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快子时了,小二正在打扫大堂里的最后一张茶桌。见到他们进来,便利落地把抹布往肩上一搭,笑道:“客官们都回来啦?”
铃杏把洛夕瑶的小荷包花了个精光,心情也是美美的,“回来啦,谢谢你给我们留门。”
“欸!哪里的话,应该的应该的……”小二连忙点头应声,搓着手,又道:“夜已深了,需不需要小的让人放洗澡水来?”
洛夕瑶马上说:“二楼三号房,麻烦了。”她语气迫切,像是迫不及待地要洗去什么晦气似的。
玲杏看洛夕瑶吃瘪,幸灾乐祸滥于言表。
她洗完澡后,躺在被窝里却毫无睡意,摸着手上那条解心匙,已经决定要把另一条锁心铃给司见月了。思索了半晌,她还是不想等到明日了,便起身准备潜进司见月的房里去,悄悄地给他戴上。
司见月的房门没锁,所以玲杏很轻松地就潜了进去,心道他还真是一点防范意识都没有。
厌听早在听到她们要把那些首饰都试戴一遍的时候就溜了回来,临走前还同情地看了下宁骁,可惜宁骁并不能接收到他同病相怜的眼神。
司见月侧躺在榻上,只着轻薄的白色里衣,松松垮垮地套在清瘦得有些孱弱的身躯,被褥堪堪盖过平坦的腰腹。他鸦羽般的睫毛纤长卷翘,在眼下覆出一片淡淡的阴影,他呼吸轻轻浅浅,又因着干净而宁和的眉眼,看起来有种乖巧安静的温纯。
铃杏轻手轻脚地走到榻边,打量了一会儿,忍住想要掐掐他的脸的冲动,拿着锁心铃在他的颈间比划着,银色的小铃铛在晃动时发出轻微的响声。
司见月的睫羽轻轻颤了颤。
铃杏吓得赶紧握住,怕把他给吵醒了。
她僵硬地站了一会儿,感觉他并没有醒,于是才倾身向前,靠得近了一些,再近一些。
铃杏尽量稳住手腕,小心翼翼地将锁心铃往司见月的脖子上戴,还要避免与他的头发纠缠。但她自己腕间的手链却不可避免地垂了下来,落在他瘦削凸出的锁骨上,引得他的眼睫又是一阵颤抖。
司见月咬紧牙关,他忍得很难受。
铃杏抖着指尖在扣锁链,但好像突然得了老花眼似的,一直扣不上去。不过失败几个来回,她便没有耐心地急了起来,不由低下头来靠他更近。
这下好了,不止是她冰冰凉凉的手链,还有她丝丝缕缕的发梢也在挑战着司见月的自制力。
就在铃杏终于扣好的时候,她才松了口气,感觉腰都快累断了,可是还不等她直起身来,后脑却被某个强硬非常的力道狠狠往下一按!
铃杏猝不及防,扑在了司见月的身上。
她被迫趴在司见月胸前,耳边是他陡然变得炙热沉缓的呼吸,声音也是暗哑的,“……季铃杏。”
这不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却是她第一次觉得意味深长,叫得她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干什么你?”铃杏莫名地慌乱,她在司见月面前向来是主动的一方,可如今被他禁锢在怀里,竟头一回觉得自己陷入了被动的局面,这太奇怪了。
铃杏揪着他的衣襟,向他解释道:“今晚我和小师妹她们去逛夜市,买了两条月光银的链子,我觉得挺适合你的,就想把其中一条项链送给你,但是看你睡着了,便不想吵醒你。”
她忽然就话多了起来,滔滔不绝,“它叫锁心铃,就是我名字里的那个铃,摊主说它在月老庙拜过的,给你戴上的话,就可以永远栓住你的心。”
司见月认真地听她说着,一边把被子拉起来将她也盖住,她的每一个停顿,都嗯嗯地回应她。
“你好像在敷衍我。”
铃杏说完,哼声道:“你不会不愿意吧?”
紧贴着的是他略带暖意的胸膛,稳定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下撞击着铃杏的手掌,那样热烈,那样势不可挡。司见月弯着凤眸,眼底铺着细碎星光,清冷干净的少年音响在耳边,他轻声说:“我愿意。”
铃杏心尖一动,像被烫到了似的想缩回手,可是司见月却不让她临阵脱逃,微微挺起胸膛紧追着贴在了她的掌下,又将她不由分说地摁了回来。
司见月低低重复,“我愿意的。”
铃杏惯来是把别人逼疯的那个,不曾想也有被别人逼疯的时候,她的脸颊阵阵发烫,猛地把司见月推开了去,爬起身来,匆匆便夺门而出,嘴里还小声念叨着:“你好烦……我要睡觉了!”
房门被砰的一声关上。
紧接着又传来砰的第二道关门声。
司见月静静地看着房门,星星点点的笑意如同潮水般褪去,转而恢复成波澜不惊的古井。他面无表情地整理好被弄乱的衣襟,抬手在房门放了个不能随意出入的禁制,然后碰了碰颈间那条锁心铃。
清脆但细微的铃铛声轻轻响起。
“还真是拿我当小狗啊,高兴就来哄哄我,不高兴就管都懒得管我。”司见月稍一用力,那条脆弱的锁心铃便险些快要崩断,好在他及时停住。
沉吟片刻,他到底是没有把它扯掉,而是把它妥善地收进衣领里,又恰好贴在了他的心口处。
躲在床尾的厌听目睹了全程,叹为观止:“太子殿下,高啊。”他啧啧称奇,“把季铃杏这种没心没肺的坏女人都给整害羞了,原来她也是会脸红的。”
司见月淡淡地说:“我只是把另一半神魂过往这些年来想做,但又没敢做的事情,按照他的行事作风替他做了一遍而已。”
他走下榻,倒了杯冷茶压下腹中的烦躁,神色阴郁,“拥有我的一半神魂,却连我的一半胆子都没有,但凡他能勇敢一点,也不至于会死在季铃杏的房门前,被我占据了身体的掌控权。”
厌听想起那具被薛定爻养大的凡婴,他沉默半晌,不由叹息出声:“他是你的人格,虽然不同于神龙,也不同于妖魔,但他确实是你的一部分。”
“所以,”他一脸严肃,“不要自己骂自己。”
司见月:“……”
…
在铃杏回房的一刻前。
与此同时,薛遣淮也并未入睡。
他双手撑在窗台边沿,冷淡的眼扫视着街道上过往的人群,车水马龙的商贩们正在陆续收摊。隔壁厢房的动静也轻了下来,他侧目细听,那道他想见的身影在灵识里勾勒成形,似乎就在房门口。
可洛夕瑶只在房门口静静立了一会儿,并没有出声问他睡没睡,也没有敲门,便转身离开了。
薛遣淮脸色一沉,手臂倏然使劲,凌厉流畅的肌肉线条绷紧,翻身便从窗台跃至隔壁厢房,好在隔壁厢房并无人住,否则见到他怕是得吓一跳。
他大步流星,一把拉开房门走了出去,然后在洛夕瑶回房的必经之路守株待兔。
而洛夕瑶似乎心不在焉地想着什么,果然没有防备地撞进了他怀里,又被薛遣淮稳稳扶住,然后低下头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
洛夕瑶愣了愣,迅速退后几步,与他拉开了些距离,道了句:“师兄。”
薛遣淮收回手,背在身后:“嗯。”
洛夕瑶知道自己在他门外徘徊,或许已经被他发现了,但她不慌不忙,“师兄怎么还没睡?”
“没看到你回来,我不放心。”薛遣淮高大的身形隐在黑暗里,低沉醇厚的嗓音倒更显清晰,听得人耳根酥麻,说什么都像在说情话似的。
高达70%的好感度,跟她说话,可不就是跟情人说话么。洛夕瑶想,既然已经撞上了,不如现在就直接把手链送给他好了,能刷一点好感是一点。
打定主意,她扬起招牌般甜美的笑容,软着声音道:“师兄,你来的正好,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薛遣淮眸光微动,“什么?”
“你伸出手来。”洛夕瑶故作神秘,他便也顺着她的话,依言将手伸了出来。虽然光线较暗,但她的视力显然比季铃杏好得多,很快就把银链戴在了薛遣淮的手上,“好啦,你看看。”
薛遣淮垂眸看去,那条精巧别致的银链圈在他的腕间,和他偾张暴起的青筋有些格格不入,甚至可以说是违和,那应当是独属于女孩子的首饰。
但他只是顿了顿,说:“我很喜欢。”
洛夕瑶本来不抱什么期望,闻言微怔,不禁翘了翘唇角,这回不是假言欢笑,“真的?”
薛遣淮笑着点头,“真的。”
“既然师兄喜欢,那我就放心了。”洛夕瑶仰着小脸,略显雀跃地说,“我先回房了,师兄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见。”
“好,明天见。”
“嘀——正在进行数据存档,存档完成。”系统不出意外地发出提示音,“恭喜宿主,原著男主的好感度上升2%,请再接再厉。”
在薛遣淮温和又平静的目送下,洛夕瑶步伐轻快地回了房间,然而关上房门的刹那,她的轻蔑便骤然暴露出来,走到桌边,也给自己倒了杯冷茶。
她轻轻抿着,一边对系统不屑地说:“一条破手链就能涨2%的好感度。男人真是好骗,对吧?”
系统不置可否。
而门外仅有一墙之隔的薛遣淮,闻言却低头自嘲地笑了笑,无奈道:“是啊,我很好骗的——”
“哪怕是骗我的,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