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寄最终没能在此刻将真相说出来,他只沉默地将她抱紧。
“夫君,没关系的。”
谢汝感觉到沈长寄的情绪一直很低落,反过来安慰起他来:
“我本来过的就是没有娘的日子,就算找不到,也对我现在的生活没甚妨碍,只不过稍有些遗憾罢了,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的孩子。”
“你看她,在那么远的地方把我交给伶娘,她定是不愿意回到京城来的,或许这里有她的伤心事?,或许她更喜欢浪迹江湖,嫌我是个累赘,所以自己一人仗剑走天涯去了。她不要我,我也不认她,我就认你,你别不要我就行。至于父亲……”
她都没有提过那个男人,要么便是那人不在了,要么便是个负心人,伤透了她的心。
不管是因为什么,谢汝都并不执着。伶娘死后,她想得很明白,有的人就是亲缘淡薄,她自己是,沈长寄亦是,他们还有彼此,这便足够了。
沈长寄倾身覆上,唇流连在她颈间。
“我怎会不要你。”
便是不要他自己的命了,也不会将她抛弃。
他气她说出这样戳人心窝的话,牙尖叼住她颈间的细肉,齿关合拢,慢慢地磨。
谢汝痒得往后躲了躲,轻声笑着,“那就成了,爹娘什么的,找得到就找,找不到就算了,我有夫君就够了呀。”
她亲昵地凑上去,蹭了蹭他的脸颊,她用充满爱意的眼神,依赖地看着他,这一看便看出了事?。
“撒什么娇……”他哑着声音,身体靠了上去。
衣衫被人随意扔在地上,只余一条玉石挂坠系在颈上。
他精壮的后背被人抓过一道道红痕,汗水互相融在一起,呜咽都被吞进腹中。
谢汝朦胧间睁眼看,他心口一道浅浅的印记映入眼帘。
欢好时,她每次睁开眼睛,都能看到那处伤痕。挨心脏很近,不知是什么样凶险的境况会叫他留下这样的伤疤。
她分心地神游天地,男人不满地加重了力道。直到如愿听到她更娇媚的回应,这才慢慢舒展了眉头。
这一胡闹,闹过了正午的日头,闹过了夕阳斜照,闹过了晚霞漫天。
天已经完全暗了,酉正时分,谢汝幽幽转醒。
一睁眼,便看到身侧的男子随意地斜靠在床头,身子侧向着她,一条长腿微弯,支在榻上,手臂搭在膝上,手执一册书卷,神情慵懒,姿态惬意。
他墨色的长发松散地垂在身前,衣衫半敞,白皙的胸膛上空荡荡的,总叫人觉得缺了点什么。
谢汝呆呆地看着那里,一时间也想不出到底缺什么。
沈长寄对她炙热的目光似有察觉,深邃的眉眼微抬,懒散的眼神随意撇过来。
懒洋洋的语调:“醒了。”
她耳根红得彻底,细声细气地,想奶猫哼哼,“嗯。”
说完将被子悄悄地往上,一点一点地拉。
沈长寄唇角微扬,只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视线,骨节修长的手指捏着一页纸翻了过去,假装没看到她的羞涩。
若无其事道:“饿吗?起来吃点东西?”
“好……”
嘴上答应得挺好,人却安稳如山,仍赖在床上不起来。
沈长寄再?次将视线扫了过去,见她被子盖过了鼻子,只留了双黑亮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
“……”
他将书册放下,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拢住衣衫,从地上捡起外袍抖了抖,随意搭在身上,坐在榻边蹬上靴子,起身起了门。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他端着餐盘回了房间。将木盘放在暖阁榻上的小桌上,走向床榻,将又困得眼皮打架的谢汝连着被子抱了起来。
“吃点再睡。”沈长寄把人抱在腿上,一筷子小菜一勺粥地喂着。
“惯的你越来越娇气了。”他感慨道。
谢汝懒散地抬了眼皮,“听上去你好像很自豪?”
“那是自然。”男人笑道。
将人宠到旁人受不了,宠到她不愿自己做这些事?,宠到她离不开他才好。
“诶,我想到了!”
谢汝突然睁大了眼睛,精神了不少。
沈长寄手里的粥碗险些被她掀飞,他稳住怀里乱动的人,又舀了一勺,“啊——再?吃一口。”
“有了有了,我知道了!”
她一口将整个勺子含进嘴里,吞下了粥,将他的手推开,然后将自己脖子上的玉石吊坠解了下来,比划着就要给?他戴上。
沈长寄放下了碗,任由她动作,挑眉问道:“作甚?”
“这个,送你了!”
她兴奋地在他腿上蹭来蹭去。
“为何送我?”声音莫名变得微哑。
“我……就觉得适合你啊。”谢汝的脸微红,“你我成亲,我的便是你的,这是我带了十多?年的东西,唯这一件是陪我最久的,上回你心疾发作,你戴着说管些用处,我,我送你了。”
总不能说,在做那事的时候,喜欢看到自己曾经的贴身之物挂在他的身上吧……
总不能说,她喜欢与他这般亲密,喜欢给他戴上属于自己的标识物……
“在想什么?”沈长寄低笑着将她抱紧,凑到她耳畔,“脸红成这样,我会误会。”
“没有误会……”
沈长寄身形一滞,喉结滚了滚。他轻轻吸了口气,抱着人起身。
“好,没有误会。”
春宵帐暖,又是一夜荒唐。
**
转日清晨,用过了早膳,谢汝坐着马车出门,去了城中最大的药铺。
“可还难受?”
谢汝有气无力地窝在他怀里,“还?好。”
“叫你缠着我,受凉了有你苦头吃的。”
“阿嚏——”
沈长寄沉着脸,将披风给?她裹严。
“怎么不多?睡一会?昨夜折腾到那么晚,今早非要闹着出门。”
“早些买药回来,还?要看看孟公子的病。”
“买药叫下人去便好,何必亲力亲为?”
沈长寄轻轻托着她的头,放到自己的肩上,温柔地揽住她在怀里,“你要是病了,我便再也不任由你胡闹了。”
谢汝笑了两声,“你不会的。”
只要她撒个娇,什么事?都能成,她将沈长寄的心思?捏的死死的。
沈长寄:“……”
不多?时,马车停在药铺门前。
沈长寄叫人叫醒,揽着她下了车,进了药铺。
这些日子药铺的掌柜已经对首辅府上的下人们认了熟脸,这回见首辅和夫人亲自来,忙从后堂绕到前面。
“大人,夫人。”
掌柜战战兢兢地问好。
谢汝看了自家夫君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对着掌柜的和颜悦色道:“这有几?味药材,劳烦掌柜找一找。”
“哎,好说好说。”掌柜弯着腰接过,“您请坐会,马上便好。”
沈长寄给?她紧了紧披风,拉着她到一旁坐下。掌柜的将药方看了一遍,便放在了台子上,去到药柜前取药。
此时打门外进来一人。
“岳师傅,我又来啦。”
掌柜的回头一看,见是一身穿茶白色金丝暗纹团花长袍的年轻公子走了进来。
羊脂玉的簪子将发束起,俊朗清秀。腰间挂着制作精良的绝品无价玉石,臂弯却挎着个与他气质全然不符的竹篮子。
岳掌柜笑了,“哟,二?公子又来了,今儿要些什么?”
“还?是老样子,不过剂量变化了些,喏,方子我放这了。”
岳掌柜大笑着转回头,“你也真是,死磕那一个药方。成,二?公子稍等,待我将客人的药材备好就给?你拿。”
“没事儿,我不急。”
那年轻公子是个待不住的性子,将竹篮子和药方一起放在柜台上,便在药房里转悠了起来,他扬着头,看着墙上的书画,转悠来转悠去,便看到了角落里坐着的两个人。
他脚步微顿,收了懒散的做派,拢了拢袖子,文雅地对着二?人揖了一礼。
沈长寄漠然回视,谢汝淡笑着微微颔首。
年轻公子被沈长寄那一眼冻了个够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走回原处。
他人老实地待着,目光却四处寻摸,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了谢汝的那张方子上。
他漫不经心的神色慢慢收敛,身子探了过去,整个人就要趴在台子上。
“这……这……”他震惊地说不出话。
眼前的方子突然被掌柜拿走。
“大人,您的药。”
掌柜的笑着将东西送了回去。
“不是,等等!”
方子刚被谢汝接到手上,那公子便冲到了近前,伸手就要去夺。
咻——!!
冷刃半出鞘,寒光一闪。
年轻公子身形一顿,双手上举。
沈长寄冷声道:“放肆。”
“对不住,对不住,那个……我能再看一眼吗?”那公子神色哀求,“就一眼。”
谢汝伸手,将沈长寄拔开一半的剑按回了鞘中,“无妨。”
她将药方递了出去。
那人忙不迭接过来看,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方子谁开的?这简直就是胡闹!”
他气急败坏,指着几?味药材,“这个,还?有这个,怎么能放在一起呢!”
谢汝奇怪道:“此二药材并不在十八反十九畏中,更何况医书上写着它们都作同样的用处,有同效,我试一试。”
“这是你写的方子?!”
“是我。”
“医书上写的是这个方子?这几?味药也有?!”
“没有,是我添上的。”
书籍是残卷,缺了几?味药材,她总要一个一个试过才知。
那公子气得七窍生烟,“胡闹!书上没写怎么可以乱加?!”
掌柜的见他实在激动,没忍住插了句嘴,“二?公子,您不也是反复在试一个方子?与人家做的是同样的事?啊。”
那位“二?公子”厉声道:“这怎会一样?我用的药材都是书上写了的,只不过是剂量上那字迹模糊了,我才会反复试验,可这位姑娘,竟敢私自添加药材,就不怕出现意外,将人治死吗?”
谢汝皱眉,“我自会反复确认过,才会用在病人身上,不会……”
“你是哪家的药童?你师傅是谁?!看你年纪也不大,胆子倒是不小!”
谢汝也冷了声音:“你又是何人,在这里指手画脚。”
掌柜的擦了擦额角的汗,有意调停矛盾,“这位是华府二?老爷家的公子,他是个医痴,您别……”
华二公子却是不想听掌柜的啰啰嗦嗦,他自顾自说道:“才读了几?年医书便张狂至此?我还?从未见过几?个敢擅自修改药方的人。”
“看你衣着体面,应是高门大户里的姑娘。女子就该嫁人相夫教子,若真有才学与抱负,大可入朝为官,起码不会戕害人命,这行医可不是人人都做的了。”
他见谢汝年轻,穿得又华贵,便先入为主,觉得她是个医术不精瞎折腾病人的。
谢汝气得浑身发抖。
“你说我戕害人命?你……”
沈长寄将谢汝拉至身后,一把揪住那公子的衣领。
“你干什么?!”
“再?口出狂言,我叫你永远开不了口。”
掌柜的就差跪下了,“大人您息怒,息怒,对不住了夫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傻子一般见识,您慢走,改日登门致歉,对不住对不住。”
“谁是傻唔唔……”
掌柜的一把捂住二公子的嘴,把人往后拖,赔着笑脸。
谢汝气得眼圈发红,看也不看他们,低着头跑了出去,沈长寄连忙追上。
待人走远,掌柜的将人放开。
“你拦我做什么?”华二公子不悦地理了理衣衫。
岳掌柜惋惜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英年早逝躺在棺材里的新鲜尸体,“你可知那二位是何人?”
“何人?”
“那是首辅和他的夫人。”
华二:“……”
“首辅大人你听说过吧?”
华二:“……”
他能没听过吗。
岳掌柜摸了摸他的头,“快回家去吧,别瞎晃悠,省的被人暗杀了。”
“…………”
“……告辞。”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欠的债有点多,没话说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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