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 81 章

除夕夜的上空,打日落起?便没消停过。

灿烂绚丽的烟花一簇簇的在高空中炸开,像花苞绽放,花开的下一刻又拖着流苏状的长?长?的尾巴,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逐渐消弭在暮色中。

月光皎皎,谢汝立在游廊下,身后敞开的房门中欢声笑?语满堂,她有些失神?地望着远处的绚烂之景。

沈长?寄将臂弯挂着的一件厚毛大氅,他抖了下,将大氅披到女子的肩上,而后长?臂一揽,勾着她的肩往怀里带了带,“冷吗?”

谢汝看了他一眼?,轻轻摇头。

她又把脸扭了回去,专注地看着烟花。

男人?沉默地陪在她身侧,眼?底尽是柔和的笑?意。

“夫君,这日子真好。”

好久,她说?。

“嗯。”

沈长?寄淡声应道。

是很好,万事皆已尘埃落定,再无什?么烦心的事。

也不是,最近还是有一件事的。

沈长?寄暗自思忖。

待一轮烟花表演结束,谢汝才恋恋不舍地收了目光。

“夫君,你有心事啊?”

“嗯。”他说?,“白天华氏来,她与你说?了何事?”

“哦,她说?老夫人?有意收我为徒,问我愿不愿意。”

“那你愿意吗?”

谢汝毫不犹豫地点头,“愿意的。”

沈长?寄伸出手?,两?个掌心相对,分别贴上她的脸颊两?侧,轻轻挤了挤,成功地把她的嘴挤得嘟起?来。

他瞧着实在可爱,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微微俯身,低下头,唇贴了贴。

谢汝微微蹙眉,他的唇有些凉。她稍稍加重了些碰触,微微启唇,暖着他。

沈长?寄笑?着退开了些许,额头相抵,低声说?道:“是你自己想?,还是想?替母亲和老夫人?圆了遗憾?”

谢汝微垂了眸,呼吸都变得慢了些。

男人?摇了摇头,额头蹭她,又道:“若你自己愿意,那没什?么。若你是为了别人?,我不许。”

“为何?”

“不为何,就当我霸道吧。”

他放开了她的脸,手?放在她脑袋后头轻轻拍了下。

谢汝知道,他是在担心她心结未解,执念太深,负担太重。

她笑?了,“沈大人?,何人?能及得上您啊。”

若是论起?来为了旁人?的生死或是夙愿而奉献自我的,那普天下无人?能比得过沈长?寄。论执念,他更是第一人?。

沈长?寄看了她一眼?,没反驳。

或许正是因为自己知道那滋味,所以才不舍得。

“夫君,你放心吧,我早就不是以前的我了,我若是答应和老夫人?研习医术,那也一定是因为我自己喜欢,万万不会因为想?去帮别人?圆心愿。”

“若是非要找一个与别人?相关的理由,那那个人?也只会是你。”

沈长?寄微怔,“我?”

“对呀,你的心疾,我可从未想?过放弃。”

她的手?指隔着厚厚的冬装,抵在他心口,闭上眼?都能描绘出伤口的形状。

“这儿?,我非得给它治好不可。”她用力戳了戳。

沈长?寄眉心微微动了动,眉目舒展,将她的手?攥在掌心,“好。”

她开心就好。

哗——啪——

又是新的一轮烟花燃起?,他们在流光溢彩中四目相对,相视一笑?。

“阿汝,我……”

属于除夕的热闹声太大,她听不清他的话?。

“嗯?你说?什?么?”她大喊着。

沈长?寄无奈地弯了脊梁,手?臂将人?揽过,唇覆在她耳侧。

“治不好也无妨,我去哪,你便跟我到哪,我们此生一步都不离,我便永远都不可能再难受了。”

谢汝笑?了,故意拆他的台,“寸步不离?那夫君你不上朝了吗?”

且不说?他在家的时候也不可能时刻在一起?,他还要上朝,去呈讯司衙门审讯犯人?,还有许多?事要他做,她怎能时刻都在?

可他却说?:

“我可以辞官。”

谢汝惊诧地微微瞪大了眼?,她侧头去看他的表情,却见男人?眼?中满是认真,一丝一毫开玩笑?的神?色都没有。

“你……你你认真的?”

“嗯,认真,我辞官,我不做了,就陪着你,可好?”

“……这怎么行啊,那五殿……陛下,你不管他了?还有,新帝登基,有诸多?事等着你操持,等着你整顿呢,百姓,天下,朝廷,你全不管了?!”

“不管了,我只管你。”

谢汝吓得有些语无伦次,“夫、夫君啊,你不能如此,你听我讲,不能因为情情爱爱的就什?么都不管了。”

沈长?寄歪着头看他,表情颇为无辜。

谢汝:“……”

她深吸了口气,语重心长?:

“夫君,我前些日子从阿灵那学?了个词。”

“什?么词?”

“恋爱脑。”

“何意?”

“为了爱情,什?么都不顾了。”

“那很好。”沈长?寄理所当然道,“我是恋爱脑。”

谢汝:“??”

“夫君,恋爱脑不是夸人?的。你想?,一个人?脑子里只有情爱,那不是废了吗?”

沈长?寄疑惑道:“夫人?何出此言?我爱你,不爱旁的任何事,我做喜欢的事,又没碍着旁人?,这样也不可吗?”

他的确不是好人?,但他爱她,总没碍着别人?吧?

夫人?为何骂他?

沈长?寄有些委屈。

谢汝一看这可怜巴巴的表情心就软了,连忙软了声音,跟他好商好量的,“你看,朝中无能人?,夫君你是最厉害的,对吗?”

“嗯,那又如何?他们废物也要怪我?”

“不不不,怎会呢,他们不行,可夫君你行啊,为了天下,能者?多?劳,不好吗?”

沈长?寄皱眉,“不好,累。”

他凭什?么?他又不缺钱,不想?干了。

成婚后他没少赋闲在家休息,老实说?,他觉得以前的自己就是傻的,劳劳碌碌,不知图个什?么。

他心里向来没有什?么仁义、大爱,天下乱了就乱了,国家亡了就亡了,与他何干?到时候带着银子,带着夫人?搬离这纷纷扰扰的地方,天下之大,总有一处平静安宁的地方能安家。

谢汝心里连声道“完了完了”,曾经的工作?狂首辅大人?如今是彻头彻尾地变成了安乐派,看样子只想?做个茶酒在手?美人?在怀的逍遥公子。

难怪这些日子兰妃,不,现在已经是太后娘娘了,总是差人?来问,问她何时有空进宫坐坐。

想?来是沈长?寄“厌官”情绪太浓,叫新帝看出来,头疼不已呢。

对了,说?起?来兰妃与陆家也是有些渊源的,当年陆元霜的姐妹很多?,但交心的其实没几?个,兰妃便是那些人?中和陆元霜玩的最好的手?帕交。

也因此,兰妃在秋猎时初见谢汝便无端的心生好感,或许就是冥冥之中的牵绊吧。

如今新帝方立,朝局动荡,正是最可能出乱子的时候,天下真的很需要他。

“夫君,一年,就这一年,等一切步入正轨,你想?继续当官我也不让。”

沈长?寄知道她的意思,她心善,他又能怎么办呢?当然是宠着她了。

他勉为其难地说?道:“那好吧。”

“为了吾妻,甘愿赴死,那地狱再走一遭又有何妨。”

他故意装可怜。

谢汝:“……”

她哭笑?不得,“倒也没这般严重吧?”

说?得好似逼着他上刀山下油锅似的。

“嗯,我开玩笑?呢。”沈长?寄正色道,“那这一年,我们还在这里住着,等一年后,你若是在这里待腻了,天涯海角,你想?去哪里我就带你去哪里。”

“好啊。”

她两?辈子加在一起?,待过的地方除了京城便是慈明寺了,她也挺想?到处走走。

“不过,你若是想?拜师,还要再等些日子。”

谢汝不明所以,“等?等什?么?”

沈长?寄却神?秘地说?道:“等再办完一件事。”

……

转日,新年的第一天。

“起?来,带你去个地方。”

辰时刚过,沈长?寄便推着谢汝坐起?身,给她一层一层地套衣服。

谢汝困得眼?睛睁不开,身体直打晃,声音软软糯糯的,“夫君,夫君……再睡一会嘛……”

男人?低声笑?着,“夫人?原先作?息可是很准的,辰时不到便会醒来,辰时已经在用膳了,怎么这入了冬一日比一日懒了?”

谢汝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捶了他一下,没好气道:“谁叫你折腾我。”

“倒是我的不是了。”

“就是你的错,你也不看看,昨夜可是守岁!”

守岁过后都已经快丑时了,上了榻沈长?寄又把她捞过去,好一通折腾。

“算起?来我才睡了……”她顿了顿,僵住的脑子艰难地转了转,“两?个时辰……”

谢汝要哭了。

沈长?寄给她穿好衣服,又将人?抱下了床榻,放在梳妆台前,亲了一口,好声好气地哄了好半晌,才把人?的脾气捋顺。

他把几?个婢女叫了进来伺候她梳洗打扮,就出了门。

谢汝侧头看了一眼?门的方向,只来得及看到男人?翻飞的衣角。

“又去做什?么了……”她小声嘀咕。

“夫人?,别动呀。”玖儿?低呼,“画眉呢,别动呀。”

谢汝只得老实坐好。

等她收拾好,沈长?寄回来了,也没说?方才去了哪。用过早膳后,沈长?寄拿着披风走了过来。

他给她穿戴好,将帽子给她扣上,“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他没答,只道:“走吧。”

他牵着她,并没有出府,沿着游廊往府邸的东边走。

“这边不是没人?住吗?”谢汝疑惑道。

“嗯,小心门槛。”

他挽着她,进了一院落。

院子很干净,景致与府上的其他地方略有不同,更清幽些,雅致些,是个清净的地方。

推开了门,谢汝看清屋里头的摆设,哑然失语。

里头是个小祠堂,密密麻麻的,供奉着不少排位。

烛光明亮,香火绵延。

她清晰地瞧见,她正对面的那一块牌位上,写着陆元霜的名字。

谢汝的唇微动,张了张嘴,好半晌,才勉强发出声音:

“你为陆家……设了祠堂吗……”

“既已平反,也该还他们一处容身之所,”沈长?寄平静地说?,“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