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寄的笑容瞬间凝滞,他很想牵出一个开心的笑容,他试了试,很难。
谢汝见他神色不对,羞赧和期待慢慢落空,她敛了笑,失落地垂眸,语气都降了下去,“夫君……你不开心吗?”
“没有,我很开心。”沈长寄连忙把人搂进?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背,“就是有些突然。”
毕竟在沈长寄的计划里,从来没有一个孩子的存在。
可怎么会呢……她怎会有了身孕?
沈长寄百思不得其解。
他明明找华钰章要了避子的药,一直在服用,怎会出了岔子……
沈长寄蹙着眉,怎么都想不出缘由。
他不知道,这些皆是因为他的身体和命数都异于常人的缘故。
连贺离之都看不透他的命格,给他行逆天改命之术的华老夫人也不能勘破他今生的造化,他的一切都是未知,原先贺离之为了给他治病,什么法子都试了,好的、坏的、作死的,皆是无用。寻常毒药在他身上不起作用,更何况是避子的药呢。
可偏偏他仍是血肉之躯,并不是什么妖魔也非神仙,会受伤,会生老病死,只不过与旁人有一些不同罢了。
命之一说向来悬乎得很,没人能说得清楚。
带着他七魄和心头血的玉石虽挂在他身上,但那终究未回到他的身体里,他这副身躯的灵魂仍是残破不全的。
他的命运好像有一条丝线,是牵在谢汝的手上的,从他选择了改变自己命运轨迹的那一刻,主导权便落在了谢汝的身上。
除非那药是给谢汝服用,否则,该来的还是会来。
可沈长寄怎么舍得叫她受苦,所以自然注定是白费力气。
孩子来得突然,就算是他,也要花上一段时间去接受。
好在谢汝了解他的性子,知道他这人心眼小,独占欲强,不讲道理,是以也做好了他排斥的准备。
她说:“若你不喜欢,我们就不要他。”
沈长寄眉头皱紧,“要。”
如?若放弃这个孩子,必定会对她的身子造成损伤,沈长寄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接受。
和他的礼物相比,她的这份显然冲击力更大一些。
沈长寄心不在焉的,看着谢汝兴致勃勃地逛完了医馆的里里外外。
他突然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你有身孕,这些事该放一放,你现在不宜操劳。还有和华老夫人拜师的事,是否也该……”
“不必啊,不影响的。”谢汝满不在乎道。
沈长寄紧抿着唇瓣,不赞同地看着她。
“好吧,好吧,都听你的,行吗?”
“嗯。”
……
当日,两个主子回到府上时,所有人都瞧出了不对劲。
几个婢女被赶出了房,凑在院子里,嘀嘀咕咕:
“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玖儿问。
平筝摸了摸下巴,“虽说平时也很宝贝,但……方才是不是有些过了?”
谢汝是被沈长寄一路抱回来的,往常如果是沈大人抱着夫人,都走得火急火燎的,好像后头有狗撵着,一刻都耽误不得地回房。可今日不同,沈长寄抱着人,走得却是小心翼翼,每一步都看得出来十分谨慎,好像生怕绊一脚摔一跤。
“我看大人把夫人放到榻上,还特别紧张地给她拖鞋盖被,莫不是受伤了啊?”玖儿有些担心,但她们都被赶了出来,谁也不敢进去。
莲月若有所思地看着地面,“大人刚才说,叫人把地上的鹅卵石都铲了。”
她寻思着,铲了铺什么?夫人最喜欢这些鹅卵石了,也不知沈大人这话要不要听。
平筝:“……那还是等回头问问夫人吧。”
首辅大人说话不算,夫人才是真正当家作主的人。
其余二?人赞同地点头,谁也没有把沈长寄的话放在心上。
等到第二?日一早,沈长寄看到地上的鹅卵石,当场冷了脸,他昨日踩在上头就在担忧,若是雨天地滑,阿汝摔跤怎么办?
他不能深想,一想就抑制不住地开始烦躁,他把平瑢叫来,下令立刻动手。
平瑢抱拳,去找工具。
谢汝在屋里喊了一句,沈长寄忙不迭回了屋,过了会,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出来。
他对扛着铲子准备干活的平瑢说:“无事了。”
然后回去关上了门。
平瑢:“……”
总是无法适应阴晴不定的上司。
喜怒无常的沈长寄回了屋,又?变身为百依百顺的妻奴。
“可有哪里难受?我……”
谢汝拉过他的手,被人反客为主,更牢地抓在掌心。
从他想要用力却又克制着不敢用力、担心伤到她的动作里,谢汝感受到他的紧张和无措。自从知道她有身孕后,他就变得十?分急躁。
她安抚道:“夫君你这般厉害,没有你不能解决的,这只是小事情。”
“怎会是小事呢。”他喃喃道。
“我是大夫,我知道自己的身子,也知道该吃什么,该怎么养,你听我的就好。”
“好,我都听你的,你教?教?我,要如?何做?”
沈长寄在她身边坐下,手掌慢慢贴上她的脸颊,他目光缱绻,看得谢汝心里一颤。
她笑道:“不用做什么,顺其自然就好,不必担忧。”
沈长寄眉头仍皱着。
谢汝岔开话题,“有些困了,陪我睡会?”
怀孕初期总是很容易困倦。
沈长寄立刻应:“好。”
脱了靴子和外袍,躺在她的外侧。
等谢汝睡熟,沈长寄又?悄悄起身,他每一个动作都放到最慢,生怕惊扰她。
他下了地,在屋子里走了好几圈,又?蹲在地上抱着头,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最后轻轻打开门,低声叫平筝把人都叫来。
沈长寄淡淡看了几人一眼,压低声音,表情严肃地像是要密谋谋朝篡位。
“接下来我要说一件事,你们谁也不许出声。”
众人肃穆着脸色,点头。
“阿汝有孕了。”
“!!!”
“……??”
玖儿和莲月瞪大了眼睛,忘了反应。只有平瑢眉峰微挑了下,还算平静。他余光扫到平筝微张的嘴,眼见她要出声,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唔……”
沈长寄无视掉众人各异的表情,开始交代注意事项,这一说便说了半个时辰。
他每说两句,就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透过一扇半开着的窗,恰好能看到屋内的情形,见她没醒,又?转回头,加快了语速。
等打发了几个人,他回到屋,正好看到谢汝懒洋洋地半睁着眼,依赖地朝他伸手,唤他过去。
沈长寄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后心中一暖,胸膛里那颗四处乱撞的心安分了下来。他弯了唇,朝她走近。
有个孩子,好像也没那么差。
只是有了这个孩子,一切计划都只能推迟。
原本沈长寄打算趁着春暖花开之际,带她出去玩上一圈,如?今的情况,他只能放弃离京的念头,安心地待在京城,继续辅佐新帝料理朝政。
谢汝有身孕的消息还没告诉沈家以外的人,生辰过后,谢汝便有些咳嗽,她没有用药,难受地熬了两日,沈长寄在家里陪她待着,哪儿都没去。
四月初十?那天,天有些阴,谢汝在沈长寄的陪同下,时隔许久,再一次站在了广宁侯府的门前。
“非要今日来。”沈长寄嘴上抱怨,手上给她又围了两件披风。
“今日是他生辰,”她对他笑了下,“来与他道一句贺,毕竟养了我十?几年。”
她手轻抚着腹部,心里愈发柔软。
或许是这个孩子的到来,让她的心态变得比之前还要平和。
“阿汝打算告诉他孩子的事吗?”
谢汝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算了。”
没什么必要的。
原先也曾怨过,为何小时候要那般冷漠地对她,后来知道自己非侯府亲生,倒是看开了不少,但却无法做到与谢家人心平气和地见面。
接陆元霜回来的事,没有告诉过广宁侯,按照孟玹的说法,陆家和谢家并不相熟,孟玹想了半天,才从仅存不多的记忆角落里扒拉出来和广宁侯府的牵绊。
那是好多年前,陆元霜和她的祖父救过老侯爷,广宁侯府因此欠陆家一个人情。
谢汝不知他们的私交如何,但那都不重?要了,总归谢家养了她十多年,没叫她饿死冻死,她过得不错,没为生机愁苦过,也没有经历过颠沛流离,该感恩的。
前世将她远嫁,也是为了躲避沈家兄妹的追杀,站在谢家的角度看,他们对她已经仁至义尽了。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她仍无法原谅。
谢家小厮认得谢汝,见他们来,赶忙进?去通报,没过一会,管家亲自来迎他们二人进门。
“小心门槛。”沈长寄揽着她的腰,低声说道。
谢汝偏过头,能看到男人棱角好看的侧脸,她垂下眼,抿唇笑了下。
或许是因为身边有这样一个人,才能叫她放下过往,不再纠结那些前尘恩怨。
宅子还是记忆中的宅子,但好像冷清了不少。
管家在前面引路,将他们引到了前厅。谢汝轻车熟路,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明明才离开这里不到一年,可此刻却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外头刮起了风,乌云从远处飘来,天色有些暗,灰中泛着黄。
“侯夫人呢?”她问。
今日是大日子,院里怎么能安静成这样?
管家回道:“夫人身子不适,不能见风……”
他话还没说完,谢璮到了。
谢璮挥了下手,管家退下。他对着沈长寄行了礼,“沈大人。”
谢汝站起身,行了个福礼。
“世子。”沈长寄不冷不淡道。
“沈大人,沈夫人,请坐吧。”谢璮唤人来倒了热茶奉上。
他代替主母来招待客人,但他本就是沉默寡言不善言辞的性子,此时坐了下来,一时间不知说点什么。
谢汝想找个话头,缓解下这个尴尬的氛围,她与这个大哥不算亲厚,但也不算太疏远,谢璮算是这个家里对她不错的人,是个温厚的兄长。
她喝了口热茶,茶香入喉,微凉的身子暖了些。
她说:“不知近来……家中一切可好?”
谢璮没想到她还会问谢家的事,沉默了下,将近况一一道来。
谢窈自从被沈贵妃伤了眼睛,整个人就变得阴郁不堪,疯疯癫癫,整日关在房间里歇斯底里。
王氏心疼女儿,也险些哭坏了眼睛,谢窈发疯病时险些伤了王氏,王氏伤心欲绝,大病了一场后,想起她还有两个儿子,强迫自己振作了起来,但人的精气神远不如?前,现在已经不爱过问府上的事,一心礼佛。
“这个家,不再像个家了……”谢璮轻声叹道。
谢汝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无悲无喜,唏嘘更多些。
“你……你们……他对你好吗?”谢璮谨慎着措辞,小心地问出口一直以来的担忧。
谢汝微怔,弯了眉眼,她看了一眼沈长寄,答道:“我们很好,大哥……”
她顿了下,笑了笑,改口道:“多谢世子。”
谢璮愣了下,“……嗯。”
他应完,有些失落地垂下了眼睛。
他知道,她不是他妹妹,如?今她出了嫁,更没资格让她再叫自己一声“哥”。
谢汝手背一暖,抬眸对上了沈长寄温柔的目光,仿佛是无声的安慰。
她冲他扬唇,笑才到嘴边,胃中翻滚,突然涌起一阵恶心。
茶杯被她不小心碰翻在地,帕子捂着唇,脸色难看,痛苦地干呕了下。
沈长寄立刻站起身,将谢汝揽进怀里。
眸光瞬间凌厉,语气冷得好像下一刻就要灭了侯府满门:
“茶里有毒?!”
一腔怒火正要发作,他正要拔剑挑了谢璮的脑袋,袖子被一道微弱的力量拉了拉。
沈长寄按捺住烦躁,低头看去。
谢汝苍白的脸上是一脸无奈,虚弱道:“夫君……”
“可有事?”男人慌张地蹲下身子,手去托她的脸,黑眸中满是担忧,“哪里难受?”
“夫君……咳咳……”她揉了揉他冰凉的手,叹了声,“害喜罢了。”
害喜……罢了……
沈长寄抹了把脸,松了口气。
啪嚓——
这回是谢璮手里的茶杯被打翻,他震惊地站了起来。
“你有身孕了?!”
“我当舅舅了?!”
沈长寄不耐烦地斜了他一眼,那神情与地头蛇恶霸竟是毫无分别。
“与你谢家有何干系,滚蛋。”
作者有话要说:阿汝怀孕了,怎么办。阿汝怀孕了,怎么办啊啊啊!
阿汝好难受,我想替她怀。
有个门槛,要不要把她抱过去。
鹅卵石有点硌脚,不好,铲了吧。
总有乱七八糟的人想攀亲戚,也不看看他配不配,呸。
……
如果沈大人的心里能开弹幕,那是真的精彩,靠他日万不愁。
他现在还没意识到不能吃肉的问题,正是心疼阿汝的时候,等稳定了,就该心疼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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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春二九】*20瓶;【清亭】*3瓶;【挽潇缕缕】*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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