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昀确实不方便说话。
熊人的血里含有大量因打促进剂留下的残药,加上熊血本身的热性,齁得他嗓子疼。他腹部又有伤,还是暴露伤口,现在麻药劲儿正在过去,疼痛细细密密地泛上来,让他极不舒服。
喻景希说替他回答,他当然很愿意。
他和?喻景希,本来就夫夫一体,喻景希说的,就能代表他说的。
喻景希不是那种不靠谱的人,实在是回答不了的,也不会硬着头皮胡诌,会耐心地问过他的意思,他能简单表达的,就帮他补全,连他都说得费劲的,喻景希就会拦下来,让过几天再问。
他们是受害者,陆昀又有这样的身家地位,不容忽视,调查员也不会过?分为难他们,问了一会儿,看?陆昀厚厚的皮毛上都痛得沁出汗珠,事情也问得差不多?了,就礼貌地请他们继续休息,退了出去。
医生来看过?一回,做了检查,说接下去的一段时间,陆昀会比较辛苦。
“陆董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会保持着兽化状态,这是促进剂的副作用。用药方面我们也在斟酌。”
总不能给陆昀用兽用药。
另外,陆昀身上的药物残留也会让后续用药更难产生效用。
“需要时时注意陆董的情况。”
医生退出去后,陆家人又来了一趟。
在陆昀还在昏睡中时,陆家人就来了。
陆父陆也行和?其妻头一回在喻景希面前失态。
看?到不成人形的儿子遍体鳞伤的样子,向来端庄优雅的陆母当场就哭出了声。
陆昀这事出得太大了,陆家人能赶来的全都赶来了,包括拖着还未去非洲的陆禹臣。
陆禹臣是跟陆益一起来的,没跟陆也行他们一道。
陆也行其实并不想让养子看?到儿子躺在病床上的样子,但想着人来都来了,不让见,说不定又要心里多?想,还是放人进来看了一会儿。
陆家家大业大,人又多,走了三拨才算把主要亲戚都轮完。
之后陆也行就将门户守好了,把其他人都打发出去。
他年纪大了,儿子受此重伤,生让他神情更见苍老。
不过?他平素保养得宜,身子骨还算硬朗,加上知道陆昀没有生命危险后,心很快定了。
陆母也是个事业型女性,看?着儿子和?儿子的对象都伤的伤病的病,也很快打叠好心情,同丈夫一起联手将?陆氏控场,不让其他人有动歪心思的可能。
陆也行去陆氏前叮嘱喻景希,他拨了人守着病房,让他也跟着养好伤。
“外头的事,爸爸会帮着做好。”
从前还没觉得,今天看来,陆益明显别有想法,他不能让儿子在不方便的时候还要遭受来自养兄的暗算。养子是他认回来的,他来解决。
陆禹臣出了病房,神情就有些游移。
陆益比他沉得住气,直到坐上车子,四周都是自已人,才说:“陆昀这次恐怕没那么快就回公司。”
做为一个纯人类,若用人类社会的规则,他拼不过?陆昀。但事涉返祖人,就没这么简单了。
同年轻的陆禹臣不同,陆益是经历过?返祖人的所有事件的。他知道,返祖人如果是在人类状态下受伤,生病,是不会化出返祖人的特征,消不下去的。
陆昀肯定是在兽化状态下受的伤,出的事,而且还因为什么特殊的原因,到现在还保持着兽化状态。
要知道,人类的身体比兽化后的弱多了,有些伤放在返祖人的兽化状态下没事,放在人类身上可能就要命,所以,返祖人会有这样的对身体保护的机制,即在兽化状态下受重伤后,会一直保持着兽化形态,直到病愈。
真新鲜啊,陆昀都有人敢动,还把人弄成那样。
陆益嗅到了腥味,觉得这是个机会。
陆禹臣听了父亲的科普,也明白过来。他问:“那爸想要做什么?”
陆益笑得不怀好意:“陆昀重伤入院,我这个当大哥的,可不能袖手旁观啊。”
陆益父子想得挺美,美好蓝图还没在脑内画完呢,车窗就被人一敲。
沉浸在幻想中的父子二人一震,刚要骂保镖干什么吃的,居然让人接近车子,抬眼一看?是陆也行,人都呆住。
陆氏办公楼内,陆也行让他们坐下,叫人去泡了茶,先聊了几句家常,等人到齐了,才慢悠悠地吹了吹茶汤的热气。
“阿益,你来咱们家,也有好几十年了吧?”不等陆益开口,他用手势压下了对方,继续道,“我知道,你一直在想你爸爸的那个公司。”
陆也行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目光透过陆益,看?到了自己的老友。
他从回忆中回神后,才笑了笑,道:“我记得当初你来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你可以保留本姓。”
陆益的手紧了紧,脸上没露出任何端倪:“爸,你现在说这些干什么。”
陆也行:“可是你说,今后我就是你的亲爹,你要改姓。我再三跟你确认过?,才给你改的姓。”
陆益的脸色不太好。
这段历史,他没跟儿子提过?。
陆禹臣诧异地在父亲和?养爷爷身上来回看?,他直觉这段话不是个好的开端。
陆也行闭了闭眼:“阿益,你改回本姓吧。”
陆禹臣愣住。
陆也行的意思,他听懂了。
陆也行是想把他们父子逐出陆家。
陆益当下就绷不住,放了脸:“爸?”
陆也行疲惫地摇摇手:“我毕竟不是你亲爹,你以后还是叫我陆叔叔吧。”
办公室里保镖林立,还有律师等人,陆益脸上实在过不去,只觉得一张老脸都被人丢在地上狠命地踩。
偏他还做不了什么,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是想要陆氏没错,但陆家当初接管了他父亲的生意,他若是不讨巧卖乖,表忠心,改姓,甚至放弃了传宗接代的机会,连儿子,和?儿子将?来的孙子,都想要姓陆,不是为了今天陆也行过?河拆桥来的。
陆也行吞了他爸的财产,放他归宗又有什么用?左不过?他还是给陆家打工,还撕破了养父子的伪装,让他更加难堪。
他要的不是这样。
形势比人强,陆益不得不咬着后槽牙说:“爸,你在说什么?我知道陆昀入院,你心情不好,但这样防着我,是不是有点太过?了?我好歹当了你几十年的儿子,禹臣也叫了你二十多?年的爷爷,你就这样对我们?你怎么对得起我亲爸爸!”
陆也行早有准备,让人拿出几份文件,递给他。
陆益满腹狐疑,接过之后,看?了好几眼,才看?进去,越看?越是心惊。
他在看的时候,陆禹臣也忍不住凑过?去一起看,不一会儿,父子二人脸色都青了。
文件不多?,说的事却很清楚。
上面写了当初皮家破产后,陆也行出资给他们还了债,后来的几年,皮家的公司基本上都在亏钱,没有多?少盈利,但是陆也行一直出资养着,没让它真正消失。
这么些年,钱滚钱,利滚利,陆也行已经不知道花了多?少钱进去。
后来十年,经过改革,终于开始慢慢盈利,但比起陆家先前给出去的,还是远远不足。
陆益脸色铁青地把文件摔在茶几上,硬梆梆地说:“我不信。”
他们皮家做的厂子当初就算不是A市数一数二的,也是前十的。怎么可能已经濒临破产?还让陆也行倒贴进去那么多?钱?
这账有几分真,几分假,恐怕只有陆也行知道。
想到陆也行居然为贪他家财产,生造出这么一份难看的资料,陆益脸又憋得通红。
他脸上青红交织,十分难看,陆禹臣的脸色也很不好。
他看?父亲不说话,仗着自己年轻,大着胆子说:“爷爷,既然皮家的生意早就不行了,你为什么还年年注资?”趁早让他本家完蛋不是更省事,皮家真完了,他们就算想翻,也翻不出什么风浪,何必做成现在这样难看。
陆也行:“因为行业还能活,只是需要契机。”他刚要说,产业结构调整期过?去之后,原皮家的产业再细心经营,未必做不大,将?来还有机会,就见素来乖顺的孙子脸上露出了个敢怒不敢言的表情。
陆禹臣:“爷爷,我是年纪小,又不是傻。”这种话说给谁听呢?
陆也行定定看?了他们几眼,心中失望已极。妻子早就和?他提过?,偏他觉得朋友的儿子就是他的儿子,一直未跟养子和?养孙说清事情的真实情况,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陆也行的神态淡了:“事实就是如此。你们若不信,可以去查。”
竟是直接要送客的样子。
陆益和?陆禹臣被客气地请出办公大楼。
陆禹臣脑子嗡嗡地,回荡着临出门前陆也行说过的话。
他着急地拉住父母:“爸,爷爷说的,是真的吗?我们真要还宗?”
陆益满脸不忿:“陆也行向来心狠,他想让咱们还宗,就是下了决心了。”他回头看向陆氏办公大楼,心里有些惧怕,更多的却是不甘心。
陆也行老辣,他们势弱斗不过?。
可别忘了,陆家那个小的,还躺在医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