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05

每日的毫无进展的反省日记写完,曲绘星又吃了一颗糖。

合上本子,把它藏到抽屉的最下面,她拿起沈曳给她的门票,给蒋钟打了电话。

作为美院里难得擅长体育的宝藏学生,运动会当然是蒋钟的part。除了报名了4x100米接力和女子5000米来发挥她的优势外,她也当仁不让地参加了highgame这个新游戏。听说有能提前练习的地方,她相当迫不及待,周日的晚上,提前半小时就带着陈珠一起到了场馆的门口。

而陈珠作为曲绘星的另一位舍友,真要说起来,她跟曲绘星的关系要比曲绘星跟蒋钟的更亲密一些,因为她跟曲绘星是同班同学,两个人在学校里,除了体育课的选课不同,其他时间几乎都黏在一起。

而且,和曲绘星、蒋钟一样,陈珠也是美院派出来参加highgame的一名成员,甚至她被挑中参加highgame的原因,从某种角度来说都跟曲绘星一样:

她腿长。

当初陈珠刚进校门,就凭借着一米七六的身高和不到一尺八的细腰,迅速吸引了一大波人的目光。再加上她除了腰细腿长,更是有一张艳丽的巴掌脸,看人时眼波一荡,看得连曲绘星的心跳都漏了半拍。

于是,礼仪队、模特队、戏剧社,各种社团组织的邀请者蜂拥而至。

但陈珠充耳不闻,抱着她的宝贝相机直奔新闻部。

据她说,她是一个有梦想的人。

当初选择艺考,完全是因为她想去学传媒大学的摄影专业,然后成为一名优秀的摄影记者。但是她万万没想到,体检的时候竟然被检测出不仅是高度近视,而且还是色弱,根本学不了摄影,最后只能把颜色死记硬背下来去参加了美术艺考。

现在,尘埃落定,摄影记者是不能当职业来做了,但作为爱好还是可以的,所以加入新闻部就成了她发展爱好的最好途径。而由于担心色弱身份暴露,她果断拉上了对要报哪个社团完全没有主意的曲绘星,每天一有空就开始教她各种拍照技巧。

在陈珠锲而不舍的教导下,曲绘星也忍不住买了一个相机。

而新相机照下的第一张照片,就是她偷拍的沈曳给豆豆叠纸青蛙的侧脸。

拍完以后,她捧着自己总想笑的脸,对着导进电脑里的照片眼睛都不会眨了地看了半个下午,然后才反应过来她的这个行为再一次给她的“不喜欢沈曳”任务拖了后腿,愁得晚上吃掉了整整两大块泡面,还多跑了好几趟的厕所。

……

“绘星!”

这时,蒋钟也看到了拿着票赶来的曲绘星。她瞬间跳了起来,把还在到处转圈找人一脸茫然的曲绘星喊了过去。

听到声音,本来抱着手臂在看手机的陈珠也抬起了头。

看到曲绘星,她那双眼尾微微上翘着的柳叶眼当即一挑:“你这头发的毛怎么全炸了?”

曲绘星摸了摸头发,发现确实有点乱。

在过来的公交车上,她靠着车窗睡着了,快到站的时候被邻座的老奶奶叫醒才没有坐过站,估计头发就是睡着的时候蹭乱的。

但还没等她解释,陈珠已经从包里拿出了发绳和梳子,袖子一撸,一下就把她揽到了怀里:“头发这么乱可不行,我来帮你梳一梳。”

小不点曲绘星在陈珠的摆布下毫无反抗之力,于是就开始了她的走神放空。

在陈珠熟练的手法下,没多久,曲绘星的头顶左右就各扎出一个小鬏,变成了哪吒头。

陈珠看着曲绘星,满意得不得了。

“我早就觉得你扎这个头会好看。”

简直就像一个扎着哪吒头的molly娃娃,好想摆到盒子里!

“哎呦不行好可爱……”

说着,陈珠又把她揉进怀里,捏来捏去,完全爱不释手。

曲绘星眨了眨眼睛,继续放空。

……

这家highgame的室内游戏工厂开在市里玩乐公司最集中的区域,而且只有周末的晚上才开,所以票很难抢,生意相当火爆,即使蒋钟几个人提前半小时就到了,也还是聊着天排了一小会儿的队,才走进了场馆。

一进去,看到已经爬上比赛设备开始玩的人们,蒋钟立马心痒得不行,找到一个空地就压着腿开始活动起了筋骨。

但她旁边陈珠却皱起了眉。

她对着充气设备端详了好一会儿,然后走到一个设备跟前,伸出了手,开始不停按着充气气垫的壁发愁:“这充气皮儿结不结实啊,我这刚修的尖指甲,别一使劲儿把充气皮儿给扎破了。”

曲绘星倒是站着没动。

在呆呆地看了半晌面前的一整片比她高得多的设备以后,她才好容易张开嘴,说了一句:“啊,好大。”

看着就感觉在上面跑步会好累啊。

……

等三个人都准备好也感慨完,她们决定先去那个为零经验玩家准备的巨大练习气垫,上面没有比赛设备上的障碍物,只有几个很轻微的起伏坡和大量可以让玩家扶着的气柱,看起来要容易很多。

这次,还是蒋钟一马当先,大步地爬了上去,曲绘星则小心翼翼,紧随其后。

第一脚上去,曲绘星就意识到,气垫果然很不好走,刚落脚,脚就往下陷,一弹一弹的,想站稳都不容易。

但蒋钟却已经适应了。她小跑了两步,接着就一路冲刺跑远,曲绘星铆大劲儿地想追,但才跑了没几步,脚就在垫子里越陷越深,越跑越费劲,最后膝盖一软,扑通地向前扑倒在了垫子上。

而同一时间,曲绘星斜前方的另一个人也“哎哎哎你干嘛推我!”地向后倒着摔了下去,要不是立马被身边的人拎住拖开,他的脑袋肯定会跟曲绘星的脑袋咣当撞到一起!

有惊无险逃过一劫,曲绘星两手着垫子稳住身体,抬头想看看旁边的情况,接着就看到沈曳稳稳地站在还晃悠着的气垫上,少年俊朗,立如竹松。

没等她反应过来怎么这么巧就跟沈曳碰到一起,被沈曳拎开的那个人也坐稳了。

杜申然看着沈曳神色坦荡毫无愧疚的样子,忍不住开始了自我怀疑,连问出的话都没了刚才的肯定:“沈曳……你刚才,是不是推我了?”

他刚才好像就是被人推了一下才摔倒的啊……

是吧?还是,不是吧?

杜申然还陷在他的自我怀疑里,曲绘星的视线却已经随着他的声音跟了过去,接着就在心里“哇”了一声。

红色的棒球帽,红色的外套,红色的长裤,连鞋子,从鞋带到鞋底也全是红的。这一身的大红色和红色的气垫气柱融为一体,冷不丁看过去,搞不好会以为是一张脸飘在半空呢。

这时候,陈珠也慢慢地摸到了曲绘星附近,想过去扶曲绘星起来。

但就在她马上要拉到曲绘星手的前一刻,她一脚踩中了杜申然盘着的大腿,两个人同时发出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的尖叫。

随着这段停不下来的尖叫,陈珠吓得往后一蹦,杜申然疼得往上一弹,刚站起一半的曲绘星在这次强烈的震动波及下自然是一下子就摔了回去,结结实实一个屁股蹲儿。

感受着半天都没停下来的震动,曲绘星叹了一口气,心累的闭上了眼睛。

“我的妈呀吓死了。”

停住尖叫,陈珠又变回她原来面对外人时最常有的高冷样子。

她眯着眼睛,使劲盯着抱着大腿在哀嚎的杜申然看:“这怎么还有个人啊?”

曲绘星发觉到了不对:“珠珠,你眼睛怎么了?”

陈珠:“别提了,我刚才揉了一下眼睛,美瞳不知道掉哪儿了,现在就一只眼睛能看得清。”

陈珠的近视是真的很严重,离开了眼镜,连台阶都下不利索。

曲绘星使劲抱着气柱爬起来:“那你还能继续玩吗?我陪着你下去吧……”

“没事,我带眼镜了,在外面存包处那里处存着。”

觉得曲绘星颤巍巍抱着气柱的样子太可爱,陈珠忍不住戳了一下她的脸颊,“我就是过来跟你说一声,蒋钟已经去她的比赛项目练习了,到时候会跟我们电话联系。我现在也得离开一会儿去拿眼镜,你就在这里等我?”

曲绘星笑着点了点头,摆手送她离开。一扭头,对上沈曳的目光,她又装作没看见似的慢慢把眼睛挪开了。

沈曳见状,直接走到她面前。

“这里不是学校,你大学的新朋友也都不在。”

没等曲绘星开口,他就先说了这句,把本来想说“你答应我不跟我认识”的曲绘星一下子堵了回去。

曲绘星瞄了一眼背对着这里、还抱着大腿在揉的杜申然:“那我也不想……”

她话音未落,沈曳的一个就指头戳到了曲绘星的脸颊上。

曲绘星立马头一扭,不给他戳。

但沈曳的手指紧接着就跟上了:“别人能戳,我就不行?”说着还更用力地又戳了好几下,把她脸颊的肉都戳得嘟嘟嘟了起来。

当然不行。

陈珠的手指碰到她的脸,她的心又不会砰砰地跳个不停。但是沈曳不一样啊。

曲绘星皱起眉就想躲开他。可是沈曳比她高了那么多,他只要低头贴近过来,不管她怎么躲,他都能轻松地把手指戳到她的脸颊上。曲绘星没办法,只能松开抱着的气柱,往别的地方走。

但这对沈曳来说就更没难度了。他把手插进外套口袋,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后。每次曲绘星的脚底一踉跄,他就伸出胳膊虚护着怕她摔倒。见她自己晃来晃去又站稳了,他就再默默把胳膊收回来,把手插回口袋里,全当什么都没发生。

但背后的这些事,曲绘星全都不知道。她不仅走得越来越虎虎生风,而且还边走边发愁,发愁怎么就是甩不掉沈曳呢?

发觉出了曲绘星想把他甩掉的意图,沈曳看了看周围,突然在曲绘星身后用力高高一跳。随着他的落地,曲绘星脚下的气垫一下子就起伏起来,她没有防备,脚下一软,控制不住地直直向后倒,正好倒进沈曳的怀里。

感受到沈曳的温度,曲绘星的心又砰砰砰了起来,很想就这样一动不动地静静靠一会儿。

但是她不能。

曲绘星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强硬地表露一下她希望沈曳远离的态度,于是她转过身,开始怒目瞪沈曳。

可她就算把眼睛瞪圆了,看起来也一点都不吓人。沈曳看着她“超级凶”的样子,不仅没害怕地走开,还笑了起来,手指又在她的脸颊上戳了一下。

欺人太甚!

曲绘星伸出手,吼地用力一推,直接就把沈曳推得向后倒去。

看着他脸上意外的神情,曲绘星的鼻子忍不住翘了翘。

活该,谁叫你……

正神气地想着,曲绘星突然就被沈曳牢牢拉住了胳膊,一点反应都来不及做,就跟他一起摔了下去!

趴在沈曳身上,曲绘星又一次心累地闭上了眼睛。

真是越做越糟。

干脆不起来算了。

就在她打算自暴自弃的时候,她的头被拍了拍。

曲绘星下意识抬起了一点儿头。

“一见到你我就想说了,”沈曳轻着声,“你今天的头发挺好看的。”说着他的两只手就抓住她的两个发鬏,然后玩一样地捏了捏。

曲绘星的心忽地就雀跃了一下。

那,回去以后跟陈珠学一学怎么扎好了……

不对!

曲绘星迅速警醒。

她应该以后再也不扎这个头发才对!

果然还是不能靠沈曳太近,太容易受到诱惑了。

给自己敲着警钟,曲绘星两手撑住垫子想爬起来。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就在她快要起来的时候,她手心撑住的那块气垫就会突然一凹,然后她好不容易支起来的上半身就会没了支撑,重新又摔了回去。

重复了两三次,沈曳悄悄收回刚刚把垫子压凹下去的手,低头对着身上的人说:“你这是故意的吧曲绘……”

“嘘嘘嘘别出声。”

曲绘星突然挣扎着虚挡住他的嘴,一脸紧张,“你现在不应该知道我的名字!”

顺着她紧张的目光看过去,沈曳也看到已经戴上了近视镜、正在四处张望着的陈珠。

见陈珠快走到这边来了,曲绘星立马就充满了力量,乌龟翻身似的四肢并用费劲了老大劲儿,总算从沈曳的身上爬了起来。

“也对。”

没等曲绘星松口气,沈曳就接着曲绘星的话、撑着气垫也坐了起来。

然后,他就像是拿着一颗糖在哄幼儿园小女孩似的伸出手心,笑着问她:“那你叫什么名字呀?”

看着他伸出来的手,曲绘星有点不知所措。

她咽了一下口水:“曲……”

“哎哎哎!干什么呢?”

终于找到了曲绘星的陈珠发觉不对,三两下就大步地赶了过来。

她打断了曲绘星的话,直接挡到她和沈曳中间,边拉着曲绘星起来,边很是怀疑地看了沈曳几眼。

等走远几步,她对曲绘星说:“你怎么随便就把名字往外说呀?万一那是坏人怎么办?”

“不会吧。”

曲绘星差点没听懂陈珠的话。

但她还是解释了一下为什么她和沈曳会在一起:“要不是他扶了我一下,我就摔倒了。”

“成天迷迷糊糊的,真是不省心。扶你一下就是好人了?多大的人了怎么一点警惕意识都没有?”

陈珠听完她的话,就想戳她的脑门。但看了看自己的尖指甲,她还是竖起手指,只用指肚轻轻地在她脑门上点了一下。

不过,陈珠表情还是很严肃。她继续训她:“你还把手递给他?第一次见面,连名字都不知道,就想拉女孩子的手,能是什么好人?一会儿要是再见到他,一定离他远点,别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哦。”

边认真点着头回答,曲绘星回头看了看沈曳。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把沈曳当成可疑的坏人看,想一想都觉得好想笑。

“还看!”

陈珠把曲绘星的头扭回来,用那种“大灰狼晚上来吃你”的吓唬语气继续说:“听说这个区有一群不务正业的男的,仗着脸长得还行,专门骗你这样傻乎乎的小姑娘。还有,别以为长得好看的就是好人,我亲哥,那张脸长得是真没毛病可挑,结果呢,前两年刚上大学就脚踏好几条船,把一群小姑娘骗得团团转,人都找来家里了……”

“嗯嗯嗯。”

第一次听陈珠说起她家里的事情,曲绘星很快就听得聚精会神,点头如捣蒜,就差拿出小本子开始做笔记了。

……

就这么边聊边走,等陈珠把她那个“千万不要接近”的垃圾哥哥骂完,她们两个人也都适应了在气垫上跑动。

抱着一小丢的信心,曲绘星跟陈珠分开,一个人来到了“金蝉脱壳”的项目上。

爬充气管道比其他的项目都累,而且管道里闷闷的也没什么意思,所以整个晚上,这里也只有零星的几个玩家来光顾过。

曲绘星挑了最边上的管道,站到管道口,确定四周无人,她弯下腰钻了进去。

但很快她就发现,虽然驼着背、弯着膝盖的确能够在管道里跑动,但以这种姿势踩着气垫跑却也相当地累,刚跑到一半,她就累得快要跑不动了。

扶着膝盖缓了缓,曲绘星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不管怎么样,至少要坚持跑完。再说了,沈曳也要参加这个项目,她可不能就这么彻底地输给他!

打败沈曳!!!

在这声呐喊中,曲绘星终于鼓足力气,奋力冲刺地跑了出去。

呼。

重见光明,曲绘星心中填满了成就感。

她捋了捋额头上被汗打湿的碎刘海,转过身,打算钻回管道折返着再来一次。

但刚跑了几步,她却突然又很想尝试一下普通爬行通过管道的方式。

于是,她慢慢地趴了下去。

紧接着,一股熟悉的困倦感涌了上来,她的眼皮不受控地开始下沉,在她闭上眼睛的那个瞬间,管道入口的光也忽然地被挡住,一切都暗了下去。

看到曲绘星已经睡着,沈曳爬进管道,到了她的跟前,把她抱了起来。

停顿了一下,他没有带着她出去,而是蜷缩着靠到了管道壁上,把曲绘星也放到了他的身边。

半晌,扭过头,看着她的睡脸,忍了半天的沈曳最后还是没能忍住,伸出手,把她的头压到了他的肩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