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叶听了公主的吩咐,午宴散去,快步往乐坊去了。
王翊夜里就要动身前往边关,她回府收拾军甲物件,拉着卫慎回去了。王楚碧倒是想留在三妹府中歇息,只无奈二人刚躺到塌上,宫里头的江喜又来寻人,说是江总管在找她。
王楚碧从塌上起身,穿上鞋骂骂咧咧:“这死阉党没了本宫是不成了吗?就不能让本宫好好歇息。”
江喜赔笑:“是,是,公主说的是,都怪咱们做奴才的无能。”
今日是三公主生辰,江善是有眼色的人,平白无故不?会来叨扰,王楚碧骂了两句,在婢子在着手上收拾整齐,还?是出了门。江喜跟在公主一行人的后头,给王蒨弓腰:“实?在是对不?住三公主……总管备了礼,夜里一同送来。”
王蒨摇头:“宫里事务要紧,公公快请去吧。”
望着姐姐的背影,王蒨才感到自己有些疲惫。乔杏扶着她回了寝房,珠玉金钗卸下之后,王蒨怎么也?睡不着。
李意行不?知去了哪里,她放心不?下,叫来乔杏问他的踪迹,乔杏笑嘻嘻地,说世子好似不?放心表哥,跟着他一同回?了太傅府上。
王蒨点头,看了外头的天色:“桐叶该到了吧,待她回来记得叫醒我。”
乔杏应下了,拉下薄云小窗,用墨色的绸布遮住了外头的白光,王蒨躺在床上,这才有了些许睡意。她侧着身,想起桐叶那边打探消息还不?曾回来,睡得很不?安稳。
多数时候她总是闭眼就睡沉了,眼前是例外,从前哪怕是在李意行身边她也能心安理?得睡到翌日大亮,可随着她回了洛阳,参与的、知道的事情?多了些,就不如以往那般好眠。
王蒨几乎是半梦半醒,下意识又缩成一团,隐有安神的香味飘在厢内,终于坠入梦中。
她的梦里一片胭霞丽色,睁眼就能看见?微弱的光穿过云母贴片的窗户,落在她的笼子上。王蒨挣扎着动了动身体,攀扶在铁笼边上,随着她的动作响起了锁链声,有一条沉重的玄铁链子拴在她的脚踝处。
她想了很久,才忆起这是前世的笼子。
愣神的片刻,不?远处传来风铃碰撞的声响,她的思绪不曾回巢,身体却更先一步地蜷缩着抱成一团,希望自己不?那么引人注意,可动作间,脚踝上的链子被拖拽着,发出“哗啦”的动静。
李意行推开门,含着笑意走到她眼前。
他先是看了一眼交错在笼中的脚链,又看了看满目惊惧的王蒨,笑意淡了几分?:“饿了么?我带你去用膳。”
王蒨看不?得这幅虚伪的样子,顿时就想骂他,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躯,只能感到有热泪从双目中涌出,唇中也只有微弱的啜泣声。
李意行见?她哭了,沉眼拿出钥匙,打开了笼子,驱身入了进来,将她拉到怀里轻哄:“公主别哭了,待此事了后,你将我关起来也好,打我也?好。”
他的手顺着她的小腿,又将她脚踝处的铁锁打开了,将人一同抱出了笼子。
王蒨只能感受到自己在哭,流了很多眼泪,她害怕他,畏惧他。如今他笑起来只让她遍体生寒,从前怎么会认为那是温柔?李意行不?动声色地掌控着她的一切,将她打造成了他最爱的玩偶,他又怎么会不?喜欢呢?
意识到自己的被困在了前世的身躯中,这个梦让王蒨心底的恐惧又钻了出来,她看着李意行将她抱在膝上,动作轻柔地帮她擦干眼泪,又喂她吃饭。
前世的最后,二人含恨纠缠,本就消瘦的他更是容止冷淡,净长的手指拂过她的唇,低声:“张口。”
王蒨无能为力地张开了嘴,在他温柔的眼底看到了一丝变态般的餍足,而?她快要吐出来了。她在心底不?断告诉另一个自己,不?能这样,不?可以被他控制,逃开他身边,永远不?要回?来。离开李意行,她的人生还?有千千万万种可能,继续留下来,她就一辈子都只是木偶。
快醒一醒,她不喜欢这个梦。
王蒨恨不得打翻食案上的一切,可她只能默默接受李意行赐予她的东西,不?知不觉中,极端的压迫让她再次呜咽,那种深入骨髓的胆颤又回来了,王蒨哭得伤心,终于从梦里醒来。
小窗边的墨色绸缎不曾掀起,房内还?是一片阴暗不?明,唯独床边静坐着的男人,身上穿着雪色的衣裳,过于刺目。
王蒨犹如梦中,仅看到那人清美熟悉的轮廓就已心中生惧,但此刻她不?受制了,趁着那股恨意,她反手拿起枕边暗藏的匕首朝他刺过去。
谁也?没有言语,李意行只是稍微抬起头,直到那把匕首靠近他的脸颊,他才伸手捏住了她的手腕。
腕间真实?的触感让王蒨惊喘一声,那匕首歪了几分?,划过他的耳后,插入雕花的柱上。
“……如果要杀我,下次别再对着我的脸,”李意行亦是颤抖着,接过那把匕首,“你梦到什么了?”
王蒨回过神,知道这还?不?是时候,坐在床上久久不?语。李意行很有耐心,等了半晌,见?她不说话,起身点起白蜡,罩上了六色莲灯罩,莲花就映照在了墙壁上。
他在灯边,忽而道:“阿蒨,过来帮把手。”
王蒨抬眼望去,方才匕首划过的地方,在他耳下和颈后拉开了一条口子,猩红色的血争先恐后地往外蔓延,落在他雪白的衣襟上。
“我瞧不到后面。”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是从容不迫,好像二人不曾起过争执。
王蒨走到他身后看了一眼,刀口走到他颈后时,被按入了几分?,从深度来看,应当会留疤。她木着脸走到外面,找霖儿要来了纱布与伤药,霖儿看着仍旧漆黑的房内,没敢多问,连忙将东西东来,还?打了盆热水。
王蒨回了房里,站在李意行身后,看着镜中的他:“梦到你将我关在笼子里的事。”
他虚伪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是害怕么?”
王蒨也想硬着骨气说不害怕,她曾经以为自己对李意行早已不?再恐惧退避,今日方知,过去的事永远不?会放过她。这个人纯善的外表下永远是肮脏罪恶,只不过他太善于伪装,王蒨分不?清他的真真假假,永远提心吊胆。
她的沉默是有形的,刺入了李意行胸口,他看着她:“是我不?对,以为那样能关住你。”
王蒨不欲再聊前尘旧事,催促他:“你自己快收拾好,夜里还?要来人。”
“可我看不?清后面。”李意行撩起发,皮肉翻卷的伤处让王蒨别开眼,她最害怕这些。
李意行将血污洗去了,又涂上伤药,王蒨帮他裹上纱布,她稍微收紧了动作,帮他止住血。李意行看着自己脖间的白色,笑着说:“阿蒨只要再用力一些,就能把我勒死了。”
“你死在我府上,是怕你阿耶还不?够怀疑我么?”
王蒨坐回?床上,看李意行神色怔忪,他自嘲:“也?对。”
瞧他那幅模样,好像被她杀了真的很高兴似的,王蒨问他:“我若杀了你,你不?恨我?”
李意行不?知自己是否该说实话,他笑:“我想与阿蒨同生共死。”
“前世没见你自尽。”
“……”不?知是否因失血,他的脸色有些惨淡,“那是为了找到与你转世的方法。”
王蒨将匕首擦干净,嘲讽道:“是啊,你多得是手段,连死人都能被你拉回?来。”
李意行不?敢再惹她生气,凑到她身边:“阿蒨从前最怕刀剑无眼,如今竟能执刀伤人。”
他伏在她裙边说话,乌色的发流泻在她膝上,像是前世她哄他入睡的姿势。
李意行到底还?是受了伤,包扎后整个人透露出一股脆弱的气息,他近乎是跪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讨好让王蒨感到几分?怪异的熟悉。她稳住心神,瞥见他瓷白的面颊,半分?血色也无,忍不?住道:“你不?清楚缘由吗?能否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李意行本以为他被阿蒨刺了一刀,她会对他有几分?好脸色,毕竟她是最心软的人。可她不?仅眉眼冷淡,甚至叫他出去,完全不曾把他卑劣的顺从放到眼里。
他抬起头,终究没有出声,站在屏风后换了身衣裳,推门而出。
王蒨在床上坐了没一会儿,才大梦初醒一般,藏好匕首,又将绸缎放了下来,明亮的光线一下敞进房里。外头天光大好,她睡了约莫一个时辰,桐叶也该回来了。
乔杏和霖儿看见?房里的动静,连忙行礼进来,将地上沾着血迹的衣裳收拾起来,王蒨厌烦道:“赶紧烧了。”
乔杏与霖儿对视一眼,伏身而出,王蒨又去洗沐一番,回?来时由霖儿帮她更衣挽发。
夜宴要更庄重些,丰美的云丝被小心梳起,王蒨无心观摩,待桐叶一进来,就问她:“如何?”
桐叶支吾着:“公主,问到了,就是不大吉利。”
“什么不?吉利?”王蒨都死过一回?了,半点不在乎这些,“你说,到底是什么事?究竟有没有那样的人?”
“公主,”桐叶先一步跪在地上,“奴婢去打听了乐坊的乐人姐姐,昨儿夜里有个倌人投井自尽了,乐坊怕冲撞了公主,才瞒住此事。”
“可是个哑巴?”
“是,”桐叶点头,“听说那哑巴从前也?是能开口的,得病才哑了,平日就在乐坊做些杂活,帮忙搬东西……”
王蒨听着她的话,面色愈发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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