外看。
然而外面仍然是全黑的,地铁就这么?停在?一片黑暗里?,好像这就是广播里?说的什么?“平安街”站。
这“平安街”乌漆嘛黑,看起来一点都?不平安。
车门再次对着一片黑暗打开?,像一个张开?了的黑洞洞的嘴巴。
过了好半天,才有动静。
又是戴面具的人。
这次面具人一共有五个,也穿着同样的胸前印有“环城地铁”字样的灰色制服,每一个都?像刚才拖人下去的面具男一样,长得又粗又壮,人高马大。
他们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个比手?机大一圈的黑色仪器,一上车就说:“查票!”
来了。
他们用手?上的仪器对准车票,一个一个地扫过去。
前两个人都?是滴的一声轻响,到第三个人时,那机器发出一长声:“滴——”
是个消瘦的年轻人的票。
年轻人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两个面具人上前来,一人抓住他的一条胳膊,把他拖走,三两下拽到门口。
面具人一起使劲,干脆利落地把年轻人扔进车厢外的黑暗里?。
又是一阵熟悉的绞碎声。
这次车厢里?爆发出一片尖叫和哭泣。
宁鸽听?见前面有人在?大声问:“红票还是绿票?他手?里?拿的是红票还是绿票?”
混乱中,面具人又抓住一个人,强制查了票。
又是一声长滴。
那个人也被不由分说地拖走,扔了出去。
前面有人在?不成人声地喊:“为什么?刚才扔的是拿红车票的,现?在?扔的又是拿绿车票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整个车厢都?乱了。
人们像受惊的鸡群,全都?在?一窝蜂地拼命往后挤,想晚一点被查票。
宁鸽他们原本?就站在?最里?面,现?在?跟着人群退到车厢尽头。
宁鸽心里?很?清楚,这个副本?用心险恶。
如果查票员只扔拿着一种颜色的票的人,比如红色,那么?所有拿着红票的人必然会被逼到绝境,说不定会联合起来背水一战,奋起反抗,一拥而上对付那五个面具人。
面具人看着力气相当大,但?是这么?多人一起上的话,也未必就真的打不过。
然而不是。
它的规则让人摸不着头脑,无论拿哪种颜色票的人都?很?害怕,可心中却都?存着一丝侥幸:说不定不扔自己呢?
直到查票查到自己头上,宣布是死是活。
宁鸽非常清楚地知道?扔人的规则是什么?,更?加清楚,以现?在?这种状况,绝对不能说。
然而旁边还是有人直通通地说出来了。
是那个高中生。
“我知道?,”他说,“他们看的根本?就不是票的颜色,是票上画的那个小?标志,标志不对的人全都?会被扔出去。”
他的声音不小?,周围有不少人都?听?到他的话了,纷纷低头去看手?里?票上的徽标。
“单程票”那三个字的前面,是个黑色的抽象的小?标志,明显是由两个变形的字母拼成的。
宁鸽那张票上的徽标是“HC”,“环城地铁”中“环城”两个字拼音的缩写。
其他错误的票上,标志都?是“NL”,乍一看很?像,如果仔细看,就会看出不一样。
颜色是误导。
和车票的颜色根本?没有关系,两个纸盒里?,无论是绿色的票还是红色的票,都?有正确的票和错误的票。
标了“HC”的才是“环城地铁”的车票,现?在?坐着的是环城地铁的车,手?里?就要?有环城地铁的车票,查票时不属于环城地铁的票,当然刷不出来。
高中生的话一说出口,不少人仔细看看自己的票,再看看别人手?里?的票,就明白了。
宁鸽听?见高中生的话,第一时间把车票塞进身上登山裤的口袋里?,不让其他人看到。
她和裴寒对视一眼,带着欧文一起尽量挤到最墙角。
果然,和她预料的一样,规则一说破,抢夺就开?始了。
上班族模样的中年男人看看自己拿的票,又看了一眼高中生手?里?的票,第一个扑了上去。
高中生吓了一跳。
他完全没料到刚才还在?一起聊天说话的人,说变脸就变脸。
高中生攥着票使劲向后躲,中年男一点都?不犹豫,上去一把掐住高中生的脖子。
他下手?又凶又狠,把高中生死死压在?车厢壁上,伸手?去夺他手?里?的票。
高中生被他掐得脸都?涨红了,却抵死不从,努力把手?藏在?身后,跟他较劲。
他俩打成这样,旁边一个青年忽然出手?,从背后一拳打在?中年男的后脑上。
被人从背后偷袭,中年男毫无防备,眼睛往上一翻,扑通一下栽倒在?地上。
高中生缓过气来,呛咳着对出手?帮忙的青年说:“谢谢……”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这个帮忙的青年理都?不理他,抓住他的胳膊反关节一扭,就去抢他手?上的票。
裴寒原本?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这时上前几步。
只一拳,青年就飞了,栽进了人堆里?。
高中生惊恐地看着裴寒,搞不清他是不是也是来抢票的,看见裴寒并?没有抢的意思,揍完人就退回去了,才赶紧缩到车厢一角,攥着票蹲在?座椅旁边。
车厢里?这时已经彻底乱了。
有不少人仍然没弄懂规则,不过不妨碍他们想出一个好主意——去抢已经查过票的人的票。
开?始时是一两个人先反应过来,扑到已经查过票,却没有被查票员拖出去的人身上,后来越来越多的人也扑了上去。
人群堆叠在?一起,彼此撕扯着,好像一群抢肉的饿狼。
狼群中心,已经查过票的人更?加誓死捍卫自己的票,坚决不放手?——
票不能丢,谁知道?后面还会不会再查一轮?
人堆外,也有人在?打别的主意。
宁鸽看见,车厢另一边,一个男人扑到一个女孩身上,去抢她手?里?的票。
女孩并?没有被查过票,被他吓蒙了。
男人把她的票抢到手?,又直奔另一个瘦弱的男生。把男生的票成功抢到手?,又抓住一个老人。
凡是看着打不过他的人的票,他好像都?打算抢过来,老弱病残,正好下手?。反正不管对错,先把票抢到手?再说,手?里?的票多多益善,说不定里?面就能蒙到一张对的。
车厢里?一片尖叫声和哭泣声。
满地是血,还躺着不少被打得爬不起来,被反复踩踏的人。
混战中,只有查票的面具人一声不吭,穿梭在?人群里?,继续他们的工作。他们火眼金睛地把没查过的人一个个揪出来,该放的放,该扔的扔。
宁鸽紧盯着他们观察。
如果把刷过的票抢来再刷是行得通的,那么?大家合作,轮流刷同一张正确的票的话,是不是所有人都?能活?
然而并?不是。
宁鸽看到,大概每张票都?能刷出唯一编号,面具人记得极牢,每刷到一张抢来的正确的票,就会回头,把被抢走票的那个人扔下车,保证一张正确的票只对应一个人存活。
没有空子可钻。
宁鸽默默地叹了口气,靠回车厢壁上。
宁鸽属于最容易被抢的人群,裴寒和欧文把她护在?车厢最里?面的角落。
他俩挡在?前面,把敢过来的人顺手?揍飞,没人能占到便宜。
查票员一路过来,终于查到宁鸽他们这里?。
三声短响,三个人都?过关了。
他们在?车厢最里?面,最后一批被查票,车厢里?已经安静下来了,大约一半的人都?被扔了下去。
剩下的人多数都?是青壮年。
他们都?已经被查过票,不再互相打架,各自攥着自己拼命拿到的票,浑身是血,坐在?地上喘气。
这些人里?,有抢夺别人的票,好不容易抢到手?的,有被别人抢票,拼死反抗最后赢了的,也有趁着乱躲在?角落,想各种办法苟过去的。
不管用什么?方法,这群人都?活过了第一轮。
查票的面具人下去了,地铁车门缓缓合拢。
清脆的提示音响起:
“叮叮叮咚——”
“远途的乘客请往里?走,请把座位让给需要?的乘客。本?次列车终点站:环城站。下一站:永宁路。”
列车启动,原本?挤得满满的车厢现?在?宽松多了。
这是宁鸽做副本?任务以来,第一次看到这种残酷的情形。
前几个副本?都?是合作型,大家齐心协力一起做任务,利益基本?一致,并?没有真的遇到过这种你死我活的情况。
地上的血蹭得横一道?竖一道?。
有意思的是,没有任何一道?血迹是查票的面具人弄出来的。
刚才的面具人除了“查票”两个字,甚至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过。
全是玩家自相残杀。
裴寒下副本?之前就说过,那种最后有存活人数限制的副本?里?是不能组队的。
这个副本?能够组队,说明其实大家都?有活下来的空间和机会,只要?想办法,并?不真的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宁鸽想了想,觉得这一站全体存活的办法,就是一拥而上,想办法硬刚查票员。
然而车厢里?的人并?不那么?想。
跟其他玩家,尤其是年老体弱的玩家抢夺生存机会,比跟查票员对抗容易得多了。
人总是挑最容易的路走。
大家不打了,欧文才靠在?车厢壁上,低声说:“我看见你们两个一个拿红的,一个拿绿的,就知道?关键不在?颜色上,然后才发现?票上的标志不一样。”
宁鸽有点无奈,看着他:“裴寒看见我拿了张红的,是故意挑了张绿的,他这么?做,就是为了提醒你颜色并?不是关键啊。”
裴寒弯弯嘴角,眯眼望着宁鸽。
她很?明白他在?想什么?。
宁鸽好奇,问他:“裴寒,你说你第一次进副本?时参加的就是麦子局,是什么?样的?”
“是极地求生,在?冰天雪地零下四十度的地方,只给了有限物资,要?努力活下来。”裴寒说,“两百个人最后只活了七个人,里?面只有我一个人是新手?。”
“那时候我才十七,还没成年。”裴寒看了一眼瑟缩着蹲在?座椅旁的那个高中生,“和他差不多大。”
宁鸽惊讶,“你竟然下了这么?多年副本?了?”
从十七岁到现?在?,至少每七天就要?下一次副本?,甚至为了阿尔法排名远远不止,他这是下过多少副本??
裴寒关注的重点完全歪掉。
“什么?叫‘这么?多年’?”他很?不爽,“其实也没有几年,你是觉得我很?老么??”
宁鸽满脑子想的是另外的事。
裴寒现?在?下副本?,看上去已经游刃有余,竟然这些年也没能连续十个月稳坐阿尔法排行第一。
他和排行第二的陆镌好像很?熟,甚至排行榜上的阿尔法可能彼此都?认识,不知为什么?,这群各方面都?很?强的人竟然没有联合起来。
不是有宁鸽不知道?的规则,就是有宁鸽不知道?的猫腻。
而且这系统竟然已经存在?了这么?久。
这么?久了,玩家们都?没有想出彻底解决问题的方法,就像麦田里?的麦子一样,任风吹过,一片片地伏倒下去。
广播的提示音突然响起,吓了所有人一跳。
女声说:“列车即将到达:永宁路。”
车厢里?的人都?抬起头,握紧手?里?的票。
列车又一次减速,和刚才一样,停在?了一片混沌的黑暗中,车门发出“嗤”的一声响,再一次打开?。
这次没有人上来。
外面静寂而诡异,车门一直开?着,像在?等着什么?,完全没有关上的意思。
等了足有几分钟,广播终于说话了。
“乘客们请注意,本?次列车超载,请不赶时间的乘客下车,换乘其他车次。”
车厢里?一片寂静。
谁都?知道?下车意味着什么?。
车下的黑暗就像血肉磨坊,下去尸骨无存。
欧文低声说:“搞笑?么?,想蒙我?地铁车厢的承重本?来就是按塞满了人设计的,使劲塞都?超载不了,这么?空的车厢能叫超载?”
刚才的车厢满着,不报超载,现?在?人少了一半,反而非要?说超载。
报了超载,却没说超载了多少,像个陷阱,等着人往下跳。
没有人出声也没有人动。
广播又说话了,“超载状况如果不能在?三十分钟内排除,请全体乘客下车换乘其他车次,如有不便,敬请谅解。”
前面的显示屏上亮起了三十分钟的倒计时。
车厢里?的人面面相觑。
不排除超载,大家就要?一起死。所以要?怎么?排除超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