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蒨对阿姐的行事手?段早有耳闻,她只诧异了一瞬,又接着说?道:“我生怕有人顺着药方去找,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那就代?我去看看他。”王楚碧看了眼王翊,提醒道,“你带三妹一起去。”
王翊抬起头:“啊?这传出去太不像话了……外人都认识我啊,你可快别折腾了。”
王楚碧瞪她:“你要再让三妹一个人去?”
王蒨在一旁坐着,她思?索了片刻:“我与二姐同去,是?有些招摇,还引得?人起疑心。阿姐的旧识在那地方做什么?寻个由头叫到?家中??”
她与李意行对外还是?夫妻,二姐在京中?多有部下来往,此刻一同再去烟花之地,实在不合时宜。
江善走到?前头来,默默在一旁分餐,随后走了出去。
王楚碧仿佛没瞧见他,她卸下头上的金钗交到?如意手?中?,沉吟着:“父王病重,怎能与乐人寻欢?近来也无事可祝。”
祭天?过后,再有节日,也要到?年尾。王蒨左思?右想,踌躇:“下个月是?我生辰……”
她又要过生辰了,前世过了二十五岁,如今还要回?头过十八岁的生辰,王蒨有些唏嘘,她觉着自己很老,连从?前最期盼的日子都显得?不足为奇,因?此并没有大肆备办。
“生辰的时候,找些乐人吧,顺便将你那位旧识请到?我府上。”王蒨迟疑,“要杀了他么?”
王楚碧与王翊对视一眼,随后才朝三妹说?道:“你们看着办就是?。”
因?这几日的事情,王楚碧与王蒨都没什么胃口,只有王翊一边吃一边嘀嘀咕咕地算着日子:“陪三妹过完生辰就要动身回?去了。”
王蒨不舍得?:“日子过得?好快呀,二姐才刚回?来没多久……”
“这有什么?”王翊不以?为然,“再打起来,搞不好几年都不能回?朝啦。”
她轻声哼着,下筷子又吃了几口:“你们就是?太挑了,这些东西我在边关可吃不到?,都赶紧吃!天?天?苦大仇深的,就是?吃得?太少想得?太多。”
三人用膳之后,王蒨又问起姑姑的事情。
王楚碧黯然一笑:“好了,看你关心这些事,真让我不适应。姑姑和那些宫人不会?有事,你不用再牵扯进来。”
王蒨失落颔首,她听出阿姐并不想她过多操心,便不再过问,又在宫里留了会?儿,才慢悠悠回?府。
李意行去太傅府上,还未回?来。王蒨偷得?空闲,洗沐后在床榻上看书?。
这些日子她整日除了看书?就是?让桐叶四处打探消息,这会?儿桐叶站在床边,将王蒨湿润的长发?擦得?半干,开始涂上杏油,没多久发?现杏油不够,她折身去取。
王蒨等了半晌,进来的人成了李意行。
她没有回?头,不过闻到?那股浅淡的香味就能知道来人是?谁,王蒨合上书?,闭着眼问他:“你叔伯与你说?了什么?”
李意行没有说?话,他静静坐在塌边,随后解开杏油的盒子,一点点涂抹到?她的发?尾。王蒨躺了躺,察觉到?怪异,撩起头发?起身:“你怎么不说?话?”
乔杏前些时日听说?在昏暗的房里看书?伤眼,这些时日一旦王蒨夜里看书?,她就把房内四处点得?亮堂堂的。
李意行面?色微寒,他不是?一个情绪容易外露的人,王蒨难得?见他如此,一时也没了后话。
他看她一眼,刚才擦在发?尾的杏油已抹匀了。李意行垂眸用湿帕擦了擦手?,刚才他是?用指腹上的,沾了不少黏腻的液体,他一边擦拭,一边道:“近来不要与你两个阿姐走得?太近。”
待将双手?都擦了个遍,他还是?拧着眉,唇角也绷着。
王蒨撑着床沿,回?过神:“你的族人在怀疑我?”
李意行不知在想什么,眼中?神色讥冷,他没接话,起身叫人打盆水,才往里与她继续道:“待你我和离,那些盯着你长姐的人亦会?一同盯着你,走得?太近于你而言没什么好事。”
王蒨有些焦急,她踩着鞋下床:“你先告诉我,是?谁人在疑心?”
李意行闭上眼:“阿耶。”
闻言,王蒨往后退了一步,她许久才轻笑:“难怪你的族人唯郎主马首是?瞻,他的确很聪明。”
不仅聪明,又有足够多的疑心,李意行应当是?像极了他。
“别想太多了,我在他面?前回?绝此事,他不过是?随口一提,”李意行试着安慰她,无奈他自己心头也一阵阴郁,声音听起来大不如从?前轻缓,“往后你注意着些,你要做的事情我不会?阻拦,阿耶与我回?临阳之后就无心再顾着此处,你们切记要善后。”
九月端着水送到?房里来,退出时把门带上了。
李意行用香胰子洗手?,王蒨站在不远处看着,她道:“你与郎主很像吧,一旦起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拿起干净的绸帕,把手?擦干净后,才走到?她身边微微扶着她的肩膀:“我与他怎么会?像?阿耶坐在高位,处处制衡,我是?宁要玉碎不为瓦全的。夫人别再胡思?乱想了。”
王蒨看着他那双秀致的手?,两人的面?容贴的很近,几乎要把唇帖到?一起,她望着他:“这还不够像么?郎主他不是?制衡,他也只是?什么都想要啊,你与他分明无二。”
李意行打量着她的神态,想找到?些温情和胆怯,可是?一分都没有,在他面?前,她成了世上最心狠的人。
这样近的距离,这样冰冷的神情。
他轻声道:“阿蒨,从?前是?我们都看错你了,你也与两位公主像极了。”
一样的倔强、不肯低头,有着难以?理解的固执。但?李意行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他放开她,问起别的:“那人处理好了么?”
“你放心,我们会?妥善处理好。”
“什么时候?”
王蒨沉默片刻:“生辰。”
她开口后,李意行的目光渐渐柔软,他收敛了那些冷意,笑了起来。
他姿色昳丽,好在仪态端庄,过分漂亮的五官时常用恰到?好处的笑容来掩盖皮相?中?的媚色,王蒨看惯了他的模样,如今只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疲倦。
前世,她每一次过生辰,李意行都会?陪着她。
她固然是?在各方面?都别无所求,前世第一次要过生辰,李意行就只能学着为她下厨。可他的厨艺十分糟糕,背地里练了很久依然煮不好一碗面?,王蒨还道是?下人煮的,根本吃不下,后来乔杏端来闻山煮的面?,王蒨夸了句好吃,李意行就醋得?将闻山打发?去军营苦修了三个月。
他心性大得?很,醋了也不肯说?,只是?阴阳怪气几句之后不再言语,这都是?王蒨后来才晓得?,原来那是?他动气的模样。
见王蒨不解他的意思?,李意行更是?气得?将她带出了临阳,二人在外游玩,倒是?把醋意给磨没了。
从?那以?后,王蒨每回?生辰,两人都会?一起出去待几天?。
从?前多好呀,这会?儿只余萧条。
李意行却仿佛毫无所知,他柔声问她:“阿蒨想要什么?”
王蒨也不想再争锋相?对,她随意道:“你知道我想要什么,非要说?的话,我只愿此生顺遂。”
他也笑:“好。”
“只是?,”他又顿住,“此事与你生辰有何干系?”
“阿姐的旧识在花楼乐馆,我生辰时才能寻些由头带来,”王蒨无奈,“此事我们自有安排,你别再插手?了。”
李意行又问:“是?……那些男倌要来吗?”
王蒨被他问得?有些莫名,乐人不分男女,花楼也不全是?倌妓,李意行为何会?想到?那些东西?她想了想,这才忆起自己昨夜里是?如何贬低他,只是?她并不想解释,含含糊糊地回?了句:“来了又如何,只是?办宴。”
走到?床边时,王蒨坐在床沿上,她忽然想起前世的事情,抬头问他:“李意行,你真的要跟他们比吗?你前世活了那么久,应当还不如花楼中?的倌人好看吧?”
王蒨没有见过三十多岁的李意行,她心底真有些好奇,若他三十岁了,会?不会?也如旁人一样生起皱纹,面?色枯黄?还能像如今这样动不动就以?色侍人吗?
李意行从?屏风后走过来,白着脸道:“不是?的,我……”
他当然不会?那样,前世死前,世人仍然在学他的举止,虽他不在乎那些,可应当还是?好看的吧?他知道阿蒨喜欢自己,有七分是?为相?貌,根本不敢怠慢。
可是?那句“我比倌人好看”却怎么都说?不出口,李意行无法接受自己当真自甘下贱到?如此地步,要他去与男倌做比较吗?
他们是?泥污里的东西啊,与他李意行如何作比?
王蒨才懒得?管他又在想什么,她揉了揉眼睛:“就随便问问,我这辈子也不打算看你人老珠黄是?什么样。”
她困了,将书?卷放在玉枕中?,自己合上被子,客气道:“烦请一会?儿将灯吹灭。”
昨夜不曾歇息好,王蒨合眼后很快就睡着了,李意行在房中?僵硬地站了很久,才去洗沐收整,回?寝房后,与昨夜一样,睡在了地上。
王蒨有了新的东西要注意,没时间再去管李意行,接下来的两天?,李意行都很安分,对她既没有动手?动脚,也不再插手?她的想法。
他多数时候与李家人聚在一块儿,王蒨跟着去用过膳,也见了人,席间她偷偷看过郎主的面?色,瞧不出什么,仿佛永远是?没有神情的古板面?容。
五日之后,王楚碧将先前原本要拿去修缮行宫的银两资助给了香华寺,助广竹大师远渡求取真经。
送别住持的那日,王蒨起了个大早,一同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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