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谁说女子不如男

众家夫人皆上前恭维,令狐氏笑着说道:“这些新妇中,我最得意的便是观音奴了。我最喜她这活泼爱娇的性子,可不许拘束了。”观音奴是周清瑶的乳名。

听阿家如此盛赞周清瑶,几名妯娌垂下脸,掩住脸上的不屑之意。

女儿受到夫家爱重,范氏心里自然高兴,面上却还嗔道:“她本就是个皮猴儿,可别纵得太过,上房揭瓦去了。”

此言一出,各家夫人、小娘子皆露出善意的笑。

周清瑶撅着嘴,不高兴地叫了声,“阿娘!”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说她,她不面子的吗?

令狐氏笑着看向周清嘉,慈和地说:“狸奴出落得越发清丽了,不知谁家小郎君有这个福气,能将你娶回家中。”

又来了!又来了!催婚虽迟但到。自从周清嘉及笄之后,每次见到这些夫人,催婚总是免不了的。

“嫁人有什么好?”安家小娘子中走出一名身着窄袖男装、玉簪绾发、英姿飒爽的丽人,手里把玩着一条细长的银色鞭子,不屑地说:“臭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周清瑶的目光穿过人群和对方相交,她极快地眨了下眼。安家十一娘问梅,从小不爱红妆爱武装,一手鞭子使得灵蛇腾跃一般,最大的愿望就是上阵杀敌。听说这次索副使巡边,差点让她给混到军队里,也是一个让长辈头痛的存在。

安家主母李氏脸上完美的笑容崩裂了,她没想到吃瓜吃到自家头上,转头狠狠瞪了一眼十一娘,强忍怒气说道:“休得胡言乱语。”

安问梅嘴里嘟哝了一句“没意思”,拎着鞭子转身回去坐下,一副不服管教的样子。

“这个孽障。”李氏抬手轻抚胸口,眉间含怒却还强作笑意,“让各位见笑了。我是管不住她了,只能等她父兄回来管束了。”

其他夫人笑道:“十一娘还小,等成婚之后便好了。”

“是啊,等生了孩子,自然便稳重了。”

对于这个替自己吸引了火力的安问梅,周清嘉其实不是很熟悉。因为她天资聪颖,从小便展现出了普通孩童所不具备的见识和心性,所以由周鼎亲自教养长大,平时课业繁重,自然无暇和这些同龄的小娘子交际玩耍。不过,只在年节时见过几面而已。

但她的性格,却极其对周清嘉的胃口。周清嘉不免要为她,也为自己剖白几句。

“男子与女子,同生天地间,共受乾坤清气滋养,本身无甚分别。”周清嘉双手负在身后,昂首说道:“男子能驰骋疆场保家卫国,能考取功名庙堂参政,能行医救人悬壶济世,为何女子却只有嫁人相夫教子这一条路可走?是不是太不公平?我相信,若是给十一娘机会,她做的一定不比父兄差。”

安问梅原本已不愿与她们多费唇舌,但听到周清嘉这番话,她直接拍案而起,几步跑到周清嘉身旁,说道:“不错!我骑射都胜过六兄和七兄,凭什么他们能上战场,我却不行?这不公平!三娘,你收下我吧,我愿意给你当个马前卒。”

边疆对女子的约束不如繁华的内陆,因为男丁在长期的战争中损耗,女子便也要下地耕种,养家活口。但豪门望族中,女子享受锦衣玉食的供奉,却也如锁链般将她们紧紧缚住。世家女子的价值,不过是通过联姻巩固两姓的联盟,但这连结却十分脆弱,远不如利益牢固。

故周清嘉能冲破世俗的限制,站在现在的位置,也是因为时势的造就,若稍微有些偏差,她也不能如现在一般自由。

首先,她是周鼎当时唯一还在身边的孩子,且展现出了卓荦不群的才智和心性,痛失爱子与继承人的周鼎移情在她身上,亲自将她带在身边教养。

其次,升为节度使后,周鼎身边面临无人可用的窘境,当然,并非真的无人,奔着节度使威名而来的人不知凡几,却没有能绝对信任之人。在沙州暗潮汹涌的政局之下,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容不得半点轻忽。所以,在发现周清嘉的能力才干之后,他慢慢地放手让周清嘉去做一些事,而周清嘉也没让他失望,自己站稳了脚跟。这其中的艰难与阻碍,只有她自己知道。

但哪怕有周清嘉这样一个异类在,要打破所有人的固有认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非一日之功。

“胡闹!”李氏脸上的笑容再也绷不住,不顾是在人前,怒喝道:“十一娘,你越来越不成体统了,还不快退下!回去仔细你的皮。”

周清嘉把索问梅护在身后,说道:“夫人息怒,我与十一娘意气相投,便让她留在我身边如何?”

李氏的目光微闪,她不是被关在后宅只知相夫教子的妇人,夫君平日也会同她说起外面的局势。周鼎虽为河西节度使,但十二年前才来到沙州,根基尚前,不如九姓在此地深耕百年,根深蒂固。沙州目前虽然表面上风平浪静,但却暗流涌动。那么,这个时候,能不能将安家绑上节度使的战车呢?

李氏还没表态,安问梅已经欢欢喜喜跟在周清嘉身后了,她只能无奈地说:“十一娘顽劣,三娘多担待。若是她犯浑,就命人绑了送回来,让她父兄好好收拾她一顿。”

她这话是向其他八姓传达一个意思,一个顽劣的孩子,并不能代表安家的态度。但让十一娘跟在三娘身边,却也能向节度使释放善意。总之,两边买股,安家总能立于不败之地。

安问梅不满地皱了皱鼻子,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别听我阿娘瞎说,我才不会犯浑呢。”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周清嘉抬手撸了撸安问梅的后脑,轻笑道:“我知道。”

说话间,负责统筹斗巧大会的司功前来禀告,吉时快到了,准备开始了。周清嘉向众家夫人道了个恼,随司功前去准备。

吉时一到,鼓乐齐鸣。

周清嘉站在马球场的最高处进行了一番与民同乐、共庆盛世的演讲,并说明节度使正在府中殚精竭虑、呕心沥血地处理公务,所以由她来代为主持斗巧大会。

对于如此勤政务实、爱民如子的使主,百姓们报以热烈的欢呼。

锣鼓声动,斗巧大会正式开始,门口等候的第一辆花车缓缓驶入。

这辆花车属于索家,索家豢养了一双天竺舞伎,舞姿婆娑,妩媚多情,更难得一胎双生,模样生得分毫不差,极为难得。普通人无缘得观,今日终于得以大饱眼福。

一曲舞毕,年轻的郎君们纷纷朝场中扔下玉佩、香囊和彩缯,表示他们的喜爱之意。

玩家们的眼泪不争气地从嘴角流出。丁叮当沉醉地说:“好欲啊,这特么谁受得了?小姐姐眼风扫我一下,我幻/肢/都/硬/了。”就连ETC苟南仁也没有反驳。

花车一辆接一辆驶入,有玩乐器的,有唱歌的,有跳舞的,有舞剑的,还有玩杂技和魔术的。种族也各有不同,粟特伎、龟兹伎、天竺伎、大食伎,甚至还有远隔万里的新罗伎,刷新了玩家们的认知。

“我觉得跟这些贵族一比,我特么就是个土鳖。”郝牛逼说道。

“谁不是呢?”刘于晏抬手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不管什么时候,有钱人的快乐穷逼根本无法想象。”

大家眼神一碰,都坚定了赚钱的信念。

由于呼声最高的康艳奴发生了意外,未能到现场参加表演,斗巧大会由索家的天竺舞伎夺得魁首。

索家是沙州豪族,手中拥有大量土地和商铺,族中子弟多在军中任职。不客气地说,论底蕴,节度使根本比不上索家,奖励的一千匹绢索家根本不放在眼里,当场承诺将之捐给军队做冬衣。

办了个活动,赚足声望不说,奖励又回到自己手里,周清嘉非常满意,大大褒奖了索家一番,不吝赞美之词。

繁华落尽,曲终人散。活动结束后,围在马球场周围的百姓和场内的豪族富贾慢慢散去。安问梅却不肯跟着家人回去,而是赖在周清嘉身边不肯走。

她犯起浑来,李氏拿她毫无办法。其一是安问梅的武力值太高,身边的仆妇制不住她,但也不可能出动部曲拿她,像什么样子?只能成为沙州豪族的笑柄。其二是家里只有这么一个金贵的女儿,李氏狠不下心管束,只能任她胡闹。

李氏只能抱歉地看向范氏,请她多担待,随即带着一串婢女仆妇离开。

见母亲真的走了,安问梅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童,拉着周清嘉激动地说:“三娘,你封我做个将军吧!我想上阵杀敌。”

“刚才不是还说,做个马前卒即可?”周清嘉笑着逗她。

安问梅的小脸垮了下来,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你不会真的让我当马前卒吧?”随即话音一转,坚定地说:“只要能留在三娘身边,马前卒就马前卒吧。”

看得出来,小姑娘是真的想跳出闺阁,触摸这广阔的天地。哪怕卑微如马前卒,也不能磨灭她天性中对自由的向往。周清嘉莞尔一笑,说道:“十一娘弓马出众,武艺高强,给我做个马前卒岂不是暴殄天物吗?别急,我有重要的事交给你做。”

安问梅双眼微张,惊喜地看着周清嘉,“三娘尽管吩咐,我万死不辞。”

小姑娘活力满满,真是可爱,周清嘉忍不住又撸了撸她的后脑勺。

作者有话要说:安问梅:三娘,我愿意给你当个马前卒。

周清嘉:我满足你。

安问梅:我……我就开个玩笑。哭唧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