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璮有一瞬间的呆滞。
沈长寄十?分?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又对着谢汝嘘寒问暖:
“哪里难受?”
“可要回去?”
“要不?要抱你?”
谢汝:“……”
她哭笑不?得地摇头,“无碍,不?必回家,不?用抱我。”
她歉意地望向谢璮,“抱歉,世子,我夫君是担忧,并非有意冒犯。”
沈长寄心里却不?以为意,他就算冒犯又能怎样,他本?就看不?上这谢家的每一个人,但当着阿汝的面,这些话他都只是在心里放着,没?敢说出来?。
谢璮缓过神,嘴角微微上扬,他一向稳重,此刻有些压抑不?住兴奋,他刚要说,今日他们来?莫不?是要把这好消息告诉父亲,就听谢汝说:
“此事还请世子保密。”
谢璮微怔,“为何……不?是来?告诉父亲的吗?”
谢汝摇头。
谢璮沉默了?。
半晌,才局促地笑了?笑,“这样……那?……也好。”
尴尬的氛围蔓延,笼罩了?整个前厅。
谢汝看了?眼外头,狂风大作,马上就要下雨了?。
有丫鬟来?通传,说老爷送走?了?访客,请姑娘和姑爷过去。
谢汝听到这两个称呼默了?默,敛着眸,看不?出喜怒。沈长寄手掌覆在她头上,慢慢揉了?一下。
谢汝突然舒了?口气,笑了?下。她站起身,冲谢璮福了?福身子,便由沈长寄扶着,二人一起往书房的方向而去。
厅中只留谢璮一人枯坐在座位上,许久,他才低叹了?声。
……
书房中,紫檀香炉里燃着好闻的安神香。
广宁侯端坐在书案后。
谢汝仔细看他的眉眼,一段时间不?见,他眉眼间似乎多了?几道?岁月的痕迹,整个人也苍老了?些。
也是,出了?那?么多的事,还怎能高兴得起来?呢。
就连这本?该是喜事的日子都变得这般冷清,谢汝一时间心情复杂。
坐了?会?,无人开口说话。
他们父女间一向无话可说,相见和独处的时间少之又少,谢汝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干巴巴地说了?两句祝寿词。
广宁侯沉默了?下,“你有心了?。”
“那?,我们就不?打扰您休息了?,先告辞……”
“等下,等下……”广宁侯舔了?下干涩的嘴唇,怯懦地犹豫了?下,抬眼看她,“你母亲的事,我很抱歉。”
谢汝怔忡了?下,抿住了?唇,手背一暖,是沈长寄包住了?她的手。
“陆家能平反我很开心,当年谢家……有心无力。”广宁侯有些愧疚,又有些懊恼,“我没?能为她做什么,我很抱歉。”
谢汝摇头。
他已经为陆元霜做了?很多了?。
“您与我母亲,有何深交吗?”
广宁侯艰难地扯了?下唇,“深交……”
他自嘲地摇了?摇头。
陆元霜是个像光一样的存在,他们都喜欢她,却也都知道?配不?上她。她那?么好,他从未生出过僭越的心思,那?样不?切实?际的妄念于她而言是一种?玷污。
陆元霜比他小四岁,她长得亭亭玉立时,家中已经给他议了?亲,配不?上她了?。
也就只有皇子那?样的身份能配得起她。
想到这,广宁侯眼中浮出一丝痛苦,“我……我此生唯一不?平之事,便是怜惜她识人不?清,你父亲他……”
他咬咬牙,恨恨道?:“配不?上你母亲!”
谢汝突然想起来?还有这个误会?,“侯爷一直知道?,我的生父是成宣帝吗?”
广宁侯痛苦地点点头。
“谁说我父亲是那?个人渣?他也配吗?”谢汝觉得好笑,看着沈长寄说,“看来?舅舅说的对,谢家与陆家确实?不?熟。”
广宁侯懵了?。
“他不?是吗?”
“不?是。”沈长寄说道?。
广宁侯嚯地站了?起来?,十?分?激动,“那?是谁?!”
他怨了?一辈子,把那?个人当成仇人,当成假想敌,原来?找错了?人?!
谢汝笑着抿了?一口茶。
她此刻才是真的释然了?,所以广宁侯收留她,只是因为还陆家的恩,以及陆元霜那?封信。王氏对她虽然冷漠偏心,但不?曾短了?她吃穿,为了?她的身世也是守口如瓶,守着秘密胆战心惊地过日子,一定不?好受。
更何况,她还是“情敌”的孩子。
“这些年,多谢您的抚育之恩。”她真心感谢道?,“谢谢您给了?我一个容身之所。”
还想办法替她挡杀身之祸。
广宁侯此刻脑子很乱,“到底是谁……是谁……”
“为何您会?觉得她和成宣帝……”
“不?是我觉得,是大家都这样觉得!”广宁侯有些激动,“那?些心仪她的世家公?子们,都收到过那?个人的警告,说她是他的,叫我们不?要妄想吃天鹅肉!而且陆姑娘她……除了?她的弟弟,没?见她与旁人有过多的往来?,所以我们都以为……”
“都以为她喜欢的是萧顺明。”谢汝冷了?脸,直呼了?先帝的大名。
“是……”
“呵。”
陆元霜当然不?会?与别人来?往亲密,因为她的心上人远在边关打仗,在为了?守卫这个国家而拼命。
她对萧顺明好,也无非是因为是心上人的弟弟罢了?。
谢汝揣着满腔的怒火,离开了?谢府,到最后也没?有告诉广宁侯答案。
“一报还一报,谁叫他一开始不?告诉我母亲的事。”
沈长寄“恩”了?声,把她揽进?怀里,顺毛,“好,你开心就好。”
“你也别告诉他。”
“我不?说。”
谢汝突然头皮一痛,她低呼了?声。
沈长寄回过神,抱歉地看她,“对不?住,疼不?疼?”
一边说,一边给她揉揉。
“夫君,你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啊?”
沈长寄轻描淡写,“无事。”
谢汝不?信。
晚上,狂风大作,外头下起了?雨。
谢汝窝在书房的软榻上,书卷挡着半张脸,表情凝重地盯着不?远处的男子瞧了?好半天。
他对她的目光一向敏感,可今日她看了?足有半炷香的时间,他都一动不?动。
还有他手下那?本?书册,好久没?翻过一页了?。
他到底在想什么??
有些饿了?,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伸向盘子,手指捻起一块糕点往嘴里放,才刚送到嘴边,甜腻的味道?钻入心肠,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她这边的动静终于惊动了?如老僧入定一般安静的男子。
沈长寄惊慌失措地奔了?来?,将她扶进?怀里,心疼地拍着她的后背。
谢汝推他,怕真吐出东西弄脏他的衣服,可沈长寄不?依,他坚持抱着,不?放手。
最终她也什么都没?吐出来?,只是一直在干呕,她脸色苍白,被人抱回榻上,哄了?好半天才睡着。
沈长寄沉默地坐在榻边,长长的睫羽垂下,敛住眸中深深的自厌和懊恼。他活在挣扎和自我唾弃中,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久久折磨着他。
……
谢汝这一觉睡得很久,一直从前一日的傍晚睡到了?转日清晨。
她一睁眼便看到男人有些颓废地靠在床头,他外侧的腿微屈,手搭在膝上,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汝放轻了?呼吸看了?他一会?,他才察觉到她醒来?。
“难受吗?”他冰凉的手指触了?一下她的脸颊。
感受到她的温热,害怕自己冷到她,手指颤了?下,收了?回去。
谢汝一把抓住,将他温度极低的手攥在掌心,声音裹着睡意,“夫君……”
她轻轻蹭了?蹭他,认真地撒娇。
她能感觉到这几日沈长寄的情绪都不?太?高,但在她面前总是竭力掩饰,她有些心疼,不?知道?是不?是孩子的事他还没?反应过来?。
她拉过他的手,贴上了?自己的唇,伸出舌头,调皮地舔了?一下他带着茧子的手指。
沈长寄的后背窜起一阵麻意,喉结轻滚,清晨时分?突然冒出来?的渴望叫他有些无措,只得僵硬地拉高被子,盖到腰腹。
“还睡吗?”他哑声问。
“不?了?,想起来?了?。”谢汝眨了?眨眼睛,撑起半身,想要起来?。
若是往日,沈长寄这个时候就会?凑过来?扶她起来?,可今日——
“那?……我去叫人。”
沈长寄掀开被子,很快地背过身,跑了?。
跑了?……
房门哐的一声被人撞开,动静大得把院子里干活的婢女们吓了?一跳。几个人只来?得及感受沈大人如风一样无法捕捉的身影,她们甚至没?来?及看清楚,人就不?见了?。
“……”
平筝担心主?子们吵架了?,她担忧地跑进?屋,看到谢汝也是一脸茫然。
“夫人,你们吵架了??”
谢汝懵懂摇头,“没?啊。”
平筝想了?想,道?:“没?事的夫人,大人可能是内急。”
谢汝:“……”
平筝心里嘀咕着,沈大人那?慌里慌张的样子,不?知道?的只怕以为他要腹泻了?……咳,不?能妄议主?子的,罪过罪过。
她很快切换到工作状态,手脚麻利地准备衣裳,“那?奴婢伺候您更衣吧。”
“好吧。”
直到用早膳,沈长寄才出现。
他头发湿了?,发尾还在滴水,衣袍的领口已经被水浸湿,谢汝皱眉。“你去哪了??”
“……沐浴。”沈长寄神色不?自然道?。
谢汝狐疑道?:“你去沐浴?早上?”
“嗯,出了?点汗,脏了?。”他没?有多说,故意岔开话题,“吃这个。”
谢汝放下了?筷子,探着身过去,凑到他面前,仔细端详。
沈长寄被看得很不?自在,轻咳了?声,“怎么?”
“夫君,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没?。”
谢汝继续盯,没?发现什么破绽。
“哦。”
她暗自冷笑,心道?你可别叫我抓住。
……
一连一个月,沈长寄时常在早上湿哒哒地回来?,而且他的情绪一日比一日低落。
整个人身上散发的冷气压隔着好远就能感受到。
平筝好几次试探地问她,沈大人怎么了??
谢汝哪里知道?他怎么了?,偷偷跟着平筝去看,这才知道?沈长寄的情绪已经低沉到了?一定的程度。
谢汝想不?通,明明他在她面前可不?是那?一副要丧妻的面孔。
有一次夜里谢汝被噩梦惊醒,正哭叽叽地想要找夫君抱抱,手往旁边一摸,空的。
谢汝:??
她披着衣服起身,拿起一盏烛灯,往外走?。
她不?知道?人去哪了?,只能站在门口发呆。
哗啦……哗啦……嗯……呼……
又奇奇怪怪的声音从隔壁的耳房传了?出来?。
谢汝屏气凝神听了?会?,蹙着眉,思考了?会?,脸上露出了?恍然的表情。
她有些想笑,又有些心疼。举着灯,蹑手蹑脚地靠近。
屏风后,男人的身影若隐若现。
她能想象到他完美的身材,有力的手臂,壁垒分?明的腰腹,想着他此刻应该是闭着眼,想着他痛苦又舒爽的表情,耳根慢慢红透。
屋子里热腾腾的水汽扑面而来?,他的味道?将她整个人温柔地包裹,耳边听着他的声音,身体慢慢也有了?感觉,脸绯红一片,眸中也是雾蒙蒙的,仿佛才刚经历一场情,事。
许久不?曾亲热,她亦有些想念……
她轻咬着唇,心跳得很快,他向来?警惕性很强,最近却是不?知怎么,迟钝了?很多,总是这般不?设防地……
谢汝闭了?闭眼,咬住嘴唇,不?叫自己出声。
好久,屏风后的男子才没?了?动静。
她这才自屏风后绕出,出现在呆若木鸡的男人面前。
男子冷静自持的面庞上出现一丝窘迫,身子往水里沉了?沉。
“阿、阿汝,你怎么来?了?……”
“夫君,你不?必如此……”谢汝往前走?了?两步,手指勾着自己的衣带,轻轻一扯,赧然不?已,“已经满了?三个月,其实?是可以的……”
沈长寄瞳孔微缩,他将搭在一边的寝衣捞过,一息之间便套在了?身上,然后跨出了?浴盆,长臂一伸,将人揽进?怀里,另一只手动作飞快地把她衣服裹了?回去。
他用力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呼吸很沉,手臂用力,“不?行。”
随着阿汝害喜症状的好转,沈长寄意识到真正煎熬的日子才刚开始。
他一想到接下来?半年的时间里,每日都要如这一个月一样,只能食素……
他就很想要杀了?那?个让阿汝怀孕的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沈长寄:自闭了。
且看下回,谢大夫如何给沈大人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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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飘如染】*10瓶;【『长安』执笔流年】*1瓶、【挽潇缕缕】*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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