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第六章

因为离得近,她清楚感觉到陆沧蓝清浅的呼吸变得粗重,大抵是的确被她激起了性子,男人微眯的眼睛似剑光,像极了野兽亮起了獠牙,下一刻便是叼起自己猎物慢慢享用。

——一言蔽之,锋利又危险。

但华幼安似乎天生便不知死活,又或者说有恃无恐,她指尖挑起陆沧蓝的下巴,悠悠笑着对男人说着旖旎情话,“怎么?你想吃了我?”

“陆沧蓝,你拿什么吃了我?”

“你的手么?”

她的手滑到他手背,探手捞起他的手,给人上药这种事情她做得很生疏,缠在他手上的纱布打得并不好看,可尽管如此,依旧不影响他手指的修长好看,她拿起他的手,覆在自己脸颊上。

微凉粗粝的触感传来,她笑着闭上了眼。

“陆沧蓝,你只有一双手。”

她以脸贴着他指腹,如被蛊惑的人不肯梦醒,“这种程度是远远不够的。”

陆沧蓝眸色深了又深。

少女身材纤细,脸也很小,他一只手便能捏起她的脸,他垂眸看着她的脸靠在他掌心,大约是想起些许旧事,小扇子似的睫毛微微颤着,一下一下拨弄着他指尖关节,有些痒,他的手指便顺着她的睫毛往下滑,一路滑到她唇瓣,那里面藏着两排小贝齿,整齐好看却也锋利。

方才,她就是用那里的小东西咬了他的下巴。

陆沧蓝眸色幽深如潭。

“主人?”

他扣着少女的脸,像是在亵玩高不可攀的云,声音不急不缓,“待县君兑现了许属下的好前程,再叫属下唤县君为主人吧。”

他的动作似乎扰了少女清梦,鸦翼般漆黑的睫毛颤巍巍张开,里面藏着的眼珠儿便露了出来,云气缭绕带着薄雾,娇怯又无辜,像是在不满他的以下犯上。

不,是以下辱上。

“若你将这件事办得好了,我自会兑现许你的好前程。”

少女的脸离开了他的手。

温热柔软不能再被把玩,他捻了一下指腹,挑眉瞧着此时已坐直身子的少女。

少女手里不知何时拿起了团扇,有一下没一下轻摇着,她知道他的肮脏心思,但却又全然不在意,依旧是笑眯眯瞧着他,像是在被供奉于九天之上的神女俯视蝼蚁。

——因为卑微如尘,所以不值一提,自然不必放在心上。

“可你若办砸了此事......”

华幼安笑得一脸温柔,团扇指着陆沧蓝的手,“陆沧蓝,你的这双手我便要收回了。”

“这双手这般漂亮,就该被放在琉璃匣里供人瞻仰呀。”

陆沧蓝眯了下眼。

——她记挂的永远都是他的这双手。

“不劳县君费心,属下自会安排妥当。”

陆沧蓝冷声道。

华幼安微颔首,团扇拂了一下他的手,“去吧。”

陆沧蓝转身离开。

扪心自问,华幼安颇为信任陆沧蓝的办事能力,昨夜的事情,陆沧蓝反应不可谓不快,仅从她的一句话里便听出情况不对,而后长剑出鞘逼退图谋不轨的朱家人。

书里的陆沧蓝似乎也是如此,唯一不同的是书里的她的确听朱焕之说着情话,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外面捉拿刺客随时要破门而入,她又年幼,不曾经历过这种事,这种情况下,她的声音如何不慌张?

正是她话里的慌张,才让陆沧蓝察觉出了异样,首当其冲破门而入,撞破她与朱焕之的事情。

陆沧蓝让她出了这么大的丑,她如何容得下他?

书中并未详细交代她对陆沧蓝的处罚,只是一句简单的打发了,她向来不是宽厚仁和的主儿,这句打发了,无非是叫人要了陆沧蓝的性命。

但陆沧蓝显然不是池中物,应当不会这般容易便死了,他或许逃了出去,或许改了姓名,又或许在另外一个地方混得风生水起,而后在午夜梦回想起她的恶毒,咬牙切齿骂上一句毒妇。

华幼安轻轻叹了一声。

——由陆沧蓝去做这件事,她自是再放心不过了。

日子过得飞快,扎眼的功夫便到了朱家算计国舅爷裴丹临的日子。

升仙台是一座高台,传闻是太上老君羽化成仙的地方,老君名唤李耳,真源县人,他的升仙台自然便修在真源县的明道宫。

时下玄学兴盛,玄学源自于道家,道玄不分家,明道宫作为纪念老君羽化成仙的道观,自然备受世人推崇,前朝天子信奉佛教,当今天子信奉道教,曾不止一次拨款修建明道宫,明道宫自然也就成了天家道观。

虽是天家道观,但也对外开放,闻名而来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香火鼎盛到兵曹要日夜遣人守着供人进香的巨鼎,若是不然,太过旺盛的香火很容易引发火灾。

华幼安本是打着出家做道姑的名义来的明道宫,起先并不曾惊动当地居民,只让明道宫的道士们将后厢房收拾出来,供自己“修习”“静心”,但到底是县君莅临,明道宫的道士们还是颇为紧张的,不仅把后厢房腾了出来,还在后厢房与前殿的垂花门处落了锁,生怕哪个不长眼的人误入后厢房惊扰到她。

垂花门是从里面落的锁,从她的小院里能打开,从外面却是打不开的,到了朱家算计裴丹临的日子,她让人从里面开了锁,悄无声息出了后厢房。

虽然她的到来不曾大肆宣扬,但县城就这么大,一点风吹草动便传得满县皆知,真源县的人都知明道宫来了贵人,怕冲撞贵人,这几日来明道宫进香的人少了许多,至于直通后厢房的长廊,更是空无一人。

当然,有人也被陆沧蓝料理了。

——她对陆沧蓝的要求是她去登仙台的事情无外人得知,陆沧蓝这般聪明,必能知道她想做什么,而后为她扫平眼前所有的障碍。

华幼安悄无声息出了后厢房,不曾惊动一个人,朱家为了算计裴丹临,自然不会让人靠近登仙台,若是不然,哪有裴丹临对朱家女的惊为天人?

升仙台周围早已被朱家人清过场,此时空无一人,她的时间掐得极好,等她爬上登仙台,朱家女才会过来。

计划是好计划,但在执行中却出现了问题——她没来过升仙台,更不知升仙台究竟多高,只想着一个小小县城的台子罢了,再高又能高到什么程度?

不过是小地方的人没见识罢了,略有一个高台,便吹嘘得世间罕见天下少无的,明道宫的升仙台,大抵与她府上的观景楼高低差不多的,一炷香的功夫也就爬上去了。

等她爬上去,就能欣赏裴丹临临死之前的挣扎了。

裴丹临的脸生得好,他的挣扎必是美不胜收的。

然而等华幼安抵达升仙台,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升仙台极高,汉白玉铺就的台阶高耸入云,仿佛真如世人传说的那般,太上老君在此得道成仙,踏着升仙台飞身入第三十三重天。

——一言蔽之,似这等高台,不是她这种养尊处优的贵女能爬的上去的。

天未大亮,金乌仍躲在云层,天将亮而未亮的颜色极美,华幼安抬头看着美景,难得陷入沉默。

生平第一次,她极度佩服一个女子——朱家女。

这么高的台阶,朱家女是如何做到面不改色爬上去,然后翩然出现迷惑裴丹临的?

可见狐狸精不仅是个面子活,更是一个技术活。

华幼安望着一眼看不到头的台阶长长一叹。

“县君若是累了,我们此时原路返回仍是来得及。”

耳畔响起陆沧蓝平静声音。

“笑话。”

华幼安轻哼一声,斜了一眼陆沧蓝,“我是那般轻易放弃的人吗?”

陆沧蓝微抬眉,眼底闪过一抹讥讽,“县君,裴国舅貌若潘安又如何?您吃不得这种苦。”

“谁说我要吃这种苦了?”

华幼安奇怪看了眼陆沧蓝,理直气壮对他伸出手,“背我上去。”

陆沧蓝:“......”

忽然想起老道士说他今日命犯太岁不宜出行。

华幼安等了许久,仍不见陆沧蓝俯身背自己,不免有些不约,蹙眉催促出声,“陆沧蓝,背我上去。”

“快点。”

——若再耽搁下去,只怕那位生在朱家却修成武林高手的朱家女便要过来了。

陆沧蓝目光落在华幼安身上。

少女年龄小,身量也小,娇小玲珑的,个头刚到他肩膀,纤细脖颈从翠色衣襟探出来,他伸伸手指就能扭断,而她的身子也的确娇弱娇怯,不过是从后厢房走到升仙台,少女便喘了起来,苍白的脸上有了几分红晕,像极了血色侵入雪山,白里透红甚是好看。

陆沧蓝微微挑眉。

片刻后,他伸出手,直接把少女揽在怀里,左手一抬起她腿窝,打横抱着她踏上汉白玉的台阶。

“呀——”

华幼安显然不曾料到他会这般大胆,身体腾空的那一瞬间,她吐出一声轻呼,“陆沧蓝,好大的胆子。”

陆沧蓝垂眸看着怀里的少女。

她虽斥责着他拥她入怀的胆大包天,却并无从他怀里跳下来的迹象,恰恰相反,在短暂惊讶之后,少女的一只手已攀住了他的脖颈,她的手很软,像棉花,又像九天之上不可触摸的云,但现在,那朵云懒懒搂着他的脖子,脸颊贴在他胸口,他知道今日要上登仙台,不曾穿薄甲的亲兵衣服,穿了一身箭袖武服,隔着薄薄布料,他能感觉到她脸颊的柔软微凉。

以及,她喘/息之后呼吸间的热气。

“胆大妄为的人是县君。”

他眸色微沉,抱着少女踩在汉白玉的台阶上。

“我出身平原华氏,母族兰陵萧氏,纵然胆大妄为又何妨?”

在事关自己安危的事情上,华幼安难得比往日多了几分良心,她用另外一只手不曾搂着陆沧蓝脖子的手去查探他手上的伤势,那双手虽然伤得重,但她及时上了药,药效又很好,她以手触摸,缠在男人手背上的纱布已没有湿黏的血迹泛出来,纱布很干,不用看,也知道他的伤恢复良好。

男人的手宽厚有力,抱着她上台阶脸不红气不喘,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懒懒收回手,声音又恢复了悠悠的调子,“陆沧蓝,你轻点,若是伤了我,你如何担当得起?”

她轻笑着抬头,正撞见陆沧蓝的眸色深了一分,像是乌云遮住了星河,晦暗不明叫人看不出其中神色,男人以这种目光瞧着她,薄薄的唇勾出一抹极淡极淡的嘲讽,“县君放心,属下必会将县君完好无损送到升仙台。”

男人把完好无损四字咬得格外重。

华幼安笑了起来。

她抬起另外一只手,双手交叉叠在他脖颈,这个动作让她整个人陷入陆沧蓝怀里,陆沧蓝身材挺拔,而她小小的一团,没什么分量也没什么存在感,哪怕在他怀里活动着手脚,男人依旧是面不改色。

——当然,除了那抹不愿收敛的嘲讽。

“陆沧蓝,你是不是在吃醋?”

华幼安声音慵懒。

她似乎的确说中了男人的心,她的声音刚落,陆沧蓝便停下了脚步,她小小的一团窝在他怀里,身体的颠倒让他自上而下俯视着他,这个角度的男人有些凶,尤其是薄唇紧抿的时候,凛然似一把剑,而剑光,便藏在他眼眸。

“县君,你可知升仙台有多少层?”

汉白玉的台阶每到一个数量便会有一个平台,供游人休息小坐,此时他们恰好在一个平台上,陆沧蓝把她放在石凳上,单膝跪在她面前,竖手往下一指,下面已是云海不可观,“县君若在此处出了意外,又有谁能知晓?”

“你在威胁我?”

着碧色衣裳的少女娇怯又无辜,水汪汪的眼睛顺着他指的地方看了一眼,像是被吓到一般,少女纤弱的身子往他怀里钻了钻,“别这样,我会怕的。”

温香软玉迎了满面,男人的眸色无端一深。

大抵是真的他会把自己从天阶上扔下,少女紧紧攥着他的衣襟,单薄的肩膀微微打着颤,两人靠得太近,少女呼吸间的热气便穿过薄薄布料扑在他胸口处的肌肤上,暖暖的,也痒痒的。

——怀里的这个人,天生便知道如何让男人软了心肠。

神使鬼差般,陆沧蓝慢慢伸出手,想把怀里的少女拥得更紧。

然而他的手刚触到少女的背,少女轻快的笑声便在他耳畔响起,“可是陆沧蓝,你舍得我么?”

下一刻,少女松开他衣襟,抬着小脸笑望着他,“陆沧蓝,你舍得么?”

陆沧蓝呼吸陡然一轻。

四目相对,他看到一双清凌骄矜的眸子。

天真残忍,娇怯恶毒,她骨子里的恶劣根本不屑于隐藏。

陆沧蓝静了一瞬。

片刻后,他低低笑了起来,“的确不舍。”

“但若得到了,大抵也就舍得了。”

男人伸出手,扼住那截白得晃眼的脖颈,少女的脖颈果然与他想象中一般柔软纤细,他俯身,咬上那截玉质似的脖颈。

作者有话要说:忍无可忍陆沧蓝:no zuo no d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