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第 90 章

从那天起,沈长寄又过上了有肉吃的生活,只不过他守着最后的底线,仍旧克制着自己,时刻谨记不要贪欢,过得虽然有些辛苦,但比最初那几月还是好上不少。

若说怀孕这段日子,除了谢汝谁最辛苦,那一定是沈长寄。

谢汝自己熟知医理,虽说她从前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她聪慧好学,尚能应对各种?难题,整个孕期过得不算难受。

倒是沈长寄,时常整宿整宿睡不好觉,半夜总要醒个好几次。

这一胎稳定了以后,谢汝便拜了华老夫人为师,现在每日清晨后都要去华府报道,将近午时便会回府,通常这个时候沈长寄已经在书房办公了。

这一天将至午时,谢汝从华府回来。

进了七月,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她挺着有些大的肚子,脚步轻快地进了院子。

书房的门敞着,平瑢抱着剑站在靠门口的地方。

谢汝见此便清楚,屋里应是有几位大臣在与沈长寄商讨事情。

她没有进屋打扰,在院中的小亭子里坐了下来。

沈长寄知道她读书下棋都不喜欢闷在屋子里,但又担心天气越来越热,暑热难耐,于是依照前世记忆,仿照着慈明寺后山他们初遇的那个亭子,在院子的一角仿造了个一模一样的。

小亭子后面凿了条小溪,又绕着亭子种?了一圈可以遮天蔽日的大树,叫这一角变得凉爽舒适。

谢汝转身进亭子时,屋内的平瑢往外看了一眼,他转回头好像对屋里人说了什么。

谢汝刚坐下,就见男人急匆匆地从书房里出来,迎了过来。手撑在桌上,笑着看他走近。

“怎么不进屋?”

“太闷了,这里好。”

这里是他亲手打造的乐园,她很喜欢。

沈长寄“嗯”了声,在她对面坐下,替她倒了杯茶,他先抿了一口,微微皱眉,吩咐平筝,“换杯热的。”

谢汝道:“天气好热啊。”

沈长寄又道:“换杯温的。”

谢汝眯着眼睛笑了。

平筝端着茶壶退了下去,正遇上从书房出来的众人,她站在一旁等了等,等到那些大人都走过,她才继续往前走,平瑢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好像说了一句什么,惹得平筝踢了他一脚。

目光越过他的肩,谢汝看到了这一幕,笑道:“这对兄妹近来怪怪的。”

沈长寄漠不关心,“嗯。”

议事的大臣们一边走,一边频频往凉亭的方向看,正巧对上了谢汝的目光。谢汝冲着他们微微点头,笑了笑,那几位大人都受宠若惊地冲她揖手还礼。

“阿汝在笑什么?”沈长寄幽幽道。

谢汝见他又小气地吃起了醋,不由失笑。

“夫君最近很忙?”

“不忙。”

“你胡说,近来到府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了。”

沈长寄其实在做退居二?线的准备,等孩子生下来,他就在家带孩子,这些大臣都是皇帝派来的,天天追在他屁股后头劝他不要辞官,烦不胜烦。

可他知道阿汝不喜欢他放弃仕途待在家里做个“煮夫”,本来打算先斩后奏的。

他生硬地转移话题,“渴不渴,给你倒水喝。”

他拿起空杯子,目光在桌上扫来扫去。见空空如也,脸色一沉,“茶呢?”

怎么做事的,主子在这说了半晌的话,连个斟茶的人都没有。

谢汝:“……”

她揉了揉太阳穴,“茶壶让平筝拿下去了,你说要换一壶热的,不,温的。”

沈长寄:“……”

“哦,我?忘了。”

他尴尬地咳了一声。

大概是觉得有些丢人,他俯身吻了吻谢汝,“那个……还有些公务,我?,先走了。有事叫我,嗯。”

跑了。

谢汝无语地盯着他的背影,看着他进门时差点被门槛绊倒,没忍住笑了出来。

平筝端着一壶新茶回来了,“咦,大人呢?”

“没事,不理他,”她笑着摇摇头,“替我研磨吧。”

……

夏季在蝉鸣声中过去,秋风扫过落叶,一转眼又到了一年的冬天。

十一月。

谢汝的身孕已经八个月了,她每日不再往华府跑,无事时会去济仁医馆转一圈,大多数时候都待在屋里,斜靠在软榻上,懒洋洋地翻阅书籍。

外头天冷,她身子重,本来懒得动弹,但沈长寄却说,他看了医书,上面写着孕妇要多走动,于是他每日都计算着时辰,每隔一个时辰都会拉着她到院里走走。

“抱着这个。”廊下凉风凛冽,沈长寄塞给她一个暖手炉,“别着凉。”

又帮她系好厚实的披风,揽着她在廊下漫步。

走了一会,谢汝有些乏了,回到书房,在屏风后的暖榻上小憩。

才?睡下没多久,就被声音吵醒。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沈长寄在屋中翻箱倒柜。

“夫君?”谢汝揉揉眼,“你在找东西吗?”

“嗯。”

听上去有些烦躁。

谢汝微微蹙眉,撑着身子坐起来,拢了拢毯子,“你在找何物呀?”

“手炉。”沈长寄的声音有点冷,像是在跟自己生气。

“手……炉?”

谢汝迷茫了片刻,神色怔忡,她掀开毯子,看了看自己怀中那个暖手炉。

“外头下雪了,我?怕你冷,想起来有个暖炉的,放哪里了……”

嘭——

隔着屏风,谢汝不知道他把什么碰倒了。

谢汝揉了揉散乱的长发,“那个……夫君啊,你来一下?”

很快,见到男人臭着一张脸走近。

他坐了下来,缓了脸色,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是暖呼呼的。仍不放心地问道:“不冷吗?”

谢汝摇头。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谢汝将手从毯子里拿了出来,带着暖炉的滚烫的温度,她探手过去。

沈长寄主动握上,感受到她的温度,皱眉,“为何这么烫?发烧了?”

谢汝抓住他的手,往怀里带,沈长寄摸到了她怀里抱着的手炉。“……”

“夫君,你看看眼熟吗?”

“……嗯。”

沈长寄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头。

“你又忘了。”

“……嗯。”

他忘了不久前给过她了。

这件事发生不久后的某一天,又再次重演。

那天他要去呈讯司审问一重要人犯,可谢汝早起有些不舒服,沈长寄不放心,但那边实在不能没他,于是他临走前,唠唠叨叨说了好多:

“难受便躺着,莫要下床。”

“茶不要喝凉了,想吃什么就告诉平筝。”

“昨夜睡得不好,再多睡一会。”

“……”

谢汝轻叹,“夫君,你最近太紧张了。”

这些话已经是今早上第三遍听了,他起床时说了一遍,穿完衣说了一遍,临出门时又说了一遍。

沈长寄抿着唇,说不出话来,只能上前将她抱住。

“你会不会觉得我?变蠢了?”他没什么自信道。

谢汝慢慢摇头,轻声道:“怎会呢。”

她敛眸,突然有点难过,“往后不要孩子了,就这一个。”

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他都瘦了……

后来谢汝问过平瑢,又拦过一次赵向尚,他们都说,首辅大人在处理公务方面未曾出过差错和纰漏,他一如既往,虽然行事风格更加冷硬、不近人情,但总体来说,还是那个雷厉风行的沈大人。

只有在与她有关的事上,会变得焦虑、忧心忡忡、顾此失彼,会时常忘记自己才?做过的事,一遍又一遍地说着说过的话。

谢汝又是想笑,又是难受,明明是她要生孩子,沈长寄却像那个最辛苦的人。她想了好多办法让沈长寄放松精神,都没能成功。

“夫君,怎样你才?能开心些啊?”

一次谨慎又小心的欢好后,谢汝搂着他的脖子,轻声说道。

沈长寄沉默了会,突然笑了笑,“阿汝平安,我?便能开心。”

于是谢汝更加仔细自己的身子,天冷了就及时添衣,刮风下雪了也绝不往外跑,整个孕期她都没有再生过病。

见沈长寄一日比一日开朗了起来,她终于松了口气。

可她不知道,沈长寄掩盖情绪的能力一流,自从他发现自己的状态不好会叫阿汝担心后,他便套上了那层伪装,只为了不叫她忧虑。

夜里他依旧睡得不安稳,精神时刻都紧绷着。看着她的肚子越来越大,逐渐临近生产,开始整夜整夜失眠,只能抱着她睁眼到天明。

怀孕到九个月时,沈长寄与皇帝请了两个月的长假,两耳不闻窗外事,在家里专心陪着谢汝养胎。

那日,阳光大好。

听说桂香斋出了新品糕点,她央着沈长寄带她出去买。

“叫下人去便是。”

“可我憋了好久没出门,今儿天气好,暖和了些,带我去吧……”

沈长寄架不住她撒娇,思及确实好久未曾出门,一个心软,便允了她。

毕竟有他跟着,不会出什么事的。

到了店铺门口,他叫谢汝在车里等着,自己下车去买。

谢汝眼馋外面明媚的阳光,由平筝扶着下了马车,想着晒会太阳。

变故往往就在一瞬间。

街上人来人往,谢汝的脚下突然滚过一个五彩的小球。

街头不远处有个男童,他脸上正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手指着这边,声音清脆:“大黄!去捡回来!”

一半人高的大狗飞速地莽撞地朝谢汝的方向扑来。

孩子的恶意往往都在不经意间,更何况身边还有纵容他的大人,仗着那句“他只是个孩子啊”,便可以为所欲为。

守护着主子的平筝护在主子面前,平瑢飞身迎上,一脚将狗踢飞,可谢汝却已经受了惊吓,她苍白着脸后退了半步,脚踩在那颗彩色的球上,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沈长寄捧着糕点出来,看到爱妻倒在地上,她身下还淌着红色的似是血一样的液体。

一直紧绷的弦,终于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要生了。

ps:遛狗一定要牵绳,有的熊孩子和熊家长真的很讨人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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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感谢喜欢!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