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寄最终没能?和谢汝一起去华家。
寅时未至,天还未亮,宫里便传来了急报,沈长寄匆匆换上了官服,进宫去了。
等他匆忙赶至成宣帝的寝殿前,发现今夜宫内值守森严,禁军头领和谢思究各领了一路人马,在?宫中巡视。
沈长寄平静地进了寝殿。
成宣帝正双目紧闭,不知死活地躺在?榻上。
寝殿中燃着香味浓郁的香料,混杂着苦涩的汤药味,还有些微弱的血腥味,乱七八糟的味道混在?一起,叫人闻了头昏脑胀、恶心?想吐。
屋里跪了一地的御医和宫人,楚贵人也跪在?下首,榻前坐着的是兰妃娘娘。
“娘娘。”
沈长寄恭顺地行礼。
兰妃发髻凌乱,显然也是匆忙从榻上起身的。她?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抬了下手,“大人来了,本宫便放心?了。”
她?踉跄起身,嬷嬷赶紧扶上。
她?疲惫道:“本宫乏了,有事叫国师讲与你听吧。”
她?又对着跪在?地上楚贵人柔声说道:“回去收拾下吧,今夜不用?陪着了,没事了。”
“是。”
楚贵人轻声答道。
所有人都颔首低眉,不敢乱看,只有沈长寄往楚贵人身上看了一眼,才?发现楚贵人身上沾了不少血迹。
兰妃离开后,一屋子的太医你一言我?一语地将成宣帝的情况说了一遍。
“陛下本就龙体孱弱,此?番惊吓过后,病情加重,只怕是……”
“是啊,唉,怎的就出了这般事呢……”
“你们尽力就是。”沈长寄淡声道。
御医们战战兢兢,“是,是,臣等必定尽心?竭力。”
“只是……陛下已有灯枯之势……”
沈长寄挥手打断,“成福在?此?侍候,御医留人轮守,其余都退到?殿外吧。”
他的视线在?楚贵人带血的衣裙和手上打转,若有所思。
视线突然被人遮挡,是贺离之不着痕迹地挡在?了楚贵人的面前,神情肃穆。
沈长寄微微挑眉,“国师跟我?来吧。”
二人一前一后往外走。
沈长寄出了门,停在?廊下,目光久久放在?远去的楚贵人的背影上。
“沈大人,这边请。”
贺离之道。
再一次被打断,沈长寄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走至一宽阔僻静之所,贺离之才?将今夜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今夜一共发生?了三件事。”
“其一,沈玥璃突然从冷宫里闯了出来,她?一路疯跑,刺伤了宫女?数人,还将前来看望六公主的广宁侯府谢大姑娘给伤了。”
沈长寄有些意外,“谢窈?”
许久没提到?这个名字,有些陌生?。
“是,谢大姑娘的双眼被沈玥璃刺瞎了,太医说复明无望。”贺离之道,“大人若想让她?好?,微臣可?想想办法,并?非全无可?能?。”
“不必了。”沈长寄说。
贺离之淡淡笑了下,又道:“其二,沈玥璃伤了人后,直奔陛下的寝宫而?来,也不知是什么稀奇的疯病,她?跑的太快,竟是让玄麟卫一时间都难以追上。她?闯进了陛下寝宫,意欲行刺。”
他顿了顿,低声道:“被侍疾的楚贵人一剑斩喉,当场毙命。”
沈长寄微眯了眸,“当场毙命……”
沈贵妃竟是死了。
“楚贵人的剑何来?”
“是陛下挂在?床头的那一把。”
沈长寄沉声道:“不曾想楚贵人一女?子,能?手执那般厚重的剑,一剑将人致死,真是深藏不漏。”
贺离之今夜看上去格外正经,神情自始至终严肃冷漠,全无平日装腔作势的世外高人模样。
“第三件事是什么。”
贺离之转身看了一眼寝宫,扯了下嘴角,却说起了旁的事。
“沈大人,对不住,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他说,“大人可?知陛下的病是为何?”
沈长寄沉吟片刻,“是楚贵人?”
贺离之自嘲地笑了笑,“是,她?第一次下毒时正巧被我?瞧见,我?替她?遮掩,还将闲杂人等都支走,这才?没叫她?暴露。我?警告过她?莫要轻举妄动,但?她?显然没听,还险些坏了我?们的计划,是我?大意了。”
“今夜也是?”
“嗯。第三件事,便是她?今晚第二次趁着无人给成宣帝下药,她?想叫他一觉不醒,可?前朝之事未定,若是叫那皇帝老儿就这么死了,那怎么行?正巧沈玥璃闯了进来,她?别无选择,只能?将人杀死。”
贺离之突然笑了起来,低声道:“这狗皇帝的命真抢手,我?想要,您想要,贵人也想要。不若我?将他弄死,尸体分成三块,咱们一人一块如?何?”
沈长寄也笑了声,“那只怕不够分。”
“大人,你可?知楚贵人她?是受谁意进宫的?”
沈长寄没说话。
是谁派来的都再不重要了。
“早做准备吧。”他撂下这一句话,便扬长而?去。
贺离之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是在?说国丧与换帝的事。
“天要变了……”
蛰伏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
谢汝醒来时,沈长寄还未回来。
平筝替人传话,“我?哥天没亮就跟大人进宫了,他说不用?担心?,处理完事就会回来的。”
谢汝的眼皮一直突突狂跳,她?实在?都无法做到?心?平气和。
心?难平静,背着药箱去给孟玹看诊。
孟玹一早就得了宫里的好?消息,见谢汝心?不在?焉,也没有多说,只等沈长寄亲口回来将这些事讲给她?听。
他笑着宽慰,“他今日怕是要晚归。”
谢汝敷衍地点点头。
探望完孟玹,谢汝抱着药箱回了主院,她?坐在?主院的石桌上,翘首以盼了大半日,午时前后下起了雪。
“阿嚏……”
她?裹了裹虎皮披风,身子瑟缩了下,怔怔地望着从天空飘落的雪花。
“咱们快回屋吧,要是冻病了大人要生?气的。”
谢汝吸了吸鼻子,“嗯,那他要是回来了第一时间告诉我?。”
平筝无奈道:“好?好?好?。”
“心?里不踏实,总觉得出事了。”
她?裹着毯子,人缩在?榻上。
平筝将炉火烧得更旺,小声嘟囔:“大人不叫别人出事就不错了……”
谢汝意识昏沉,慢慢陷入沉睡。
等她?再有意识,发现自己被一个熟悉的怀抱揽着。
“什么时辰了……”
“快到?酉时了。”沈长寄放下了书册,手指触了触她?的脸蛋,“饿吗?”
“唔……还好?,你回来的挺早。”
沈长寄低声道:“想着你,就快点回来了。”
谢汝清醒了些,连忙问了宫里出了什么事,沈长寄如?实告知了她?,她?听到?沈玥璃死了的消息后,沉默了好?久。
“怎么?不开心?吗?”沈长寄双手将她?提抱起,放在?腿上。
“其实我?并?未想要将她?置于死地。”她?说。
“嗯。”
“倒不是我?心?慈手软,只是若叫她?活着,那毒药会一直纠缠、折磨着她?,这一死反倒叫她?解脱了。”
后半生?都饱受虫蚁噬心?、吞噬理智的痛苦,变得人不人、鬼不鬼,这是谢汝原本便想好?的结果。
楚贵人的那一刀斩断的是沈玥璃的痛苦,叫这样一个背信弃义的人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死了,谢汝的心?里实有些意难平。
“夫君,你说母亲被最信赖的朋友背叛的时候,她?在?想什么呢?”
沈长寄想了想,“若是我?,想的一定是你。”
若此?生?有那么一个生?死关?头,他想的一定是还没能?和爱人长相?厮守,想着既然重活了一次,为何又没能?走到?终点。
“我?不敢想,夫君。”
她?轻声说道。
沈长寄温柔地抚平她?的眉间,“可?需要我?将沈玥璃的尸骨带出来,叫你泄愤?”
“算了,算了……”
或许是上天注定的吧,注定叫她?心?里存一分遗憾。鞭尸这样的事,她?做不出来。
“成宣帝的命,你可?要亲手了结?”
沈长寄叫贺离之按捺不动,先回来问一问谢汝的意愿,毕竟成宣帝咽气这样的好?事若是她?想亲眼看着,他也可?以安排。
谢汝却摇了摇头,“你去问问舅舅吧,他或许会很愿意。”
她?神色萎靡,埋在?男人的怀里,“就这样吧,累了。”
沈贵妃死了,她?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大仇得报的快感,反而?是更加的空虚。
这些日子,仇恨在?与孟玹相?认的那一瞬间被填满内心?,她?活得很累。她?想回归和沈长寄携手一生?的平淡生?活,这才?是她?重生?的目的啊。
她?对于自己的身世多少都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实在?难以像孟玹那样感同身受。
眼下,她?也算是亲手杀了沈贵妃,陆元霜的仇她?报了。陆家毁于皇权之争,她?实是无能?为力,她?清楚自己的能?力,剩下的事只能?依靠她?的爱人。
谢汝又困了,半梦半醒间,有人把她?抱回了床上。
“夫君……夫君……”
沈长寄低声应着。
他抱着她?,一起睡着了。
后半夜,雪越下越大。
沈长寄忽然就醒了。
他靠在?床头,局促地呼吸,心?口剧烈地痛着,身上的寝衣被冷汗浸透。
他好?久不做梦了,再一次梦到?了前世。
他又梦到?了前一世她?死去的场景。
怎么回事,为何又梦到?那样叫人绝望的画面,他们现在?的生?活明明很幸福,毫无预兆地,为何又将人忆起往昔。
有细碎的片段从脑海中闪过,他敏锐地捕捉那些画面,那是前世,他得知她?嫁人的消息后,冲到?沈国舅的书房中质问他的场景。
心?口再一次绞痛,疼得人很想将胸膛穿破。
“将那心?挖出来”,他满脑子都是那一个念头,好?像它离了身体,痛苦就不复存在?了。
他的脑海里充斥着这样一个疯狂的念头,他从床下摸出一把匕首,拔开刀鞘,寒意森森的刀刃泛着冷光。
“夫君……”
谢汝梦中无意识的呢喃突然唤醒了他。
他有一瞬间的迷茫,怔然回神,才?发现刀尖已经抵上了心?口,划破了衣服,很快就要刺破皮囊,直扎心?底。
“夫君……”
咣当——
沈长寄扔了刀,将妻子揽进怀里,他的心?跳很快,抱得很紧,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正文就能完结了,结局我写的好卡,莫得状态orz
开始征集番外了,有啥想看的吗?点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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