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汝断奶后?,每天?陪着她最多的人就是沈长寄。
最初陆元霜还没觉得有什么,他们那会刚到凉州,西戎又频频挑事,萧顺景和她都不太?顾得上孩子的事。
阿汝一岁的时候,有一次病了?,那会陆元霜正忙着,府上来人说阿汝一直哭闹,怎么都哄不好,叫她回?去看看。
她想着看完手里这个病患就回?去,只是耽误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等她回?到家,看到的就是让她久久难以忘怀的一幕。
阿汝的房间里,奶娘尴尬地站在一旁,沈长寄手里拿着个拨浪鼓,把阿汝逗得咯咯直乐。
小女娃眼角还挂着泪,笑得直冒鼻涕泡,沈长寄也不嫌她脏,笑着伸手帮她擦干净了?脸,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奶娘,淡淡说了?一句:“她饿了?。”
陆元霜:“……”
一个还不到十岁的孩子,比她这个当妈的还会养女儿。
后?来阿汝只要有点什么事,最着急的不是他们做父母的,而是沈长寄。
陆元霜心很累,她又要照顾女儿,还要关注这小少年脆弱的心灵。
在第三次看到少年偷偷摸摸地扒着门?框,大半夜的,就为了?看一眼阿汝的病好没好。
陆元霜受不了?了?,干脆把简单的医理教给?了?沈长寄,并嘱咐他,好好照顾妹妹。
少年很开心。
他学自己不擅长的医理,就为了?能照顾阿汝。他开始学武,只因为有一次上街,阿汝差点被人拐走,他没打过?那几个混混,最后?是王府的兵卫及时赶来,把他们救了?。他还会做些简单的吃的,因为阿汝肠胃不好,经?常吃坏东西。
陆元霜看着少年为了?想要长大拼命地努力,突然?觉得,这大概就是阿汝的福吧,也是他们的幸运。
……
又是一年桃花开,花瓣漫天?飞舞,风中?裹挟着沁人心脾的清香。
西境气候苦寒,只有在盛夏时,才会有些许花开。景王府的院子内,却种了?不少各式各样的花,一年四季开的花都有,一年到头都有景儿看。
倒不是景王夫妇多有情?趣,这些都是沈长寄花了?些功夫才种好的,只因为阿汝喜欢,他便可以为她种下。
“再吃点吗?”
花树下,有两道身形挨得极近。
大一点的那个约莫九、十岁,身上穿着靛蓝色的锦衣,正弯着腰给?面前的小姑娘拍掉身上的糕点碎渣。
少年已经?长大了?许多,身材没有原先那样瘦弱,五官还是一样的稚嫩,精致漂亮。
他面前的小姑娘只到他大腿的高度,穿着粉嫩的小裙子,圆嘟嘟的脸上一双黑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看人一眼能叫人的心化了?。
小姑娘嘴里还塞着没咽下去的云片糕,腮鼓鼓的,她摇摇头,含糊道:“不唔……”
嘴里的东西随着她张嘴,掉出来了?一些。
“……”
小姑娘怔怔地看着地上的碎屑,表情?渐渐委屈。
少年倏得笑了?。
他抬手,手指抹掉她嘴角的渣子,将一杯水递到她嘴边,“喝。”
他仍是寡言少语的样子,但笑容总是挂在脸上,不管小女孩有没有在看他,他的目光总是伴在她身上。
“走吧。”
他拉起她的手,大手牵小手。
“哥哥。”
小女孩声音清脆甜美。
“嗯。”
“背我。”
少年弯下腰,手撑着膝,“怎么?”
“脚脚……痛。”
她话音渐渐小了?,脸色慢慢变白。
沈长寄脸色微变,他低头一看,有一条小蛇正蜷在小姑娘的脚边。
他一下拔出腰间的匕首,手起刀落,瞬息间便扎在蛇的七寸之处。他一把将女孩抱到怀里,疯了?一样往外?跑。
……
“幸好那蛇无毒性?,一个小伤口,不碍事。”
陆元霜擦了?擦额间的汗,把女儿抱在怀里轻轻摇着哄着。她原本陪着夫君在演武场,就见沈长寄背着阿汝跑了?过?来找她。
“对不起,霜姨。”
陆元霜听他声音不对,一抬头,沈长寄眼睛通红,她笑了?下,“与你无关,这个季节是爱有些虫蛇,我回?头做两个驱蛇的香包,你俩戴上。”
沈长寄还是一副自责得要死?的样子。
“霜姨,能再我几册医书吗?我想学解毒。”
陆元霜:“……”
没有必要,真的。
陆元霜对他这样实在是无力,阿汝自生下后?身子总是不好,爱生病,这三年多里,沈长寄每次都急得不行,在对阿汝的事上,他比自己还上心,时间久了?,她也摸索出来一套安慰他的法子。
她熟练地把已经?睡着的女儿送了?过?去,“来,抱好。”
沈长寄接过?,动作熟稔。他小心翼翼地抱着,眼睛死?盯着女孩,呼吸都轻了?些,生怕把人吵醒。
“……”陆元霜默默无语了?半晌,远远看到从场上抬着个伤员下来,她坐不住了?,又看了?看眼前的少年,叹了?口气,“你把妹妹带回?去吧,好好照顾,我这里还有些事。”
无事也得有事,不把阿汝给?他,他就一直闷闷不乐。
陆元霜也没等少年回?应,抱着药箱起来往外?走,她心里郁闷,她这到底是给?谁生的孩子?
沈长寄抱着人慢慢地往回?走,西北风大,他用?不算宽厚的身体,替怀里的女孩挡着风。他的胳膊酸痛,渐渐没有知?觉,但他仍旧抱得很稳。
这一路走了?很久,怀里的人始终睡得安稳。
回?了?府,他把她轻轻放到榻上,因为脱力,手一直在抖着。
等了?会,恢复了?力气,他蹲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抬起她的脚。
那里有一处齿痕,印记很小,可以看出伤她的是一条很小的蛇。
沈长寄抿着唇,又把她的腿放好,把她往里抱了?抱,自己脱了?靴也上了?榻,手里捧着一本书,安静地守候在她身边,等她醒来。
那一晚,沈长寄没有回?去,他缩着身子躺在外?侧,面朝着小女孩,把人搂在怀里,紧紧攥着女孩的小手,睡得不安稳,梦中?都皱着眉。
陆元霜和萧顺景过?去看时,两个人都无奈地看着对方?笑了?笑。
“这小子对咱们女儿是真好。”
“嘘,小点声。”
陆元霜给?两个孩子盖好被子,拉着夫君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这叫什么,童养夫?”
陆元霜笑着跳上了?男人的背,手圈着他的肩膀,艰难地压抑着笑声。
萧顺景熟练地往上托了?托她缠上来的腿,低笑着往回?走,“夫人说的是。”
“童养夫”转日围着阿汝殷勤问候,“疼不疼”,“冷不冷”,“饿不饿”,阿汝似乎是知?道对方?是因为担忧才这般反常的多话,笑眯眯地晃着受伤的腿,十分好脾气地一直摇头。
“吃一口吧,啊……”
小女娃听话地吞了?勺子里的东西,“哥哥,你刚刚去哪里了?呀。”
醒来没见到他,有些不开心。
“去练功,学本事保护你。”
阿汝一听与她有关,瞬间又开心了?,“哥哥,那你累了?吗?你出汗了?。”
“不累,”少年随手抹掉汗渍,“张嘴,再吃一口。”
两个奶娘在一旁嘀咕:
“姑娘吃了?,咱俩是不是喂了?她快半个时辰,她也不张嘴?还是我记错了??”
“你没记错,是姑娘变脸变得快。”
“姑娘可能是喜欢长得好看的,”奶娘看着那对兄妹相亲相爱喂饭的情?形,幽怨地叹道,“罢了?,对着沈公子总是不一样的。”
阿汝长得可爱,从小就被府上人宠坏了?,她对着爹娘和舅舅都总是爱答不理的,对着奶娘和婢女也冷冷淡淡,唯有对着沈长寄,乖乖巧巧,不哭不闹,还很爱笑。
沈长寄对她也是。
两个奶娘每日都觉得自己很多余。
**
阿汝五岁的时候,愈发爱粘着沈长寄。
她又长高了?些,他也是。
“乖乖坐好,哥哥要读书了?。”
沈长寄从一摞书中?抽出一本连环画,塞到阿汝的手里。
“阿寄哥哥,我有点冷。”
沈长寄微微蹙眉,望了?望四周。
已经?是夏初了?,屋子里没有披风或者是大袍给?她保暖用?。
“等我。”
说着就要出去拿衣裳。
阿汝从榻上爬了?下来,迈着小短腿,把已经?走到门?口的少年拽住。
她把人往回?拉,沈长寄没有反抗,顺着她微不足道的力道往回?走。她小小的手扯着少年的衣角,让他坐下,然?后?自己蹬掉了?脚上的鞋,爬到了?少年的腿上。
她在他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抬头时,头顶的发丝正好擦过?少年的下巴,“哥哥,你读书吧。”
沈长寄愣了?片刻,蓦地笑了?。
小女孩呆呆地看着,心想着,哥哥可真好看。
她张着嘴,嘴角有口水就要流下来,傻乎乎的样子看在少年的眼中?,心底柔软一片。
沈长寄弯着唇,抬手抹了?下她的嘴角,“饿了??”
“不饿。”
“那看书吧。”
他身子前倾,手放在桌上,将小女孩完完全全圈在自己的怀里。
他专心读书,她窝在他怀里看画。
屋里闷热,有些湿热的汗意在他们之间徘徊。
“热吗?”他问。
阿汝摇了?摇头,偷偷在裙子上抹掉手心的汗。
“那……还冷吗?”
沈长寄目光淡淡扫过?女孩脖颈间那层薄汗。
“我冷。”
少年面色如常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热,没发烧。
收回?手,指尖捻了?捻,潮潮的。
他“嗯”了?声,看到阿汝打了?个哈欠,把人往怀里抱得紧了?点,“困了??”
“我睡一会,哥哥……”她把头靠在他的身上,悄悄地把额头的汗都擦在了?他的衣服上,手揪着他的前襟,很快睡着了?。
沈长寄无声地笑了?笑,继续读书。
日落,陆元霜来叫两个孩子吃晚饭。
阿汝从他怀里跳下去,咧着嘴很高兴地往外?跑。
这一天?,她很开心,她第一次说了?谎。
沈长寄怔忡地看着空荡荡的怀里,久久出神,连手里的笔何时掉的都不清楚。
这一天?,他突然?生出了?贪念。
他想永远把她留在自己的怀抱里,不能有人把她从身边夺走。
这是他长到了?十一岁,第一件无论如何都不想与旁人说的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阿汝:想要哥哥抱抱。
还好沈大人还小,情窦未开,不然怎么顶得住妹妹这么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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