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余晖,红霞漫天。
邬州城镇的街道上,过客来去匆匆。
少女身法敏捷,足尖轻点,从窗台跃至楼下水果摊的棚顶,然后翻身落在平坦的地面。她的裙摆绽开层层叠叠的褶花,沙石尘屑也随之轰散开来。
她出现得突然,身后几人连环相撞。
“哪冒出来的小姑娘——”
“喂,踩着我脚了,没长眼啊你?!”
“快让开,堵着道儿干嘛呢……”
铃杏把这些聒噪的蝼蚁抛在脑后,目光迅速在人群中扫视,最后锁定在某个可疑的黑影上。她眼神一凝,疾步紧跟,穿梭在鱼龙混杂的人流里。
那人穿着黑色短襟,并不算高,甚至是有些瘦小了,可以看出来是个年岁尚轻的男子。
他逃跑经验丰富,数次隐匿得无影无踪。
但铃杏何等耳尖目明,每每都能精准地锁定他的位置,毫不犹豫地抓过手边任何可以抛投的杂物掷出去,有时打在他的腰间,有时打在他的腿上。
他咬牙挣脱,不敢停滞。
见他已经跑过了街头的拐角,高头大马的车與踏着沙尘而来,马上就要跟丢。铃杏冷笑,一脚蹬向旁边的石桩子,借力登上车與的盖顶,然后再借力飞身欺上最近的屋面,她步态轻盈,所过之处几乎没有让脚底的砖瓦发出哪怕一点声响。
铃杏抄了近路,立于高高的屋面之上,陡然怒号起来的狂风揉乱了她绛红色的衣裙,青丝缕缕恣意地起舞,她好似摇摇欲坠,却又岿然不动。
少女低下眸来,死死盯着那道黑影进入视线范围的眼神,像是某种捕猎中的野生动物。
“……跑,继续跑。”
男子躲进川流不息的人群里,半晌都没再感到到那股紧咬上来的杀意,这才吐出一口浊气。然而下一刻,他忽觉脊背发凉,寒毛直立。
他惊骇地抬头望去,令人震撼的一幕便映在了眼底,成为了他此生想起都后怕的噩梦——
铃杏缓缓地抬手,倏然一剑劈出。
浩瀚无垠的灵力呼啸着爆发,洪流汇聚成巨大的圆形气体,出其不意地炸裂开来,黑白相间的乾坤剑阵激荡而出,数道剑气比方才的那道银芒更加迅猛、狠戾,像钻动的某种机关般径直冲向了他。
只有他,没有别人。
那是铃杏在瞬息间给他构筑的一个“域”,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人能够见到乾坤剑阵的发动,这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惩罚和胆战心惊。
数道剑气万法归一,就要刺穿他的眉心。
男子当时就腿软了,在周围其他人惊疑莫名的异色里,面朝着铃杏跪倒在地,他瑟瑟发抖,嘴里还不住求饶道:“放过我吧!放过我……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我不是…求你放我一马……”
剑气在距离他眉心的毫厘前停下。
渐渐地,消散不见。
铃杏撤回了“域”,再次抬手,不归剑唰地收回鞘中。不愧是本命佩剑,果然威力比问剑宗派发的破剑强上太多,每回一出鞘就能吓得人屁滚尿流。
她背着手跃至地面,脸上是盈盈笑意,恍似不知人间疾苦的、未出阁的千金小姐,但分明娇艳俏丽的五官,眼里却是与气质不符的天真无邪,反倒有种隐晦又强烈的反差感,看得人毛骨悚然。
铃杏走到那男子身前,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就往旁边的巷子里拖,动作粗暴得像个恶霸,他踉踉跄跄地跟上,最后被猛地砸到了僻静的墙角处。
“谁给你的狗胆,竟在本小姐头上动土。”她冷声质问,“知道你做错了什么吗?”
男子哆哆嗦嗦地说:“我、我是错了,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被人雇来混淆视听的,你抓错人了……求求你,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什么?!”
铃杏瞪大眼睛,“你是故意的?”
男子也懵了:“……啊?”他有些无措地搓了下手指,干涩出声,“是、是啊。”
铃杏顿时火冒三丈:“好啊,我还道你是不小心才割断了我的头发,你知道头发对女孩子来说有多么重要吗?你个愚蠢无知的混账东西!”
男子:“……”
喂喂姑娘你是不是搞错了重点?
这时薛遣淮紧随着残余的剑气而来,出现在巷口对面,神情肃穆。铃杏也没看他,抽出长剑就指着男子的头颅,似乎在比划着从哪割起。
那男子见状,当场便哭天喊地,“哎哟,有话好好说,姑娘家家的别动不动就拔剑行不行?”
“我拔不拔剑,只在于我想与不想,跟我是不是姑娘家有什么关系?”铃杏一脚踩住了他的手腕,不耐地说:“少给我狡辩,看剑——”
但就在铃杏挥剑的瞬间,薛遣淮却及时赶来将她的剑尖打开,男子险些吓晕过去,狂冒冷汗。
薛遣淮沉声道:“铃杏,你先冷静,扔飞镖的并不是他,况且镖上无毒。问剑宗门规第七条,不准欺辱凡人,不可滥杀无辜。”
“你神经病,谁滥杀无辜了?”铃杏不可置信地说,“就算不是他做的,那我的头发也不能就这样算了,我不过是想给他剃个光头,这你也要拦?”
薛遣淮:“……”
男子:“……”
…
另一边,司见月也跟着跃下酒楼,但他看到的黑影却出现在与玲杏相反的方向。他心中着慌,想也没想就追了上去,却不知反倒离玲杏越来越远。
洛夕瑶看着他们三人陆续消失,头都大了,咬牙问系统道:“怎么回事?怎么剧情提前了?”
自玲杏大婚那个夜晚以来,好像一切都脱离了她的掌控,与原著剧情严重偏离,事件发展的顺序要么提前要么打乱,她手里拿的预知剧本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参考价值了,等于是将她的金手指砍半。
系统像个客服似的,又开始了一本正经的废话文学:“对你来说,原著剧情是一周目,而你身处二周目的平行时空,剧情有所偏移也是正常的。”
洛夕瑶怒道:“但这偏移得也太多了吧?!”
系统不出声了。
洛夕瑶也不再指望这个人工智障,只能暂时跟着目前的剧情发展走,她最后一个看到的是司见月的背影,于是提气追随他的脚步而去。
“怎么全都走了?”容嫣还在囫囵地擦着脸上的油水饭粒,急急忙忙地起身,“等等我呀!”
宁骁哪里肯连唯一剩下的同伴都放跑,赶紧扭住容嫣的胳膊,他可不想落单,抬头便朝店小二嚎了一嗓子道:“小二,我们结账!”
“欸!来了——”
那黑衣人看司见月果然追了上来,脚底抹油了似的掉头就跑,如泥鳅般滑进了人群里,又展开了一场极限拉扯的追逐战。
他沿路推翻了手边的所有杂物,能往后丢的通通都丢了出去,左躲右闪,狡兔三窟。
恰逢迎面走来的两个工人肩扛着一捆粗重的长竿路过,黑衣人急中生智,跑到前端狠力一推,那长竿便控制不住地被惯性调转了方向,往后扫去。
被迫停下的工人们:“欸?!”
长竿后端眼看就要挥舞过来,真给碰一下子怕是连头颅都会被割断,好在司见月反应极快,果断拍地而起,力道更为强劲地一脚踢在后端上,硬生生又将它踢了回去。
被迫团团转的工人们:“欸欸欸!!!”
这时洛夕瑶疾步跟上,朝拐角冲去,头也不回地朝司见月喝道:“包抄!”
司见月闻言颔首,从左边绕了过去,翩飞的玄色衣袂像是突兀生出的翅翼,带他飞身拦截到那黑衣人面前。黑衣人脚下急刹,慌忙掉头,却撞上了洛夕瑶的剑刃,而她的眼神竟比她的剑刃还要冷。
洛夕瑶声色俱厉:“你逃不掉了。”
“……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黑衣人见目的达成,便搬出与隔壁一样的说辞,“我只是被雇佣来混淆视听的,我——呃!!”
司见月倏地抓住他的衣领,一把掼到墙上,死死抵住他的咽喉,“她在哪?”
“咳咳咳……”
黑衣人说不出话来,洛夕瑶脸色微沉,抬手按住司见月道:“师兄,你先别急……呃?!”她突然就瞪大了眼睛,安抚的话语顿时被卡在喉咙里。
司见月竟反手掐住了洛夕瑶的脖颈,力道不比对黑衣人的轻,那双以往温柔平静的凤眸里不知何时只剩下暴躁癫狂的杀意,猩红似血的瞳孔骤缩得像针尖般锐利,“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拦我?”
洛夕瑶嘴唇颤抖,不能言语。
他好像……失控了。
洛夕瑶从未像现在这样如此强烈地感觉到命悬一线,哪怕在季铃杏面前也没有,大小姐虽然总是口口声声地说要杀了她,其实到最后都没有真的对她下死手,最多就是羞辱她,或者让她吃点苦头。
她掰着司见月冰冷似铁的手指,心脏不堪重负地急速跳动,在识海里惊慌问着系统:“这他妈又是怎么回事?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洛夕瑶简直快要被这个糟糕透顶的突发情况给逼疯了,语无伦次地吼道:“原著男二什么时候入了魔?入魔的不应该是季玲杏才对吗?这个剧情发展已经不能叫偏移而是崩坏了吧?!”
牛头不对马嘴,还玩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