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了风声的?霍父霍母第一反应就是让人看住霍景泽,不让他?脑子发昏为?了燕黎音上蹿下跳地钻营。得到的?回复是,霍景泽待在房间里没出?来。
夫妻俩这才稍微放了放心,放下手头工作赶回家?。夫妻面面相觑,无奈叹息。造了什么孽啊,儿子喜欢上那么个姑娘。
霍父率先开口:“我打听了下,十有八九真是她?干的?。”
霍母冷笑:“现在的?小?姑娘,当真是一代比一代狠,才十九岁,怎么就有这么狠的?心肠,一个是她?亲生?父亲,另一个是她?亏欠的?受害者,她?居然一把算计两?个人的?命,两?条人命啊,她?就狠得下这个心。真要让和阿泽结了婚,哪天?我们惹她?不高兴了,她?是不是也要算计我们的?命。”
霍父叹气:“那你?现在是个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又不是我们家?的?事,我们打什么算,我们只要管住了自己的?儿子就行。燕新鸿躺下了,燕家?做主的?就是燕宁,他?对燕黎音的?态度不是明摆着的?,他?容不下燕黎音,瞧着吧,燕家?这儿子不是吃素的?,燕黎音这一劫躲不过去。”霍母有些庆幸,出?了这件事,她?是怎么都不可能继续让霍景泽和燕黎音在一起,可她?出?手难免伤了母子情分。眼下这样让燕宁清理门户,对她?而言再好不过。
霍父没那样乐观:“阿泽要是执意要帮燕黎音?”
霍母脸色一沉到底:“他?拿什么去帮,求着我们去帮吗?现在想来我都后悔,这几年燕新鸿养着燕黎音不就是冲着我们家?,我就不应该顾虑这混账东西没表态,恩情归恩情,是非归是非。是我们助纣为?虐,儿子现在这样,我们自食恶果。”
霍父满嘴苦涩,忽尔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过去。
脸色苍白的?霍景泽一步一步向他?们走来,他?脸庞僵冷灰败眼底血丝密布,像是经历了一场酷刑,已经被折磨到绝望。
身为?父母,霍父霍母心口就像是被锤子重重砸了下,生?生?得疼。他?们静静看着霍景泽,谁也没开口,也怕霍景泽开口。
足足过了有五分钟,霍父霍母觉得是度秒如年,和人谈上百亿的?项目都没此刻紧张过。儿女都是债啊,霍父暗叹一声,清咳下了开口:“阿泽,燕黎音的?事情我和你?妈已经听说了。她?是清白的?,我们能向你?保证绝不会让她?被冤枉。可她?要不清白,我们也绝不会为?了你?就去干预司法公正。”
霍父看着霍景泽的?目光罕见的?严肃:“恩情也好,感?情也罢,都不能凌驾于法律之上。”
霍景泽眼底出?现泪光,眼前都是满目哀求的?燕黎音,她?在对他?说:救我。
他?说过他?一定会报答她?的?。
他?想救她?,可他?救不了她?。
她?这次犯的?错太大了。
他?没用,他?无能为?力。
霍景泽木木说道:“我想给她?找一个最好的?律师。”
霍父大松一口气,请律师,完全没问题,“可以。”无论如何,燕黎音都救过儿子,请律师是应该的?。
霍景泽转身就要走。
“妈妈很?高兴。”
霍母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霍景泽停住脚步,站在原地,没有转身。
霍母神色端凝:“我刚刚在心里对自己说,你?爸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你?要是还求我们救燕黎音,那我就当从?此以后没你?这个儿子。为?了喜欢的?姑娘逼迫父母违背良心违背律法的?儿子,我又何必留着。我们这年纪这条件,拼个二胎也不是拼不起。”
霍景泽背影轻轻一颤。
霍父麻了下,说这个干嘛,对妻子使眼色。
霍母视而不见,燕黎音的?事情给她?敲了下警钟。燕黎音失控到这一步,与周围人的?放纵不无关系,犯了错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她?的?底线也就越来越低,最后连□□都敢。为?了避免霍景泽重蹈覆辙,她?要给儿子上根弦。
“你?孤僻、你?任性?、你?冷漠,这都不要紧,我和你?父亲都能护着你?。只要你?知道底线在哪里,如果肆意妄为?触碰底线,我和你?父亲也护不住你?,是不想护也是没能力护。”
霍景泽的?头垂低了几分。
正当时?管家?走过来说,燕宁拜访。
霍父霍母对视一眼,猜测是为?了燕黎音的?事来,霍父道:“请他?到西厅。”
管家?领命去请燕宁。
霍父霍母起身去西厅,走出?几步,发现霍景泽居然跟在后面,夫妻俩心知他?是想知道燕宁怎么处理燕黎音,并未出?声,默许他?跟着过去。
霍父霍母进门就见一器宇轩昂的?青年坐在沙发上,见了他?们风度翩翩起身,颔首微笑:“冒昧打扰。”
早几年霍父霍母也是常见燕宁的?,阔别四年,却是差一点不敢认,五官还是那副五官,只是更成熟英俊了些,可气度却与当年迥然不同,锋芒毕露却又稳健自持,年纪轻轻却已有上位者的?威势。
霍父霍母不约而同在心里重视几分。
霍父寒暄:“好几年不见,阿宁看着比当年更出?众了。”
燕宁就笑:“霍总明总风采也更胜从?前。”
一听这称呼,两?夫妻互看一眼,早几年两?家?走得近,宛如世交,燕家?两?孩子都叫他?们伯父伯母。如今燕宁却称呼霍总明总,这是没想拿以前的?老交情说事。
“今天?我不请自来,想必霍总明总也能猜到我的?用意,您二位都是敞亮人,我便也敞亮地说话。”燕宁目光投向安静坐在沙发上的?霍景泽,看起来被燕黎音的?事情折磨都不轻。
他?眉眼带笑,声音平静:“即使燕黎音犯了法,你?也要替燕黎音撑腰到底吗?”
霍景泽薄唇紧抿,面无表情。
霍父沉声:“如果她?真的?犯了法,我们霍家?绝不会为?虎作伥。”
燕宁笑起来:“有霍总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也不想如此冒昧,只是令公子对燕黎音用情太深,我不得不多此一举。”
霍父不禁叹气:“见笑了。”
燕宁摇头:“救命之恩,涌泉相报,从?这一点上来说,令公子重情重义。”
霍父就觉得燕宁可太会说话了,要不是有救命之恩在前,霍景泽那么痴迷一个女孩子,霍父哪里看得过眼。再看丰神俊秀的?燕宁,霍父第一次羡慕起燕新鸿来,有子如此,夫复何求,偏燕新鸿不知珍惜,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只是有一件事我百思不得其解,”燕宁话锋一转,转向霍景泽,“因为?燕黎音救了昏迷在山上的?你?,于是你?对她?感?激涕零。其实燕黎音真没做什么,是我发现你?在草丛里,也是我下山找人帮忙,这些你?也是知道的?,可你?却只认燕黎音,并且感?激依赖到无以复加,你?就不觉得,你?对燕黎音的?这种感?情来得格外莫名其妙吗?”
是莫名其妙,霍父霍母何尝不是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归咎于霍景泽特殊的?精神状况。如今听燕宁这么一说,倒有点尴尬起来。平日里因为?霍景泽对燕黎音的?另眼以待,以至于他?们都忽略了燕宁其实也是救命恩人之一。
霍景泽僵了僵,望着燕宁的?目光透着迷惘。
燕宁和燕黎音一起救了他?,可他?只对燕黎音有那种强烈的?感?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深深地感?激着燕黎音,和她?在一起,他?会无比安心踏实。心里有一个声音不断在说:你?必须报答她?,她?保护过你?。
燕黎音保护过自己吗?
自己昏迷时?,她?守护在自己身边?
算不算?
算的?吧。
对燕黎音好,心口那种沉甸甸的?彷佛欠了什么的?感?觉才会减轻。
燕宁收回目光,偏头对微微尴尬的?霍父霍母笑了下:“我不是来挟恩求报,我个人并不觉得那算多大的?恩情,不至于让霍景泽他?这般感?恩戴德。当时?就算没有我和燕黎音,他?马上就会被救援部队找到,我们真没做什么,燕黎音更没做什么。”
燕宁十指交叉放在腹部,含笑望着浑噩的?霍景泽:“冒昧问一句,你?是怎么藏进那个隐秘的?灌木丛里,又是怎么躲过绑匪的?追击?全靠运气吗?”
霍景泽的?身体霎时?僵硬,直勾勾盯着燕宁:“你?什么意思?”
燕宁看着他?,带着悲悯,一字一顿缓缓道:“你?感?激的?到底是其实什么都没做的?燕黎音,还是另有其人?”
霍景泽瞳孔剧烈收缩,脸色青白像厉鬼。
便是一旁的?霍父霍母都被惊呆。
霍母紧了紧神,目光沉甸甸看燕宁:“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谢错了人,那可就成了天?大的?笑话,儿子这几年又算什么。
燕宁勾了勾唇角,既然霍景泽忘了想不起来,那么他?来告诉他?,看能否帮他?想起来,想起来后,那该是多么的?后悔痛苦。要还想不起来,也不要紧,这根刺绝对会扎在心上,又疼又恶心。
“是不是乱说,还得当事人来评价。”燕宁轻轻一笑,那笑意让他?英俊的?脸庞格外生?动,却令霍景泽脊背发凉:“我最近听到了一个特别有意思的?故事。六年前七月的?一个晚上,有个小?女孩在山里捡到了一个被坏人追赶的?少年,善良的?小?女孩把少年藏了起来,可追兵眼看着就要找到他?们。于是,小?女孩跑了出?去,引走了坏人,少年逃过一劫,天?亮后被人救下,却忘了昨晚上帮他?引开追兵的?那个小?女孩。”
轰一下,彷佛有惊雷在霍景泽脑子里炸开,有什么东西张牙舞爪地想冲破黑暗涌出?来。霍景泽太阳穴一突一突地钻心地疼,豆大的?冷汗往下流,他?直勾勾地瞪着眼睛,想看清楚那些涌出?来的?画面。
他?听见有个声音在说:‘你?待在这里别动,我去引开他?们。’
漆黑的?夜里,小?女孩掰开少年的?手,向着光跑去。
霍景泽的?身体剧烈颤抖,脸上的?恐惧触目惊心,他?猝然站起来,伸手抓向虚空:“不要!”
抓了一团空气的?霍景泽怔怔盯着空荡荡的?手,满头满脸的?冷汗使他?看起来就像刚从?水里捞上来,他?骤然扑向燕宁,紧紧抓住燕宁的?肩膀,声音颤抖到难以成句:“她?……活……下来……她?一定还活着,对吗?”最后两?个字近乎小?心翼翼。
他?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他?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天?都亮了她?还没回来。她?是不是被抓住?她?是不是死了?因为?救他?被绑匪杀死了?他?太害怕了,害怕的?忘了,他?居然忘了。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霍景泽眼眶里滚下来,打在燕宁肩头。
燕宁皱眉,点点霍景泽按在自己肩头的?手。
霍景泽被烫到一般收回手,生?恐得罪他?一般。
燕宁坐正身体,慢条斯理整理被弄皱的?毛呢大衣。
霍景泽一瞬不瞬盯着他?,眼泪还在啪嗒啪嗒往下滚,那模样看起来着实有点可怜也可悲。
等燕宁整理好衣服,又恢复成风度翩翩的?模样,霍父霍母终于消化完这个言简意赅信息量却巨大的?小?故事。
他?们儿子当年能逃出?生?天?,是因为?有个小?女孩舍命相救。救命之恩本就难以报答,更何况是舍命相救,这真是把人供起来都不为?过的?,偏偏儿子居然给忘了,也不知道那个小?女孩的?后来怎么样了。
霍母定定神追问:“那个女孩现在如何,如果可以我们想亲自向她?道谢并道歉。这么重要的?事情,霍景泽居然忘了,实在是错的?离谱,是我们霍家?亏欠了她?。”
这样的?通情达理,燕宁便也讲道理,“她?现在过得很?好,至于道谢还是道歉都不必了,她?做这件事时?从?未想过报答。”霍景泽那状态,谁知道是不是惹个麻烦回来。
霍父霍母齐齐怔住。这样大的?恩情,对方?从?不求报,反观燕黎音,高下立见。
“她?是不是怪我没去找她?。”霍景泽的?脸色苍白的?就像是死了一遍,眼神苍凉灰败,“我把黎音当成了她?。我忘了,我不记得了,可我记得有人救了我保护了我,我以为?就是黎音,我把黎音当成了她?。”
“那么燕黎音知道你?对她?这么好,是因为?你?把她?当成了另外一个人吗?”
霍景泽全身血液刹那冻结。
便是霍父霍母也看向霍景泽,霍景泽自己认错是一回事,燕黎音将错就错是另一回事。
“看你?这样子,她?应该知道的?吧。”燕宁摇头轻叹,“隐瞒身世,冒领恩情,还真是秉性?难改。”
燕宁抬眸看濒临崩溃一般的?霍景泽,饶有兴趣地问:“时?至今日,你?对燕黎音的?感?情,到底是恩情多些,还是爱情多些?”
霍景泽仍是一脸的?灰败,做不出?任何反应。
被勾起微薄同情心的?燕宁就不再雪上加霜,他?向霍父霍母点头致意:“今天?打扰了,我先告辞。”
霍父霍母尚有一肚子疑问,只眼下儿子失了魂一般,实在没空关心其他?,便让管家?送客。
霍家?一家?三?口,心情无比沉重,办了回丧事一般。与之截然相反的?则是踩着轻松步伐离开的?燕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