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今天是周五,周末两天没有课,可以一直呆在家里,而且这段时间她爸妈都出去跟团旅游了,她可以一个人在家里自由地玩,想想就很开心。
于是家住本地的曲绘星在操场门口和蒋钟告了别,走出校门扫了辆共享小单车,蹬着车轮专心致志地骑上了路。
但是才刚拐了个弯,她的身边就又冒出了沈曳。
他的共享单车比她的大一个型号,他本来又是一米八七的个子,骑在车上高头大马。而她蹬着她的小车跟在后面,就像骑了个带辅助轮的儿童自行车。
她有意不想跟他说话,所以故意把车骑得更慢,但沈曳也跟着慢了下来。
她又吭哧吭哧用力蹬着车轮加速想甩掉他,结果累得鼻尖冒汗,他却还是不紧不慢地晃悠在她旁边。
前面红灯,两辆自行车都停了下来。
沈曳的两条大长腿蹬着地面,慢悠悠地把车向后挪,没两下就挪到了曲绘星的小矮车旁边,长胳膊一伸,手就勾到了她背着的书包的带子。
以前上高中的时候,他们也总是骑车一起回家。沈曳平时从来不背书包,每天晚上手里拿上两本书就走,所以每到下了晚自习,他都会在教学楼门口等着曲绘星慢吞吞走出来,拉开她的书包,把他的书放进去,然后就很顺手地把她的书包背到了到自己的身上。
每次看到他背着她的书包骑车在自己身旁,曲绘星都会在心里偷偷地开心好一会儿。
但是现在,曲绘星小脸板得绷绷的,意志很坚定:“不用。我自己背。”
沈曳也不说话,手上稍微使了点力气,拔萝卜似的非要提着她的书包带子。抵抗中的曲绘星就像只被拎着后颈的竹鼠一样,不管怎么吱吱反抗都没有用,最后只能泄气地让他把书包提走了。
拿到了书包,沈曳胳膊一甩,把书包背到了背上。
回头看一眼还在泄气的曲绘星,他伸手捏了一下她道姑头的小发包:“走啦。”说完他先一步骑了出去。
曲绘星这才发现,红灯已经变绿了。
看着他的背影,曲绘星在心里握拳告诉自己:
下一次,一定要躲开他自己回家。
就算躲不开,也绝对不能再被他把书包拿走了。
绝对不能。
……
绿野幼儿园是一家有着快四十年历史的民办幼儿园。
幼儿园的教学楼是由民国时留下的老宅子改建的,外面看是古香古色、红砖绿瓦的八角建筑物,里面却早已充满了现代化的设备。院子里也布满了游乐设施,花圃里还种着小朋友们亲手栽下的花和蔬菜。
这里也是沈曳和曲绘星的家。
在四十多年前,沈曳和曲绘星的祖父就共同出钱买下了这里,开始了幼儿园的经营,后来老人们相继去世,幼儿园就交到了沈爸爸和曲爸爸两人手里,沈、曲两家也一直都住在这里。曲绘星家在顶楼,沈曳家在倒数第二层,下面则全是幼儿园的教学区域。
因为两位园长崇尚着“小孩子就是要开心地玩”的教学理念,花了大量的资源在课本教学之外,所以来这里上幼儿园的大中小班小朋友加起来只剩下了三十几个。现在,院子里还有四五个在等爸爸妈妈来接,看到沈曳回来,他们嗷嗷喊着“沈曳哥哥”就一帮哄地围了上来。
沈曳弯下腰,抱起那个被挤得落在最后的小胖子,找了个滑梯口一坐,就跟他们聊了起来:“你们今天都干什么了?”
以前上高中,沈曳和曲绘星很晚才能回家,没什么能和孩子一起玩的机会,但今年高考以后的整个六月,沈曳几乎都呆在幼儿园里,跟孩子们全都混熟了。
而比起沈曳,曲绘星这里就算得上门可罗雀了。她只能一个人靠到旁边的滑梯扶手上,眼巴巴等着沈曳抽出空把她的书包还给她。
“绘星姐姐。”
听到这个奶声奶气的细小声音,曲绘星转过了头。
对呀,她还有豆豆。
豆豆今年刚两岁,是幼儿园最小的孩子,本来因为年纪太小,绿野不想收他,但他的妈妈工作太忙,没办法照顾他,不停地恳求绿野,大家没了办法才同意的。
吧嗒着小短腿跑过来,豆豆朝曲绘星伸出小手:“绘星姐姐。摸脸。”
曲绘星的皮肤底子特别好,又白又嫩,脸还软得不得了。明明脸上看着没什么肉,但是一捏起来,手感就跟果冻似的,嘟噜嘟噜地都能晃,所以豆豆总喜欢去摸她的脸。
而曲绘星是一个随遇而安到没什么脾气的人,从她自己还在幼儿园的时候就能看出来。每次老师分完水果,其他的小朋友觉得她手里的水果大、嚷着不公平要跟她换的时候,她总会把头一点,“好啊。”
想要换我的苹果,那就换好啦。
想要摸我的脸,那你就摸好啦。
都可以。无所谓的。也行吧。她是真的没有什么反抗精神。
蹲在地上被豆豆摸着脸,曲绘星思考,她觉得她这辈子所有的脾气和反抗精神,大概都用在上大学前不准沈曳在大学表示和她认识上了。
那是两个月前,大学新生报道的前一天,她下定决心不再继续喜欢沈曳。
于是她做了一整天的心理建设,紧张得手心里的汗都擦了好几遍,终于鼓足勇气跑到他的房间,提出了希望在大学里他们能互相装作不认识。
当时沈曳正在打游戏,听完她的话,他松开了鼠标和键盘,转过脸狐疑地盯着她看。
随着毒圈缩圈把他的血条一寸一寸耗尽,曲绘星心里的坚定也一点一点消散。就在她觉得自己肯定没办法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的时候,沈曳托着腮小心试探地开了口:“就因为我把你坚果麦片里的坚果全都吃光了?”
?
??
???
为这件事烦心到还没来得及去拆开她新买的坚果麦片的曲绘星,立刻就坚定了起来。
“因为我想在大学交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好朋友。”
她把提前准备好的、并没几句实话的稿子背了出来。
“以前跟我交朋友的人,几乎全都是为了你,想要知道你的喜好、想要借机跟你说上话、想要放学跟你走一条路、想要你的联系方法,”她背着腹稿、掰着手指一条一条地数,“就连我跟别人表白——”
沈曳:“什么别人?哪个别人?你什么时候跟人表白了?”
“你别管!”
做事讲究的是一鼓作气,被他这么一打断,她都有点再而衰了,本来想好要说的话也忘了好多。
“我就是跟别人表白了。但是别人因为我总是跟你待在一起就把我拒绝了,不管我怎么解释都不行。你出现在我身边,我根本就没办法谈恋爱。”
沈曳:“你到底是想交好朋友还是想谈恋爱?”
三而竭。
曲绘星:“反正你如果在学校说出认识我,我就再也不跟你说话了!”
完全是气势汹汹地去,虚到不行地回。
接着没多久,就到了军训和开学。
两个人虽然上的是同一所大学,但是曲绘星在美术学院,沈曳在医学院,平时的活动区域和路线全都不一样,所以根本也没什么碰面的机会。
唯一一次的相遇是在南食堂,曲绘星正挤在打饭的人群里往打饭口冲,沈曳端着已经打好的饭往外走,两人远远的有了一次视线相碰,曲绘星立马抓住机会,用“你敢过来我就把饭扣到你脸上!”的眼神展露自己的决心。
沈曳看没看到不知道,她身边的另一个舍友陈珠倒是看到了,在吃饭的时候,陈珠边感慨着“你这孩子以前的生活得多艰苦啊,连抢个饭都能一脸誓死如归”,边往她的盘子里多放了好几块糖醋排骨。
……
“既然你们今天都表现这么棒,我给你们做动物气球好不好?”
曲绘星走神的这段时间,滑梯前的沈曳已经听完了小孩子们七嘴八舌的汇报。
在挨个他们表扬了一遍以后,他拿出了一袋气球,眼神往曲绘星那儿扫了扫:“豆豆喜欢什么动物?”
于是,在曲绘星结束神游回过神的时候,豆豆已经松开摸着她脸颊的手,喊着“小狗、小狗”地颠颠跑向沈曳了。
就这样,沈曳把唯一愿意给她捧场的人也抢走了,曲绘星只能孤零零地坐到滑梯的台阶上,看着他把气球条越吹越大。
气球条吹好,他灵活地折了几下,小狗的样子很快就出现了。
接着,小熊、青蛙、螃蟹……
曲绘星靠着滑梯扶手,看着他的手指不停地动来动去,眼前慢慢变黑,意识也跟着涣散了。
印象里耳边的最后一点声音,就是小朋友们参差不齐的呼声:
“绘星姐姐又睡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