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在努力变得不喜欢他!》
许姑娘/文
2019.09.09
01
燕宁大学的操场边,种着一整排的银杏树。
深秋,黄色的银杏树叶被风一刮,飒飒扬洒了无数片,纷纷落到了树下,在一个用肥大运动服罩起来的人形身上堆了起来。
就在树叶已经堆得要堆不下的时候,一个扎着马尾辫的黝黑女生跑了过来。
“绘星,绘星?”
她边叫着,边把人形运动服上的树叶拍掉。
见树叶都拍光了,人形运动服还是一动都没动,她只能把运动服掀开,露出罩在运动服下面睡得正香的人,然后贴到她耳边,耐心地继续喊:“曲绘星,醒一醒!要集合啦!”
被耳边的声音唤回意识,曲绘星茫然得慢慢抬起了头,披着的头发被运动服蹭出了静电,好几根都还在炸毛,因为趴了太久,长睫毛被压得乱七八糟,脸颊也被压出了印子,印子的形状正好就是她卫衣袖子上刺绣的一朵花。
砸砸嘴巴里的口水,看清眼前的操场,曲绘星终于开始逐渐恢复意识。
但现在也没时间让她清醒了,体育课下课前的集合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曲绘星只能赶紧扯下背上的运动服,一路小跑地跟着大家往集合地点跑。直到体育老师喊完了“稍息立正”,她才模糊地想起来这次睡着前的事。
她好像是手拿着运动服走到了树下,接着把运动服抱到怀里准备蹲下系鞋带,然后……
然后就眼前一黑,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因为这种情况发生的次数实在太多,曲绘星一点都没有感到惊慌。在老师宣布了下课解散后,她捂着嘴打了个大哈欠,然后眨着沾上了泪珠的长睫毛,不紧不慢把运动服套到了身上。
“绘星!”
操场另一区,刚才叫醒她的那个黝黑健美的高马尾辫女孩又活力四射地蹦起来招呼她。
她叫蒋钟,是曲绘星的舍友。
虽然跟曲绘星同样就读于美术学院,但蒋钟却是有证的国家二级运动员,在她们市的女子长跑比赛里几乎次次都是冠亚军,体测800米随便跑,跑完以后面不改色心不跳,而且篮球、足球、排球、乒乓球都有涉猎,运动相当全能。
她的这种精神抖擞,跟曲绘星整日蔫头耷脑、眼睛仿佛总也睁不太开的迷糊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过曲绘星还是很喜欢跟她呆在一起,总觉得在她的身边,自己也会被她的热情和活力感染到、变得更加有精神一些。
“我马上过去。”
曲绘星仰着脸冲蒋钟招招手,开始往她那边走。
但她刚走没多远,斜后方附近的羽毛球场就高高跃起了一个矫健的男生身影,有力地一挥拍就是一个扣杀。随着清脆击球的一声“砰!”,羽毛球风驰电掣朝曲绘星射了过去。
常年沉浸在半睡半醒的状态里,曲绘星的反应也就比树懒快那么一点儿。等她迟钝地意识到了有危险靠近,再慢半拍地转过头,那个羽毛球正好一头扎进了她刚才为了能多清醒点、胡乱把头发撸起来扎好的道姑头上,连带着她整个人都朝后趔趄着后退了两步。
“抱歉抱歉,你没事吧?”
曲绘星还在低头捂着脑袋犯晕,罪魁祸首倒是很快跑了过来,露着颗有点歪的小犬牙憋着笑,抬手就去摘曲绘星头顶挂着的球。
边摘着,他还拍掉了曲绘星伸上来想自己摘球的手,“你别动,都缠到一起了……”
他说的倒也是实话,曲绘星的头发软软细细的,和羽毛球的鸭毛毛片搅在一起,确实缠得又乱又紧,用蛮力扯都扯不开。
但听到这个声音,曲绘星却是眼皮一跳。再一看到对方卫衣袖子上和她一样的刺绣印花,她刚才还没散尽的睡意一瞬间就呼啦全没了。
果断低头把运动服的拉链拉到脖子上,将身上除了颜色、其他全和他一模一样的卫衣遮得严严实实,随后,曲绘星警觉地左右看了看,见附近没人,才皱起脸对着跟前的人低声问:“你不是说你这个月不穿这件卫衣吗?”
“哦。”
想了想,学着她,男孩子也特工接头似地认真低声说:“我也没想到今天突然降温,我原来准备穿的那件衣服太薄了,又不想在里面加秋衣,就随手把这件抓绒的穿上了。”
边说着,他手上的动作也没停,又轻又快地一点一点把她的头发从鸭毛里解救了出来,最后竟然一根头发都没扯掉。
“好了。”
他话音刚落,曲绘星掉头就跑。
男孩习以为常,非常熟练地用两根指头就勾住了她后面运动服的领子:“你一会儿回家吗?”
“不知道!”
曲绘星挣开他,撒腿就跑,小短腿蹬得卖力得很,跟后面追着只洪水猛兽似的。
呼哧呼哧跑了一段,见他在原地漫不经心掂着球没过来,她的脚步才慢了下去。
“沈曳你干什么了?把人都吓跑了。”
沈曳打球的对手等了半天都不见人回来,干脆扛着球拍晃悠了过来。
他从头到脚、一身穿搭都是红的,连运动鞋都是招眼的正红色,亮得惊人,走到哪儿都是最人群中最显眼的那一个。
不过,当他凑到沈曳身边的时候,大家的眼神却会不约而同地全部从他的身上转移到沈曳的脸上。
对此,这个名叫杜申然的人是这么表示的:“沈曳你真是我的救星,我这人特害羞,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别人老是冲我看,看得我说话都想犯结巴。跟你站一块以后,终于没人盯着我看了,我终于可以自由地说话了!!!”
然后他从此以后铁了心要跟沈曳始终不分离。
今天也是一样。他一走到沈曳身边,本来看着他的人立马就看向了沈曳,于是他终于可以自顾自地开始唠:“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看你打球失手,刚才我还以为那球肯定是我输。哎,接球的时候你是不是走神了,当时看什么呢?我跟你说你不要因为赢了我几局就觉得跟我打球可以走神,我只是疏于练习而已,等我……”
“不打了,我回家。”
本来低头掂着球的沈曳突然停住,把球递给他。
“啊?”杜申然很伤心,连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都没意识到,“你怎么又回家啊?”
沈曳想了想,给出了一个仿佛是认真的回答。
他说:“我想吃火锅。”
而曲绘星这边,也被问到了一个问题。
就在她扑向蒋钟、觉得终于获得安全以后,蒋钟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那个用球砸到你的男生好帅啊,是咱们学校的吗?”
不妙。
一向反应慢的曲绘星在此时简直条件反射:“不知道。没见过。不认识。”
她可一点都不想再在学校和沈曳扯上什么关系。
为了把关系撇得更清,她努力地摆出一脸的遗憾:“真的很帅吗?我刚才还没睡醒就被球打了脑袋,晕头转向的,都没仔细看到他的脸。真是太遗憾了……”
说着,连圆乎乎的小鹿眼都耷拉了。
“也不用那么遗憾,”蒋钟安慰地拍拍她,“你看,他还在那儿呢,现在还能看。”
“……”
这下想不看都不行了。
怕被他发现,曲绘星偷摸摸地咻地扭头,都没看清他的脸,就赶紧把头转了回来。
然后,她郑重地朝着蒋钟竖起大拇指。
“帅。”
这句话她也说得算是发自肺腑。
沈曳的那张脸的确是可圈可点,就算她从记事起每天都在看沈曳的脸,也始终没能看腻过。
白皮肤,小狗眼,嘴一咧露出歪歪的小犬牙,讨人喜欢的少年气息足得很。这两年随着他年岁变大,棱角也分明起来,从眉骨鼻梁到下颌脖颈,男人的轮廓和线条慢慢地全都浮现了出来。上次她偷偷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半个小时,愣是没能挪开眼。
总之就是帅得特别自然,特别招人喜欢。
这也就算了,但他不仅长得好,而且学习好、运动好,就连性格也好得不得了。
有趣开朗,阳光健谈,天南海北跟谁都能聊。
不认识的老师、隔壁班的同学、校门口卖糖葫芦串的老奶奶、杂面馆里看店门晒太阳的沙皮狗,全都是沈曳的好朋友。他想要号召大家做什么事情,随时都能一呼百应。
没有人不喜欢他。
和他青梅竹马的曲绘星也当然是一样。
但她现在正在努力——
努力变得不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