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笛握着手机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她飞快地回复了那封邮件,并且掉头回家,把一些工作台搬进了傅翎的病房。
时笛已经迅速厘清了自己要做的事。
走好她自己的路,同时照顾好傅翎,让他恢复健康。
什?么爱恨情仇,时笛都不想再去考虑了。
或者说,她逼着自己不去计较情感上的得失,先完成重要的事。
东西搬来搬去有点多,不免有些狼狈。
时笛穿了最耐脏的衣服,站在楼下等搬运公司的人下来。
视野里,却走过来一个有些眼熟的人。
竟然是许久不见的柏深淼。
他当然不可能是来这里散步偶遇的。
来找她?时笛扭过头,想装作没看见。
柏深淼却加快了几步,走到时笛面前:“小笛,终于见到你了。”
时笛觉得无语。
跟你很熟?
不过就是小时候认识的关系,为什么他说话的语气整得好像时笛跟他爱恨纠葛之后被现实分开已久。
时笛抚了抚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淡声问:“你来干什?么?”
柏深淼凝视着她:“我听说,傅家出事了。”
傅翎是知名的人,他出事就算再怎么封锁消息,A市的圈子里还是有很多人都知道了。
“你这是……”柏深淼状似吃惊地看着搬运工一趟趟地从电梯里下来。“难道,傅家迁怒你,要把你赶走?”
“你是不是有那个大病?”时笛没忍住,直接回怼了一句。
时笛觉得这人是不是有毛病,怎么跟个抓马皇后似的,脑子里就没点正常的事,还不盼着别人好。
她就搬点自己的东西,怎么就成了要被赶走了?
她是个人,又不是个牲畜,还跟她说什?么赶来赶去的,说话真晦气。
“对不起。”柏深淼道了声歉,“我只是,听说了傅家的事,以为你在傅家会很不好过。”
时笛皱眉,刚想下意识地反驳,却顿了顿。
她想起来了,其实,她刚回来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但后来傅思忆和苏幽兰的反应,都让她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原来这就是一个家庭氛围的力量。
会把人连思维都改变。
时笛想通了这一点,也就懒得跟柏深淼发?脾气了。
翻着白眼又问了一次:“我很好,谢谢。你还有什?么事吗?”
柏深淼凝眸问:“你真的,不回时家了吗?”
时笛上次在宴会上跟时安沁闹得很大。
听说,还当众掌掴了宋华娟。
时笛点了点头,礼貌地说:“其实你也可以当做不认识我的,就跟时家的其余人一样。”
柏深淼立即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时笛决然离开了时家,在A市圈子里都闹开了,不少富二代早就不服家里的管教,也常常幻想着什?么时候出出气,时笛的事迹便成了他们经常热衷讨论的对象,而且每每说起,都带着玩笑性质的艳羡。
柏深淼却不断地回忆起以前的事。以前,这群人聊起时笛,要么是因为时安沁,要么就是因为是他的朋友。
但现在,他们说起时笛,却不会再带他的姓名。
这让柏深淼感到失落。
明明在他的心中,他一直觉得,少年时代的时笛,本应该跟他逐渐走到一起。
毕竟他们青梅竹马,时笛除了他谁也不理,哪有比这更殊荣的待遇。
可现在,时笛却一个正眼也懒得跟他。
柏深淼有很多话想说,比如最近时家发?生的事情,时安沁的近况,但想来想去,好像那些都不重要了。
在搬运工把最后一批东西放到车上时,柏深淼张口问:“听说你要和傅翎离婚了,是不是真的?”
时笛一顿。
她看向柏深淼,却懒得问他是哪里听来的。
反正不是乌海,就是时安沁说的。
她看着搬家师傅把货车舱关上,动作利落地上了副驾驶。
手臂搭在窗沿上,给站在底下的柏深淼留下四个字:“关你屁事。”
货车驶远。
时笛有种?畅快感。
她对着以前的人,说着以前从不可能说的话,有一种?真切地逃离原世界的感觉。
时笛把东西在傅翎的病房里安装好了。
原本宽大的陪护间,顿时被这些东西给塞满,不过看起来很充实?。
病房里的具体工作有护工负责,时笛使不上多少力气。
她就一边看护着傅翎一边绘图,日子过得飞快。
只是手机里的小傅时不时会跑出来。
他总是试图趁时笛不注意的时候,偷偷钻出来溜走。
时笛怕他被别人看到,不得不去抓他。
最后被他闹得烦了,干脆找来一个透明玻璃罩子,一旦小傅溜出来,就把他罩住。
“喂!”小傅生气,“放我出去。”
“老实?点。”时笛不看他,低头画图,仔细地一笔一笔涂着。
小傅无处可去,只能坐在那,看着时笛画图。
他安静下来,待在时笛面前的小桌上,恍惚间,又仿佛回到了在美国比赛的时候,时笛把手机放在面前,让小霸总陪自己的情景。
有时候画得入了神,时笛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会笑着抬头跟小傅说两句话。
只是,对上那没什?么感情的乌溜溜的眼睛,时笛的笑容又会逐渐收敛。
之后就默默地不再吭声。
时笛知道自己的状态在变得不对劲。
自从知道了傅翎吃的那个药的副作用之后。
她尽力不去想这些,但还是有控制不住的时候。
夜半,时笛看着陪护间半开的门,听着外面傅翎身上的机器滴滴的声音。
时笛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
第一次见傅翎的时候。
傅翎失忆了黏着她的时候。
傅翎在她面前哭着说,不是他对她那么坏的时候。
傅翎在海水里紧紧托着她的时候。
他们一起经历了很多。
但好像从没当过一分钟恋人。
时笛渐渐明白,她的不对劲,是因为不甘心。
两年的感情付空,甚至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开始和结束。
她从没有向傅翎告白过。
或许,就算傅翎不会回应,她也应该说出自己想说的。
没有了遗憾,才能真正放下。
两个月过去。
时笛交了几遍设计稿,跟酒店的甲方沟通后,又改了几遍。
最终定稿的那天,系统提示:“宿主,支线任务进度完成一半了。”
等正式装修好,这个任务就算全部完成。
这两个月里,傅翎恢复了基本的生理反应,医生说他的大脑活动在逐渐加剧,不至于从昏迷直接变成植物人。
这是一个很好的消息,也是好转的明显象征,按照时笛跟小傅的约定,他现在的活动范围扩展到了距离时笛三百五十米的范围。
偶尔,时笛会收到傅翎给的星星。
哪天星星增加,就说明哪天傅翎对外界有反应,时笛比以前更加热烈地盼着星星数量增长。
到了酒店餐厅装修好的那天,时笛已经攒到了五十五颗星星。
她把它们全都换了桃花运。
时笛现在的外貌已经恢复到了眼前的百分之八十,肤如凝脂,脸侧线条分明。
她受邀去参加剪彩,穿了一身杏色的长裙,肩膀雪白,乌润的秀发?垂落在肩头,被风轻轻扬动。
酒店方邀请了一些有过合作的企业代表一起参加,还专门举办了一个酒会,时笛作为设计师出场,讲述自己的设计理念。
介绍时笛的头衔是“室内设计大师国内一等奖获得者”,这个头衔足以唬到大多数人。
更何况,时笛并不是随随便便做了一个设计图,而是结合了酒店背后的文化故事,从餐厅的色彩、用具、桌椅、灯具,都是跟那个故事有关的元素。
正中间,有一幅壁画,既能把取餐区和用餐区分隔开来,又能从各个角度观赏到壁画。
这个故事的主题是母爱。
这来源于曾经发?生在曼特酒店前身的真实?故事,一个国外的母亲带着女儿四处躲藏流浪,他们在这个酒店歇脚,温暖的壁炉供她们度过了温馨的夜晚。
十年后,女儿成材,带着母亲回到老地方,订了曼特酒店的房间,并且在这个城市拿到了她新一轮围棋比赛的胜利。
这是时笛跟酒店工作人员取材得知的故事,原本只是酒店内部口口相传的佳话,但是现在通过餐厅的设计,就能把它保存很长的时间,而且可以让来来往往的宾客都知道这件事。
从顾客角度来说,有了特殊的文化氛围,在这里用餐也变成了一件更有意义的事,是一个值得和家人朋友分享的谈资,更何况精心设计过的餐具独特美丽,用餐本身也就是一个享受。
来宾们纷纷鼓掌。
时笛不疾不徐地讲述完毕,便退场。
她没有注意到,人群之中,有一道温度比别人都高的视线。
好巧不巧,柏深淼也参加了这次酒会,他没有想到,传闻中那个年轻的设计师会是时笛。
他忍不住一直盯着时笛。
时笛今天应该是精心打扮过了,不然怎么会那么光彩夺目,让他按捺不住地悸动。
仿佛回到了少年梦时,曾经偷偷在心里惦念而不自知的日子。
眼前的时笛,就是他曾经想象过的,长大以后的时笛。
柏深淼拿着酒杯,忍不住一直发呆,直到时笛的身影退场。
他低头,把不断跳出新信息的手机按成静音,追着时笛的背影,朝后台走去。
口袋里,时安沁的来电人显示逐渐暗淡下去。
时笛回到后台修整。
她是设计师,不是宾客,穿得比较休闲,高挑的身材把长裙撑得很漂亮,脚上踩的只是一双普通运动鞋,手里拎着一个复古样式的包包。
糅杂的元素,以前放在她身上是土,现在却显得别有韵味。
果然时尚的完成是脸。
时笛跟一路上遇见的人优雅地打了招呼,走进洗手间,关上门。
优雅不再,时笛急促地打开手里的包包。
“你快点回手机里面去!”
她真是越来越控制不住小傅了。
一有机会他就会偷跑,而且时笛越不让,他就越对着干,搞得时笛异常心累。
“我不!”
小傅反抗,趁着时笛打开包包的空隙,从包包里跳到地上,准备再次逃跑。
他发?现不对劲,前方的门上有一个小裙子的标志。
时笛咬牙:“这里是女厕所。”
小傅尖叫一声,立刻捂住双眼:“你怎么能带我来这种?地方!”
不然呢?
难道她去男厕所?
时笛也不想再去理睬小傅不愿意让她碰他的怪癖,两手捧起洗手台上的小傅,把他塞进包包里。
走出洗手间,柏深淼就站在外面等她。
时笛意外他也在这,但不想搭理,快步朝前走。
柏深淼追了上来,一直试图跟时笛说话。
“刺啦——”
一阵轻微的裂帛声响起。
只有时笛听到了。
她立刻停住了步伐。
“小笛,我是真的有话跟你说。”柏深淼见状,立即追了上来。
时笛立刻转身面对他,背部紧紧贴墙站着。
裙子……被旁边的挂钩给钩住了。
现在后面,扯裂了。
时笛本可以叫人来帮忙。
但柏深淼喋喋不休地站在她面前讲话,其他人都很有眼力见地绕着走,没有靠近,以免打扰对谈。
柏深淼说了什?么,时笛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她咬牙露出一丝没有破绽的微笑,拿出手机,打开养崽游戏APP。
小傅已经回到了手机里,时笛找了找,才戳开了一旁的打字按钮。
游戏里有一个设计是,类似于手机AI的文字对话功能,只不过之前时笛一直是直接说话交流,没有用过打字。
所以找了一会儿,才找到按钮。
时笛面不改色地敲字:“出来。”
小傅抱着手臂,傲娇地看着时笛,头顶冒出一个问号:“出来哪里。”
“从手机里出来。”时笛挽着无懈可击的笑容,其实已经在暗暗咬牙。
小傅这次头顶冒出了三个问号。
时笛知道他会疑惑。
毕竟,这之前时笛都是把他往手机里面关,还从没主动叫他出来过。
但是这一次,事态紧急……
时笛简短地敲字:“我裙子坏了。你偷偷钻到后面,帮我拉一下。”
时笛能感觉到她的裙摆后面开了很大,走一步都会荡出凉风。
她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在柏深淼面前转身就走!
柏深淼皱眉看着她,一再追问:“小笛,你能不能不要玩手机了,认真听我说说啊。”
时笛真是恨不得立刻走开。
敲字的时候也用上了劲:“快出来!!”
小傅头顶弹出了一个惊吓的颜文字。
但又被他自己迅速抹掉。
小傅摊了摊手:“没办法,既然你诚心诚意地求我……”
时笛把包包背到身后。
小傅借着遮掩钻了出来,抓住了时笛的裙摆。
裙子后面果然被扯开了。
要不是时笛现在贴墙站着,就要走光了。
小傅不小心仰头,忽然看见了不该看见的。
吓得差点没松手掉到地上去。
时笛又在屏幕上敲字,然后背手递到后面给小傅看。
“钻进去!从里面攥住裙子。”
“你不是攀岩高手吗?你不是很行的吗!”
小傅:“……”
小傅脸红。
他犹犹豫豫地伸出手,又缩回来。
纠结了半天,终于还是钻进了裙子里面,从里面一左一右扯住了时笛裂开的裙摆,把它们牢牢闭合在一起。
远看只是有些奇怪的褶皱,其它看不出什么异常。
起码不用走光了。
时笛松了口气,迅速把柏深淼甩开。
“不要再找我了。”时笛短促地打断他,“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目的,也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但我对你的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趣。”
“而且,也不是最近才没兴趣的。五年以前,十年以前,我就没有再关心过你的消息。”
“我们,不熟。”
说完,时笛迅速走开。
作者有话要说:小傅:我没想到我还能这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