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汝生气了。
从早上开始,沈长寄被关在有“重兵把守”书房里,除了给他送吃送喝送案卷的平瑢,没有一个活人与他说话。
在平瑢放下了午膳,再一次沉默地往外走时,沈长寄终于想起来自己才是这沈府的主子。
他正襟危坐,严肃着脸,“莫要忘了,我是你的直属上司。”
平瑢脚步一顿,看向沈长寄的目光里带了些怜悯,“大人,玖儿姑娘在外头听着呢。”
沈长寄:“……”
“玖儿姑娘是夫人的贴身婢女,属下的每一字每一句都会被如实传达。”
意思是,沈长寄此刻威胁下属的话也会?被人一字不差地带回去,讲给谢汝听。
沈长寄心里有点慌,若是玖儿将话再添油加醋一番,不知他夫人会?如何?误会。
要是误会?他对她的惩戒心存不满,那岂非是火上浇油?
沈长寄想到这,再也坐不住了。
他轻咳了一声,维持着首辅该有的尊严,站起了身。在平瑢“我看你装”的目光下,不慌不忙地走到了门口,打开了门。
玖儿:“……”
玖儿福身,“大人。”
“嗯,那个,我去看看她。”
说着就要往外闯。
玖儿往后退了一步,五六个身材高大的黑衣护卫持剑站了出来,将出路堵得严严实实。
玖儿面无表情地说道:“夫人有令,您不可踏出这里一步。”
沈长寄努力地拾起家主的威严,“这里是我家,她,她……她怎能这般对我……”
越说越没底气。
玖儿点点头,“大人的话奴婢会?只字不差地带到,大人请回吧。”
“你们到底是在为谁做事?!”
沈长寄被这群人烦的头疼,他很想拿着剑杀出一条血路,可又不敢。
畏首畏尾,他就从未这般窝囊过。
玖儿也不怵他的冷脸,直言道:“奴婢拿夫人的赏银与月钱,自然为夫人做事,你们说是不是?”
“是!”
十多个年轻力壮的侍卫异口同声,声若洪钟。
沈长寄:“……”
成?亲短短月余,他的部下全都叛变,他说话就是在放屁,没人听,没人理,没人在意。
彻底死心,灰溜溜地将脚缩了回去。
玖儿颇为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回去复命,留下沈长寄与一众弃暗投明的下属面面相觑。
狐假虎威的玖儿离开,沈长寄后背终于又挺直了几分,对着下属,他最知道如何?能震慑人心。
他脸一沉,眸子一压,果然护卫们纷纷移开了对视,垂着脑袋,眼观鼻,鼻观心。
他们气势上瞬间被压,但没人后退,方才玖儿那句话其实也在敲打他们,毕竟现在管家的是夫人,他们大人也只能在外头威风威风。
如今府上能在内院里守卫的,都直接听命于夫人,首辅大人是谁?哦,原来的主子啊,在夫人面前也得靠边站。
大势已去,沈长寄只能退回书房。
他迎面对上往外走的平瑢,没给平瑢什么好脸色。
平瑢念在多年主仆之情以及救命之恩,好心提醒:“大人,待夫人气消,您还是有机会惩治这帮小兔崽子的。”
沈长寄冷笑了声,“管不了他们,我还管不了你?”
平瑢想到先前被沈长寄当?驴一样使唤的绝望处境,一时间有些委屈。
“您不能把气撒我身上,弄得我里外不是人。”
大人有令,命他帮忙遮掩伤势,他如何?能不从?
事情败露,他和妹妹还要被牵连,受夫人的责难。
夫人生气,始作俑者还要将罪责赖在他身上,委实冤枉得很。
再一次生出辞官念头、想要撂挑子不干了的平瑢,在开口的前一刻,想到了家里还有个妹妹要养,想起供职在沈长寄之下能领到的丰厚的报酬,卑微地将一切不切实际的想法都按了回去。
他默默承受了沈长寄所有的怒火,在临走前,怼了沈长寄一句:
“夫人如此,还不是大人你宠出来的?”
“自作孽,不可活。”
沈长寄:“……”
平瑢走后,他反复思索。
阿汝能这般待他,确实是他纵容出来的结果。
从前她生气了亦或是受了委屈,都喜欢憋在心里,在谢家那样的环境里,她压抑了太久,她不能也不可以表现出自己的喜怒哀乐。
嫁给他以后,她的情绪越来越外放了。
生气了会?发火,不用顾忌后果,不用担忧自己是否说错做错。
这是好事。
况且她这次恼怒的缘由,还在于他自己受了伤隐瞒。她是因着担忧他,才生气的。她在乎他,所以气他隐瞒。
顿时眼前一亮,喃喃道:“夫妻本是一体,喜她所喜,忧她所忧,若欺之瞒之,才最是伤人。”
沈长寄悟了。
“她这是学会?恃宠而骄了?”
沈长寄如此想着,竟从这小别扭中体会?到了甜蜜。
他放松了精神,手托着腮,支在厚厚的一摞卷宗上,笑了出来。
“原来是在与我撒娇啊。”
“……”
听完玖儿的回禀,谢汝有些放心不下,她决定过来看看,正好走到门口时,就听到沈长寄独自在屋中,一个人念念有词,一边说还一边笑。
最后一句话,清清楚楚地从屋内传了出来,连带着还有男人得意的笑声。
离得近的玖儿还有两名护卫也听到了,他们一个个都看看天,看看地,艰难地憋着笑。
谢汝瞬间红了脸,一半是气得,一半是嫌屋里那个傻子丢人。
她使劲在门上拍了一下,屋里的笑声戛然而止。
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传了出来:
“阿汝?”
很显然,他猜到了。毕竟敢如此做的,整个沈府也找不出第二个人。
沈长寄的影子很快映在了门上,门被人从里头打开。
他讪笑,“夫人……我错了……”
不管何时,先?道歉总是没错的。
谢汝冷笑了声,抱着肩膀,“原以为夫君该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妾身忧心大人苦闷,这才来看看。没想到大人自省倒是省出了乐子,如此便好,妾身心也安了。”
沈长寄抓准时机,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臂将人拉进了屋。
她回来看他,便是心系于他,心软了就有了破绽,就给了他可乘之机,此等良机千载难逢,沈长寄怎能错过。
拉人进了门,她并没有反抗。沈长寄心头一喜,反手将门合上。想要拽着人进去,可谢汝却不从了。
沈长寄也不勉强,手撑在门上,将人困在怀里。微低了头,讨饶道:
“阿汝别生气,为夫知道错了。”
谢汝别扭道:“大人何?错之有?是我错了才是。”
男人的身躯挺拔宽厚,他将她压在门上,侵略感太强,可她又不敢用力推,只能将手虚搭在他没受伤的那侧胸口。
“我受伤了不该怕你心疼就瞒着你,比起这个,更叫人难过的是将你排除在外,对吗?”沈长寄抬手摸了摸她微红的眼眶,“回去哭过了?是我的错,打我骂我吧,就是别自己躲起来。”
谢汝心头一酸,抿了下唇,轻声道:“反省得还算不错。”
听她松口,沈长寄却并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她那副要哭却忍着不哭的样子最是叫人揪心。
他受伤时没觉得有多疼,可看着她心疼自己的眼神,原本心里应当?是满足的,一个女人钟情于一个男人,满心满眼都是他,他该自得的,可这事放在他身上,实在是比受了重伤还要叫人痛不欲生。
沈长寄微微俯身,安抚地吻了下她的额头,低声道:“没有下回了,我保证。”
“那你这回是怎么回事?”谢汝避开伤处,手捶了一下他的肩膀,“你不是很厉害吗,杀人不眨眼,几个人对你一个你都不怕,怎得今日就被人伤了?”
沈长寄受着她的捶打,无?奈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出门的时候好好的,回来就这副样子,还避开我不见我,你的错大了。”
“是是是,任夫人处置,绝无?怨言。”
“那你睡书房。”
沈长寄脸色一变,“那不行。”
“你刚刚还说行的?!”谢汝柳眉一竖,眼角的泪珠要掉不掉。
沈长寄心一软,“好好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睡。”
“……算了,你睡卧房吧,我……我睡暖阁,不把你放在眼前看着实在是不放心。”
沈长寄皱眉,“为何一定要分开睡?”
“我怕睡着了碰到你的伤处,”谢汝的脸微红,“更怕你……你乱来……乱动……”
听他讲过,她每每睡着,便会不自觉地往他怀里拱,有时候到处乱蹭,蹭出了火气,他就分开她的腿,就那样闯了进去。
她迷迷糊糊被吵醒的时候,见他正卖力。她控诉他了几回,回回他都理直气壮地反过来说是她先?撩拨的。
次数多了,谢汝便对自己的睡姿有了了解。
“分开睡对谁都好,若是睡着了我将你碰疼了,伤口严重了,心疼的不还是我啊……”她嘟囔道。
沈长寄笑了笑,“原是因为这个,你放心,那是我诓你的。”
谢汝目光微凝,“……诓我?”
沈长寄笑道:“你睡时很老实,不会?影响到我,放心。”
所以今夜他们也没有必要分房睡。
谢汝恼羞成?怒地盯着他看,越看这张好看的脸越是来气,她扯着男人的脸用力往外拉,咬牙切齿,“沈长寄,你完了!!”
“疼疼……夫人饶命……”
“……”
院里的护卫和玖儿极有眼色地散了,隔着老远,守护着院子的安宁。
跨院里,阿诺屈起手指放在嘴边,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在众兵卫灼灼的目光注视下,阿诺镇定自若地接住从外飞进来的一只联络信鸽。
沈长寄只限制了他们二人的自由,却并未断绝他们与外界的联络。该办的事还如常办,该发的命令还照常发。
阿诺从鸽子腿上取下一信笺,放在了桌上。
孟玹身着一袭白衣,不紧不慢、动作优雅地烹茶。待茶入口中,他才拾起信来看。
“楚姐姐那边一切顺利,先?生,我们下一步要做什么?”
孟玹淡淡地笑了一声,“等。”
“等?”
“我将阿楚送到中原,送到宫里做了贵人,要她做的绝不是以卵击石,而是等一个能要人命的时机。”
“阿诺不懂。”
“阿诺,我与你讲过,这京城中,尽是食人不吐骨头的虎狼之辈。功高震主的功臣良将不在少数。”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萧顺明非要将他们赶尽杀绝,那我便只等着他被这群人反噬即可。”
孟玹敛了笑意,一双乌黑幽邃、藏有诸多秘密与仇恨的眸子望向虚空。
他慢慢勾了唇,“最虚弱的时候,被枕边人予以致命一击,听上去是不是很过瘾。”
只是……阿楚信中提到了一件事,叫他有些在意。
作者有话要说:今非昔比了沈大人,谁掌握财政大权谁说了算,从前你是bking,如今你就是个弟弟,谁叫你是个妻奴咧ovo
ps:楚贵人在秋猎那段剧情里频繁出现过的,提过楚贵人是西戎人,是进献的美女,她对后宫几位娘娘的态度,代表了舅舅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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