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薄云浓雾。季夏夜晚,虫鸣声不绝于耳,直至午夜才消停。
谢汝又做了关于前世的梦。
“阿寄,你又在让我!”梦中的女子穿着鹅黄色薄纱衣裙,一身娇俏,配上嗔怒的表情,格外灵动活泼。
一连三局,他都在让,女子不满地就要把黑子扔下。
年轻公子笑着告饶,“小祖宗,怕你输了要跟我闹呢,快别气了,我错了,我好好下,接着来可好。”
他起身靠近,从盒中拿出一枚黑子,送到她面前。
梦中的女子抬头,不知看到了什么,最终耳廓爬上了红晕,她小声嘟囔了两句,从他手中接过了棋子,继续下了起来。
……
梦很短,谢汝醒了。
她靠着床榻,心绪难平。
梦里看不清二人的脸,更加看不清表情,可谢汝却知道他的神态是如何的。
她合上眼,回忆着。
男子一身白衣,广大的袖袍随着山间的微风而动,他淡淡笑着,和煦温暖,好似谪居人世的仙人。
他心胸豁达,从无令他烦扰之事,他总是云淡风轻,从容又平和,温柔如白玉,无棱角,无怨怼。
那天他弯着笑眼,眉目纵容,任由她发小脾气,好脾气地把棋塞回来,好说歹说哄着她继续。
其实她不是真的任性,她知道他会惯着她,因此是故意的。
自小到大,无人将她置于心上,这般的宠爱纵容,唯有他一人能给,她只是想多看看他哄人的模样。
想到这,谢汝嘴边浮现出点点笑意,可这笑意又很快凝在唇边。一想到今生的沈长寄“木讷”得令人震惊,她又气得心口堵得慌。
是一个人吧,是的啊!怎么能差这般多呢!
待到天明,首辅大人又抱着棋盘来时,被谢汝拒之门外,任男人如何敲门,她也不开。
后来大概是首辅大人的耐心彻底告罄,他竟是推门而入,直奔她而来。
谢汝正靠着软榻看书,未来得及反应,人已经被男人扛到了肩上,一路扛回了书房。
谢汝:“……”
不一样,他们绝不是一个人,哪怕外表一样,内里也绝不是同一人!
把人放到了眼皮底下,沈长寄终于能踏踏实实地处理朝务,不再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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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赈灾银案彻底了结。当日沈长寄胡言乱语散播谣言,平瑢还真的照办了,敬义侯听说了消息果然大怒,把罗家父子堵在家门口臭骂一顿,动了手,险些把京兆尹的人招来。
不过经此一闹,算是彻底闹大了,成宣帝召回沈长寄命他查清,沈长寄在一日之内以雷霆手段抄了罗府,罗期兴及其家眷尽数收押刑部大牢,诸多秘密逐渐浮于水面。
敬义侯讨回了公道,可爱子却回不来了,人受了打击大病一场,请了个长假闭门修养,谁也不见。沈长寄倒是上门过几回,前几次皆吃了闭门羹。他锲而不舍,前日终究还是见到了敬义侯。
平日里水火不容的二人在书房不知聊了什么,竟是平和地谈了近两个时辰,沈长寄离开侯府时,敬义侯亲自送出了门。
对于成宣帝来说,破了赈灾银的案子便好,但沈长寄真正在意的,是潜入沈府的那批杀手,以及京城里突然冒出来的西戎人。现在谢汝住在他府上,他不敢拿她的安危冒险。
沈长寄离开敬义侯府便去了刑部大牢,罗期兴被关押有几日了,他依旧是什么都不肯说。那些银子他只说早已挥霍,可银两的去处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沈长寄时隔多日再次看到了罗期兴,向来体面的工部侍郎,如今披头散发,囚衣破的到处都是口子,鞭刑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少血痕道子,看上去可怖至极。
罗期兴满是血污的脸上挂着狰狞的笑,“哈哈哈,沈大人,您来看下官了。”
沈长寄坐在审讯椅上,看着跪在他面前的中年男子,沉默了片刻,“罗大人,你派人去灭冯明涛的口,我理解,可你来我府上杀我,又是意欲何为?”
罗期兴脸上的笑有片刻停顿,很快他又笑了起来,“大人,您多招人恨呐,试问谁不想杀了您?啊哈哈哈……”
“哦?是吗?”沈长寄没错过他一瞬间的迟疑,轻笑了声,“可惜,那人不是你派的,而是西戎人,是西戎王庭里的人要杀我。”
“……下官听不懂您在说什么,您不问赈灾——”
“是啊,本官不问赈灾银,罗大人,你的主子怕是也已知晓你折在郦京,弃子一枚。贪污赈灾银,致流民数万,百姓怨声载道。你死不足惜,可你家人罪不至死,他们会流放,”
沈长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语气轻轻,“本官体恤罗大人思主之心,会劝陛下将流放之地定在西边,罗大人可满意?”
“沈长寄!!沈大人!!别!不要!!不要那样对我的家人啊沈大人!大人你别走别走!!”
沈长寄没有理会身后撕心裂肺的痛呼,他毫无留恋地离开了刑部大牢。
平瑢早已等在大牢外,见沈长寄出来,忙焦急地迎上去。
沈长寄见他神情不对,眸光一黯,“可是府上出了事?”
平瑢忙点头,他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大人,府上进刺客了。”
沈长寄蓦地抬眸,眼底杀气尽显。
她还在府上!
沈长寄握紧佩剑,疾奔至马前,双腿用力夹腿肚,纵马狂奔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