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将百姓疏散开,谢汝蹲在男子面前,伸手就要去摸他的脉搏。
还未触碰到病患,她的手腕突然被人握住,她回头看。
沈长寄弯下了腰,将一条丝帕递了过去。
他眸色微沉,“垫着。”
谢汝接过,面色如常地转回头,帕子搭在男子的腕上。
沈长寄不眨眼地盯着两个人“接触”的地方,死死地看着?。
谢汝镇定地为病患诊脉,片刻后,她眉峰微蹙。收回手指,用帕子垫在掌心,捏住男子的脸颊,去查探他的口舌。
沈长寄顺着她的手往上看,看清了男子的面容,眉头紧拧,皱得能夹死一只蚊虫。
谢汝收回了手,若有所思,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沉又小声的嘀咕:
“不许碰旁的男子。”
“……”
谢汝收回了手,无奈地笑了下。她转过头,对上沈长寄盯着她的手那道幽怨的目光,她唇边的笑意愈发明显。
男人突然将视线挪向她。
谢汝抿紧唇瓣,将笑意艰难地压下,“夫君,我能把他带回去吗?”
沈长寄不可置信:“……你还要带回去??”
谢汝解释道:“他这?病有?些奇怪,我手头没有?趁手的工具,得回家。”
“你缺什么,我叫人送过来。”
谢汝无奈道:“大人,此地也不是看病的地方啊。”
“你叫我什么。”
“夫君,夫君,好不好?”
她将手帕递给平筝,手指悄悄去勾男人垂在身侧的手,还幅度很小地晃了晃。
沈长寄低头看了看,身体很诚实地将她的手攥起来。
“好吧。”
回去的路上,谢汝的耳边一直没消停过,沈长寄在长篇大论与她说带陌生人回家的危害,以及各种阴谋论。
“我们回家必经那条街,难保此人不是有心之人故意安排的圈套。”
“此人来路不明,贸然带回去,恐有?诸多隐患。”
“设局之人居心叵测,他知你所在意的是病患,而我所在意的唯一个你。你不会见?死不救,只要你开口,我定然允诺,呵,此人心机之深可以想见。”
谢汝:“……”
“大人,”谢汝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想多了?”
沈长寄眸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扭过头,不再说话。
说到底,他还是对她带一个陌生男子回家这件事耿耿于怀。
“我敢带他回去,除了我与你说的那两条理由外,还有?最重要的一个,你要不要听呀?”
沈长寄没说话,绷着脸,目不斜视。
“沈大人?夫君?”她挪到另一侧坐下,手撑着?他的腿,凑近说道,“想不想听呀?”
沈长寄的喉结微微滚动,他垂眸扫了一眼按在腿上的手,手指蜷了下,没说话。
“夫君,好夫君……”谢汝直接坐进他怀里,手主动圈上,“还有?一点。”
沈长寄几乎毫不犹豫地搂住她纤细的腰肢,哑声道:“车里晃,别乱动。”
谢汝也不管他要不要听,兀自说道:“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那是因为有你在呀。”
“有?你在,自然是安全的,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不知道,我其实很羡慕谢窈的,她做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有人维护她。”谢汝轻松道,“可我没有啊。”
幼时很多事她都不懂。
谢窈和?她三岁启蒙,谢窈背会第一首诗时,向来严肃的父亲笑了,他抱着谢窈温柔地说:“小阿窈,真聪明。”
她不懂那是一个父亲对亲女儿的疼爱,只以为背书就可以讨得父亲的欢心。
她偷偷从大哥的房间里拿了本书,她识字不全,就揪着给她们上课的夫子问,那夫子可怜她,悄悄地将念法讲与她听,她记忆很好,没几遍就记住了。
半月时光,她去到父亲面前,背完了整册书,可父亲并没有?很开心,他虽惊喜,可过后却是哀愁,夫子受牵连被辞退,而她再也没有上私塾的机会。
一次当然不长记性,还有?第二次,第三次。
她以为自己背的不好,于是又想办法求了大哥谢璮教她。
谢璮当时已经是世子了,他是个温厚的兄长,从小就像个闷葫芦,虽不善言语,但对谢汝还算不错,起码他会在父亲要关她的紧闭时,站出来,把她抱走。
谢璮认真地将自己会的知识教?给她,同时也告诉了她:
“父亲不喜欢你会背书,也不喜欢你笑得太好看,你和?谢窈不一样。”
她和谢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那时候她很倔强,没听谢璮的话,继续向谢家人展现自己有?多优秀,她过目不忘,看过一遍的知识就能记住,她将谢窈比了下去。
有?一次别家的夫人来做客,大人们就爱考小孩子的功课,她没忍住搭了腔。
那位夫人临走时,对她赞不绝口。
后来,谢汝就再也没有出现再任何宴会上。
后来,她终于明白了谢璮说的那句话是何意。很单纯的字面意思,不喜欢她太出彩。
她得藏着情?绪,藏着喜怒,小心翼翼地生活,想要什么不敢说,想做什么也不能做。
她与沈长寄交颈相拥,轻声道:“错的不是优秀本身,而是那个人不能是我。”
她只能谨小慎微,刻意地收敛锋芒,泯然众人。
“谢窈可以恃宠而骄,我却不行?。”
“现在你有?我了。”沈长寄收紧手臂,头埋进她的肩膀,闷声道。
“嗯,我有?你了。”
如今脱离了谢家,她想怎样便能怎样,她也有?为她撑腰的人了。
沈长寄低叹了声,轻声说道:
“不就是一个病人,想治便治。”
沈长寄怎会不懂?说的这?般多,无非就是想告诉他,她想将那人带回去,她有自己想做的事,希望他可以同意。
他当?然会同意。
只要她开口,不管是星星还是月亮,都能捧到她面前。
沈长寄的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在哄小孩子似的。
“你想将咱们家变成医馆,我也没意见,可好?”
谢汝“哦”了声,“那倒也不必……”
她安静地趴在他肩头。
正当沈长寄以为她心情?不好,想要安抚地亲亲她时。
谢汝突然说道:“夫君,虽然我这?样说,但你还是要将那人的底细查清楚些,别叫他耽误你的事。”
沈长寄:“……”
“看他穿的衣服,用料虽普通,但那人气质……怎么说呢,不太一般。”
“……”
谢汝十分认真地说道:“那人五指干净修长,皮肤冷白细腻,不像是干粗活的人。而且那人虽瘦弱,但瞧着也不像是因为吃不饱饿瘦的,与寻常百姓比起来,倒像是个公子哥,不像是个落魄街头的流浪汉。”
沈长寄见?她确实没有受谢家的影响而不开心,暗自松了口气。揉了揉她的脸,“听你的就是。”
二人回了府后,沈长寄将救起的男子安置好,便找了护卫将人看护了起来。
谢汝对男子进行?了初步的诊治,写了个方子,叫平筝去抓药。
他们回到家时不到午时,用了个午膳的功夫,关于那名男子的信息便送到了沈长寄的手里。
谢汝在院中的石桌上将好几本医书铺平摊开,正俯身寻找着什么,就看到平筝兴冲冲地跑来。
“夫人,那位公子醒了!您快去瞧瞧吧!”
敞着?门的书房内,平瑢循声望了出去。
“怎么了?这?般激动。”谢汝头也没抬,目光定在某册古籍的某一行?上,在旁边的纸上落下笔墨记录下来。
平筝两眼闪着光亮,“那位公子真是漂亮极了!奴婢还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
谢汝笔尖一顿,抬头看她,“漂亮?”
一个男子也能用“漂亮”来形容吗?
她只注意到那人的病有?些棘手,顺手将人捡回来,包括后来再次诊脉时,都全然未曾注意过他的样貌。
平筝兴奋地便要拉着?谢汝去看。
“那人醒来便要了盆水,洗手洗脸,还将自己的头发梳好了,整理好以后奴婢看请了他的容貌,吓得险些将盆里的水扬了去。”
“醒来第一件事是梳洗?”谢汝狐疑道。
任何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醒过来,见?到了陌生的人,难道不应该觉得奇怪、或是警惕吗?无论如何也应先?问明情况吧,哪有人像此人……
“夫人,那位公子样貌好,谈吐也好,说话慢条斯理的,又客气又温和,那些个词怎么说的来着,颜如冠玉,风华绝代!”
谢汝:“……”
“他比我夫君还好看吗?”
平筝语塞,朝书房看了一眼,不知为何,一想到首辅大人,就叫人浑身冒冷汗。
她抓耳挠腮,支支吾吾,“啊……那……他们不一样啊……”
一个是菩萨,一个是阎王,能一样吗……
而且他们这些做属下的,对主子只有敬畏,怎会去想他好不好看啊。
若是叫她选择,是和首辅大人待上半个时辰,还是和老虎待上一天,那她肯定选后者。
谢汝突然有点好奇,早知她就应该注意一下那人的样貌了。
书房内,沈长寄放下了信笺,迈步出了房门。平瑢跟在身后,眉头紧皱。
沈长寄走近,听到他夫人嘟囔了一句:
“再好看还能有大人好看吗?我不信。”
男人的脚步一顿,轻咳了声,将唇角的笑意抿下。
“去看看。”他走到石桌前,抽走了有?谢汝手中的笔,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平筝连忙就要跟上,后颈的衣领被人提起。一股大力将她向后拖,她没站稳,往后面栽去,撞进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她回头,“哥?”
“走。”
“去哪啊?”平筝犹豫道。
她还想去看美男……
平瑢抿了下唇,“玄麟卫新到的火铳,你不是一直想看看。”
平筝果?然感兴趣,冲上去抱住他的胳膊,使劲往外拽,“走!”
平瑢盯着胳膊看了片刻,“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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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长寄和?谢汝来到了跨院,瞧见被他们救回来的男子正倚窗而立,静静看着?树梢枝头的鸟儿。
他侧脸融在午后的光晕里,浑身发着光,好像从天上走下来的神仙。
沈长寄脸色不睦,他看着?自己的妻子失神地望着?另一个男人,手按在了佩剑的刀把上。
“他……”谢汝蹙眉,喃喃道,“也太瘦弱单薄了些。”
这?病比她料想的还要难办。
沈长寄:“……”
他悄悄松了握着剑的手。
那男子听到动静,侧头看了过来。谢汝心底感慨,平筝委实没说谎。
这?男子容颜清隽,目似繁星,舒眉浅笑着?,叫人无端心生好感。
他临风而立,骨瘦身长,风吹动衣袖,广袖青衫叫他穿出了几分仙袍的意味。
他突然咳了两声,苍白的脸上浮现丝丝红晕。
缓步行至他们面前,温文尔雅地揖手行?礼。
“多谢二位搭救,在下孟茕,这?厢有礼。”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来啦~加更奉上~~爱你们!!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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