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哥,我这心里难过啊!咋可能是我的问题呢,肯定是家里那婆娘的问题。今天下午,大伟他哥来找我,还说让我别只盯着一个人,实在不行就换个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喝到一半,顾时明嘴里突然说出这么一个让秦安觉得心惊肉跳的话题。

“你别听他叨咕,他嘴里能说出啥好话?换个人?他说的倒是轻巧,那再娶一个媳妇的钱,他替你出啊!不是哥打击你,你没钱没房没存款,连这工作都干的不咋地,那条件好的谁能看的上你?还是你要找个带着儿子的二婚头?可那孩子再好,也不是你的种,你乐意替人家养儿子,供他吃穿上学,长大了都不知道会变成啥样?要是个白眼狼,我看你上哪儿哭去?

我说你小子也是,怎么这么不开窍,你不都知道是你的问题了吗?那要换人也是把你换了,是你拖累的人云秀没儿子,是你对不起人家。再说了,就算有三个孩子,你们也才二十多岁,又不是不能生,我跟你说这夫妻还是原配的好,那半道上的能跟咱们一条心吗?”拉拉杂杂的说了一大堆,秦安也不知道顾时明听进去没有,只看着对方把那本就不多的酒一杯一杯的喝完了,到最后他才惊觉,原本自己的那份,也被这小子给喝光了。看到他那迷糊和颓败的样子,秦安摇摇头,把他扶到了床上躺好。

本来秦安站在那儿,想再开口说点什么,却又发觉自己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也不用再说什么了,听不听的也全由对方吧,日子总是自己过得!

自那天晚上之后,两人间也没再提过这个话题。但工地上的人越来越常看到顾时明,虽然那活计依然不咋利落,但看着已经比以前好多了。而他改变的原因,也借由别人之口,开始四散出去,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哎,今天又看见这小子了,习惯了他来两天走三天的,这猛不丁的天天来,还真是让我不习惯。”

“你没听说吗?说是让家里的老婆生不了儿子,觉得愧得慌,只能干活儿补偿。”

“就他还愧得慌?我可没看出来!我看八成是想换个媳妇儿,正在攒钱娶亲呢!”

“这个折腾劲呦!还是我家那胖媳妇好,儿子都生了三个了,咱也不怕后继无人!回头我得少喝点酒,多寄点钱回去,还得表扬表扬我家媳妇儿,没她这本事,咱那腰杆子也不能这么硬!”

“你这话可别在人家跟前说,这不是往人家伤口撒盐呢嘛,忒不地道。”

“哼哼,看那小子表现!要是他以后惹着我了,那还真是说不准。”

工地上的风言风语不时就会传进顾时明的耳朵里,有好心的会温言安慰两句,有的则是落井下石的讽刺上两句,对于这些,他不在意,也没回应,只要发展的方向是他要的就可以。

“明子,你没事吧?这两天的事儿我可都听说了。这传得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听着就让人糟心。不过你放心,哥给你做主。你说,这工地上谁惹你不高兴了。只要你说出来,哥替你去教训他,肯定让你把这口气给出了。”总是和原主混在一起的林大伟听到顾时明在工地上的消息,兴冲冲的跑到过来,表示自己要护着小弟。

“哥,我就知道你对我好!”顾时明强压着恶心说出这么一句:“这工地上的人基本都说过,哥,你带人去一个一个的挨着揍一遍呗!还有,万一,要是下手重了点,人进了医院,那医药费啥的都不用我拿吧,我可没钱!”顾时明心里鄙夷,但面上却是一副十分信任对方的样子,眼里闪动着跃跃欲试的光。

活儿我干,责任我担,想的倒是挺美,那我还要你干什么?林大伟心里吐槽不断,但为了长期的钱包,他还是得好言好语,必要的时候也可以不要脸:“明子啊,你可是我最喜欢的弟弟,为你出口气,那自然是没说的。可要是哥替你把这工地上的人都得罪完了,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再说了,他们要是暗地里下绊子,你可躲不过去,哥又不能成天看着你,要是让你被旁人欺负了,那哥可不得心疼死,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听得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真难为你说的出来,顾时明隐蔽的翻了翻白眼,然后一脸牙疼又带点震惊的问道:“哥,你是说你不敢得罪他们?”

“这说的什么话,哥有什么不敢的,不过哥这不都是为了你好嘛,可不敢把人得罪狠了。这样吧,哥请你吃饭喝酒,再去打两把桌球咋样?你之前不是一直都想去玩两把的吗?”林大伟生怕顾时明揪着他的话柄不放,忙转移了话题。

“哥,你竟然还有钱去吃饭,去玩球,那上回我垫的十块饭钱,上上回五块饮料钱,再上上回去看电影的三十块钱,还有再往前的,算了,我记不清了,那些就当是我请哥的,哥你就不用还了。那这几次让我垫的钱,哥你什么时候还钱啊?哥,你也知道我的事儿,我这可得给自己攒点养老钱呢!”顾时明伸出双手,殷切的看着林大伟。

“呃,哥也没钱,哥是打算借钱请你吃饭的。”听到还钱这俩字,林大伟瞬间离顾时明远了不少,一只脚都已经朝外迈:“哥看你没啥事了,那就先走了,有空再来找你。”哥是来找钱包的,可不是往外拿钱的,人与人交往,谈感情就行了,怎么能谈钱呢?

“哥!”顾时明这一声哥刚喊完,就不见人影了,这速度,杠杠滴,果然,谈钱伤感情!

“没想到你小子现在出息了,知道往回拿钱了,以前可只见你撒钱,哪见你往回拿过钱?”林大伟刚走没多久,秦安就从一旁冒出来,挤兑的说道。

“我这不是想赚点钱嘛,别管换不换媳妇儿,我自己的闺女还得管的,穿衣吃饭上学,一个都不能少!”顾时明不在意秦安话里的挤兑,窘迫的摸了摸鼻子,随即摊了摊手,无奈的说道。

“这就对了,别管闺女小子,那都是咱自己的血脉,既然生下来了,那就得管到底。要说你媳妇儿长得好,性格好,你再想找那么个合适,可难着呢!要是后来的苛待你家娃,你说你咋办?再说了,她又不是不能生。”说到这里,秦安的眼神扫了扫顾时明,就差明晃晃的说都是你的问题了。

“呃,行吧,那就先不换。老子还就不信了,别人都行,我怎么就不行!”一看到秦安那眼神,顾时明心里就有点发毛。

“对了,后天我要回老家一趟,要不要捎点东西回去?”见顾时明认怂,秦安才说出今天的来意。

“捎,明天下午我出去转转,买点东西回来。家里出啥事了?”顾时明想起了老家的三个小不点,忙不迭的点点头。

“嗯,这还像句人话!家里老爹崴了一脚,年纪大了,也不敢大意,我回去带他去县里医院看看。要是让他自己去,他肯定不乐意花那个钱!”这一刻,秦安觉得自己有了点老父亲的欣慰感。

“嗯嗯,这事儿是不能大意!”两人又聊了几句,约好明天下午见面的时间,秦安就匆匆离开了。

第二天下午一下工,顾时明就揣着小金库,坐上5路公交,急急的去了市里的批发市场。

顾时明本来想给几个孩子买两件衣服,但都走到摊位前了,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她们的尺寸,只能悻悻的放下。粗略的转了一圈之后,顾时明买了几块布,或淡雅或童趣,按照老板的说法,足够给家里人做身衣服了。再来买了几双人家做好的鞋底,拿回去上个面就可以穿。看着旁边摊位上的小白鞋,顾时明约摸着买了三双,尺码应该有点大,里面垫上鞋垫应该也差不多,不会掉就行。此外,还给买了点红糖,水果糖块,小零食还有一些文具用品。

等顾时明挑好东西坐上最后一班公交赶回工地时,天都已经大黑了。他也顾不上休息,直接去了秦安那儿。

“只带东西,钱呢?你家大妮儿九月份开学就要上三年级了,到时候要交费的,你媳妇儿手里应该没多少钱吧?”作为同村人,秦安还是十分清楚顾家的事的,老爷子不管钱,让他帮忙干点活儿还行,至于给钱,那是没有的。因为云秀生了三个女孩,顾时明的娘就越发不待见她,非但不支援,还时常问她要孝敬,那云秀手里能攒下钱才怪!所以,秦安才问了这么一句。

今天买完东西后,顾时明手里还有三百多块,幸亏他来的还算及时,要不然早被花了出去。听完秦安的话,顾时明从里面抽出了五十块钱,然后把剩下的钱都给了秦安。

“行,我会替你捎过去的,保管丢不了。”看着顾时明的动作,秦安满意的点点头。

“哥,我妈那儿”顾时明在将要走出屋门的时候,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道。

“婶子那儿可不缺钱,他们老两口的钱,你们三个孝敬的钱,都在她手里攥着呢。你还是多想想你自己那个小家吧!”秦安想起顾时明的娘,那也是一阵头疼。顾时明以前得过且过的样子,她可是功不可没。要是没她捣乱,兴许一切都会比现在更好。

“嗯。”顾时明只是顺嘴提一句,也并不是真的想给钱。

“我回去待几天,你自己在工地好好待着,有事找你李哥。不过,我要是从别人嘴里听到你又干了什么不好的事,可别怪我回来不留情面。”想到顾时明以前的表现,秦安不得不多嘱咐两句,这操心劲儿啊!

“知道啦,哥,你赶紧回吧!”顾时明怕秦安又开始唠叨,赶紧跑开了。

“臭小子,跑得倒是快!”

“妈,明天我带着二妮儿去给咱菜园里浇水,然后回来做饭,这样,您早上就可以不用早起,可以在家多睡会儿。”大妮看着李云秀满是汗珠的脸,心疼的说道。前段时间刚收完麦子,人没歇过来的,又开始下地,李云秀这段日子的身体一直都不好,干一会儿歇一会儿的,依然觉得缓过劲来。

“妈谢谢大妮,不过你人还小呢,这些活儿还是妈来干,你带着妹妹们在家做做家务就行了。这不是快开学了吗?你去你花花姐家借借她的课本,在家提前看看哈。”说完这几句话,李云秀又开始喘起了粗气,不得不让大妮扶着去床上躺歇会儿。

“妈,要不我不上学了,反正我也没考到第一名。我去帮着李奶奶家看孩子,一天她还能给一块钱。”看着李云秀的脸,大妮艰难的说出了自己考虑许久的心里话。小小的人心里什么都懂,她不想想再因为自己的事情让这个本就贫穷的家里更添一层累赘。

“大妮,是不是你奶又跟你说了啥?你别听她说的那些话,那都是在误导你呢!大妮,你要记得,无论什么时候,学到手的才是自己的,可不能因为眼前的困难就放弃。

你看看咱们村里,不上学的女孩子基本都是早早嫁人生子,就这么柴米油盐的过一生,有些人一辈子甚至都没去过一趟县城,没去看过外面的世界什么样,就消磨在每天干不完的活计里了。

大妮啊,妈不想你也过这样的日子,妈希望你能上学,学认字,将来能用自己的本事考出去,能过上更好的生活。”见自家大妮竟然想辍学,李云秀蹭的一下就起来了,对着大妮着急的解释道。

“妈,可是咱家里都没有钱了,我开学要交钱的。”大妮红着眼睛,小小声的说道。

“傻孩子,你还小呢,心里别放那么多事,这都是大人需要操心的。你放心,妈答应给你胖婶做两件衣服,她会付钱的。要是还不够,妈就去借钱,大不了去找你奶拿,总能凑够的。大妮儿,你可得答应妈,不能再有这种不上学的想法了,知道吗?”李云秀摸摸大妮的头发,给她擦了擦眼泪,然后抱了抱她。

大妮坚定的点了点头,她也不想上学,可她知道家里没有钱才会那么说。

“姐,你把事情跟咱妈说了吗?咱妈肯定不同意吧!”等大妮眼睛红红的回到小房间,刚哄睡完三妮的二妮就从床上跳了下来,急切的询问着消息。姐妹三个睡在一个房间,躺在同一张床上,也分享着各自的小秘密。对于大妮心里的想法,二妮也是清楚的,可惜她人微言轻,也改变不了什么,只能暗暗的为姐姐着急。

“嗯,妈说就算借钱,也会让我继续去读。”大妮心里觉得轻松又沉重。轻松的是她说出了心里话,得到了答案。沉重的是,她知道家里的负担,两种情绪交织,让她的心情十分复杂。

“既然妈说想办法,那咱们就要相信她。等将来大姐你考出去,找了工作,能挣钱了,再把咱妈接过去享福。至于现在,咱们人还小,只能听妈的!”大妮和二妮两小只相顾无言,心里发酸。

“姐,你说那个人在外面赚没赚到钱?他会不会寄钱给我们,要是他能寄钱回来,妈也不用那么辛苦了!”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之后,二妮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谁知道他能不能赚到钱?就算他有钱,他就是拿去吃了喝了,也不会给我们用。”大妮当然知道二妮口中的那个人是谁,自二妮懂事起,她们私底下就没叫过“爸”这个字,只以“那个人”代称。二妮年纪小,可能心里对于那个人还有幻想,可她到现在都忘不了那个人喝醉时,叫嚷着让妈和她一起滚出这个家时候的情景。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再怎么迟钝也会清楚的知道那个人稀罕的儿子,而不是她们。

“哦,我就是想着妈要是有个人能分担,也不会累成现在这样。”大妮戳破了二妮心里的幻想泡沫,二妮的声音也变的蔫蔫的。

“别想了,就是再想,那个人也不会回来的。等明天我早起帮妈干活,你带着三妮在家。”求人不如求己,与其盼着他回来,不如自己多干点呢!临睡前,大妮心里闪过那个人的影子,但最终还是一晃而过,不留半点涟漪。

“云秀啊,这是你的工钱,拿好了。还别说,就你这手工,在咱们这几个村里都是数得着的,婶子下次有活计了还找你。”几天后,胖婶到家里来取她让李云秀做的衣服,在仔细检查了两遍,留下了工钱后,喜滋滋的就走了,赶着去给人家交货呢!等人离开后,云秀把胖婶留下的钱数了一遍,不由苦笑了一声,又被胖婶扣了两块钱啊!

胖婶儿为人热情,也挺会跟人搭话,别人有什么事也愿意跟她说一说。像是这次做的衣服,就是她从别人拿了尺寸,然后拿回来给云秀做,然后她从中抽成,就像是“中人”。虽然每次云秀都会跟她商量好价格,但每次胖婶送钱的时候总会再扣上那么一块两块的。因为云秀从她这里拿到的活计最多,也不敢轻易得罪她,省得再掐断了这来之不易的一条外快路子。

“云秀,我是你秦家嫂子,在不在家啊?”在云秀想着明天去老宅那里先借几块钱应应急的时候,秦嫂子的声音便传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