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 64 章

谢汝和沈长寄坐在前?往柳家?的马车里,她仍心有余悸。

“你怎么就和孟公子打起来?了?他身子不好,你不能这么欺负人。”

“他是我的病人,你把他吓坏了,吓病了,或是打伤了,也是我来?治,你这诚心给我添堵?”

谢汝在一旁念念叨叨,沈长寄的目光变得幽深、沉静。

“阿汝。”

“嗯?”

“孟公子的事,别对外人说。”

谢汝瞧他脸色凝重,心也高高提起。

小心翼翼地问道:“他怎么了?”

沈长寄摇了摇头,不知如何说,他脑子也有些乱。孟玹为何会手?持一个?和阿汝一样的手?帕,这两个?帕子一看?就是一对。孟玹和阿汝有何关系?

谢汝见状,抓住了他的手?,握紧。

男人抬眸,看?到她明亮的黑眸中?盛满了担忧,他安抚道:“无事,放心。”

谢汝犹疑片刻,点?点?头,还是不太放心地嘱咐道:“夫君,你我同心,若有什么为难的事,可?以说与我听,我愿意和你一起分担。”

沈长寄心念微动,重重回握她的手?,“好。”

……

今日是柳夫人的生辰,柳家?特意请了沈长寄和谢汝来?赴家?宴。

在柳夫人眼中?,谢汝俨然半个?女儿般的存在,当日谢汝出嫁时,柳将军和明氏便是占了娘家?人的位置,那日之后?,谢汝认了柳夫人为干娘,两家?的关系愈发亲密。

一起用了晚膳后?,明家?的人先离开了,只留下了谢汝一人,陪着柳夫人说话。

沈长寄将柳将军请到了一旁,两个?人说了几句话,便去了书房谈事情。

柳夫人拉着两个?孩子说了会话,突然心血来?潮,说最近新学?了个?糕点?的做法,非要给谢汝露一手?,兴冲冲地去了厨房,留下柳愫灵和谢汝两个?人在厅中?闲聊。

“我爹要和你家?沈大人说什么啊,神神秘秘的,好严肃。”

谢汝摇摇头,“不知。”

她眉头微蹙,来?时沈长寄的脸色难看?,不知是因为什么。

她一晚上都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在想事情,柳愫灵了解她,看?她的样子就知道有难事。

“哎,你和沈大人还好吧?”

“嗯?很好啊。”

柳愫灵转了转眼睛,想起来?件事,“哎,对了,我姨母有孕了。”

谢汝眼睛瞬间亮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最近,还不到两个?月,她最近难受得紧,叫我进宫陪她,你去不去啊?”

“我……”

“她不去。”

沈长寄几步走了过来?,拉过她的手?,温度有些凉,他眉头微皱。

“沈大人,我在问阿汝的意见啊,又没有问你。”

柳愫灵仗着自己现在是娘家?人,可?不再?害怕沈长寄了,她继续煽风点?火:“阿汝,你想去就去,不要怕,咱们虽嫁了人,可?也不能任由某人专/制独/裁,不能被他拿捏住。”

谢汝忍俊不禁,她看?了一眼沈长寄,见对方看?着自己无奈地笑,她唇角的笑意愈发地浓。

“就去几天,陪陪我嘛,好不好?”柳愫灵眨着眼睛,可?怜巴巴地央求道。

谢汝心一软,正?要松口。

手?指突然被人按了按,她抬头看?,沈长寄低声提醒:“你忘了?”

难道忘了,广宁侯说过叫她不要进宫。

谢汝当然记得,她虽想去一探究竟,但也不会不顾爱人的担忧,故意迎难而上,眼下她也不好直接拒绝,只好把由头往沈长寄身上引,她故意为难道:“阿灵,你看?,我说了也不算……”

“沈大人,你不能欺负阿汝!”

沈长寄淡淡瞥了她一眼,没理她。

“谁欺负我们阿汝了?”明氏拎着个?食盒走了进来?,递给沈长寄,“拿回去吃吧。”

“好。”

谢汝抱了抱明氏,又与柳将军打了个?招呼,牵着沈长寄的手?,离开了柳家?。

回去的路上,谢汝绷着小脸,正?经危坐在马车中?。

沈长寄坐在一旁,轻叹道:“为何要抹黑我?”

谢汝悄悄斜了目光,看?到他有苦难言的表情,终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不然我能怎么说?总不能实话实说吧,只好你来?受苦了。”

“我名声有损倒无关紧要,”沈长寄道,“我见你,似是想去?”

“嗯,明妃娘娘和柳家?都待我极好,如亲生女儿一般,她们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我都希望能尽己所能。”

沈长寄望着她,沉默良久。

“怎么了?”

“阿汝,若有朝一日,柳家?与我,你必须选择其一,你会选哪个??”

谢汝认真地与他对视。

“只能选一个?吗?”

“嗯。”

谢汝沉吟片刻,笑了,“这个?问题不存在。”

沈长寄扬了扬眉,“嗯?”

她笑道:“夫君不会叫我为难,所以这个?问题根本?不存在的。”

沈长寄轻笑了声,敛眉垂眸,望着两人交握的双手?,不知在想什么。

“唔……不过,若选的话……”谢汝说,“我选你。”

沈长寄猛地抬头,眼中?似有万语千言,还有一分不易察觉的惊喜。

谢汝被他眼中?那一抹意外刺到,心有些疼,她目光温柔,缓声道:“选你,不论何时,都选你。”

若有对不住柳家?的事,她只能用来?生、用往后?的几世偿还,但对于沈长寄……

她已经死过一次,重来?的这次机会就是为了他啊,又怎能舍本?逐末?

她此生就为了沈长寄而来?,这一世,就都给他吧。

……

深夜,谢汝睡后?,沈长寄穿好了长衫,来?到了孟玹居住的跨院门?口,他刚走近,便听院中?有人在咳。

“咳……咳……”

沈长寄迈步踏进了院门?。

疏星朗月,夜色弥漫。

孟玹瘦削的背脊上,搭着一件大氅,他人坐在石桌前?,上身伏在桌上,手?肘撑着,身子颤抖,背上的衣袍将落未落。

沈长寄信步走近,走到他身后?,为他提了提大氅。

“多、多谢……”孟玹气弱道。

淡薄的月光下,看?不清他的脸色是否苍白。

“更深露重,先生还不休息吗?”

沈长寄进了屋子,拿着茶杯和茶壶走了回来?,为他倒了一杯温茶。

“睡不着。”孟玹受宠若惊地接过茶,“大人这是特意来?取我性命的吗?”

“何以这样讲。”

孟玹笑道:“无事献殷勤。”

沈长寄沉默地坐了一会,望了一会天上的星星。心头杂念颇多,思绪像是一团乱麻,不知从?何处理。

两个?不同立场、各自身居高位的男子,对面而坐,相顾无言,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沈长寄先打破了宁静:

“先生是几时离开的京城?”

“十四岁。”

“十四岁……”沈长寄道,“十八年前??”

“嗯。”

“十八年前?,京城中?倒是有姓孟的高门?大户,只是与如今的成宣帝、当时的八皇子,都无甚交往。”

孟玹轻声笑了,“原来?首辅大人深夜前?来?,是来?审讯的。”

“先生与陛下有血海深仇,只能是十八年前?发生了什么。”

话音落,小院陷入了寂静。

沈长寄敏感地察觉到,孟玹身上的气质慢慢发生了变化,他竖起了防备,变得尖锐、威压十足。

孟玹的声音有点?凉,“妄加揣测。”

“那事实为何?”

孟玹不说话了。

“先生曾说,京城中?已无亲人了,是发生了何事?抄家??灭门??株连?”

“够了。”

孟玹沉下脸,敛去了温柔笑意的黑眸,只剩下黑暗一片。乌黑幽邃,深不见底。带着冷意的眸望过来?,哪还有无害又温和的模样。

沈长寄不偏不躲,迎着他的目光。

“夜深了,大人请回吧。”孟玹拢了拢衣袍,站起身往回走。

沈长寄突然问道:“玹先生,那条帕子是何人赠与?”

孟玹的背脊微僵,背对着沈长寄,抿紧了唇,他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捏着,用力?到手?臂微微颤抖。

“定是很重要的人相赠,帕子乃是定情信物,不巧,沈某这里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

孟玹蓦地转身。

沈长寄从?怀中?掏出帕子,眉目柔和,“先生的是‘吾’字,我的却不是。”

孟玹一把抢过那帕子。

他借着月光,看?清楚了花纹,看?清楚了上头的“汝”字。

“这……这……咳咳咳……”

孟玹一边剧烈地咳,一边从?自己的怀中?取出另一条帕子。

两条放在一起,赫然在目。

他双手?颤抖,不可?置信,“怎会在你这里,怎会……”

沈长寄淡然看?着,将他的反应都看?在眼里。

“怎会在你这里……在你这里……你从?哪儿来?的?!”孟玹失态地冲了上去,他揪住沈长寄的衣领,狠狠抓着,吼道:“从?哪儿来?的!!”

沈长寄眉头都没皱一下,他扼着孟玹纤细的手?腕,反问道:“先生的手?帕是从?何处得来??”

“这手?帕是我看?着她绣的!这一条为何在你这里!”

孟玹有些失控。

“不对,定情……这是谢汝给你的?!”

谢汝……汝……

孟玹狠狠怔住。

“谢汝……”他喃喃道。

沈长寄眸光微沉,承认道:“是我夫人给我的。”

胸口被人攥得凌乱的衣服被人松开,他松了抓着孟玹的手?。

孟玹脱力?一般跌坐在石凳上,怔忡地望着两条并排在一起的手?帕。

“先生现在可?以说,你的那一条是从?哪来?的吗?”沈长寄平静道。

他看?到孟玹突然用手?捂住了脸。

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竟然就这么哽咽了。

他哭得好伤心,“我为何,为何现在才回来?……”

沈长寄哑然,“阿汝是您的……”

孟玹将那条绣着“吾”字的手?帕抓了起来?,揉在心口的位置。

“我没想到,阿姐竟然留下了孩子……她为何没有告诉我,她为何要瞒着我啊……”

“阿姐她死前?,竟然还给他生了孩子……”

沈长寄长舒了口气,又问:“他……是成宣帝?”

孟玹猛地抬头,透过泪光,眼里是滔天的恨意,是恨不得将人剥皮拆骨、嚼肉饮血的恨意。

“他也配?!”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