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翎一脸掩盖不住的伤心委屈样,活像是谁欺负了他。
“……”
时笛沉默了一会儿。
见她不说话,傅翎突然哽咽了一声,眼看就要哭出来。
时笛手指焦躁地在坐垫上敲了敲,缓缓舒出一口气,像是平复了心情。
她转头对傅翎笑了下:“嗯,他们胡说的。”
傅翎闻言,眨了眨眼睛,急促地呼吸两下,小心翼翼地求证。
“老婆,我没有那么说过,对不对?”
时笛又点了点头。
身为傅家掌权人,傅翎当然不可能直白地说出“不允许我的妻子和我同住一屋”,但是他的态度表明一切。
底下做事的人,也不过是正确地领悟了他的意思,做出了正确的行为罢了。
但他毕竟没说这个原话,时笛也不算骗他。
傅翎轻轻地出了一口气,像是总算放下心来。
回到时笛住的地方后,傅翎的情绪明显好了很多,不过一进门就往楼上卧室钻。
时笛瞥了一眼,隐约觉得他的方向不大对劲,便也跟了上去。
结果就看见傅翎打开的是她的卧室门,时笛走进去,屋里见不到人,床上叠好的被子被扯开了,里面鼓起一个大包,正在拱来拱去。
时笛走过去,一把掀开被子,果然露出傅翎被闷得有些微红的俊脸。
傅翎抬起头,慢慢地看了她一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手却伸过去偷偷地拽被角,想重新把自己盖上。
时笛按住被角不让他动,感觉脑壳有些嗡嗡的:“你钻我被窝干什么?!”
话出口,时笛觉得有些不对劲,顿了顿,加了个不那么暧昧的时间限定词:“大白天的,你钻我被窝干什么?”
……还是不对劲。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时笛嗫嚅了下嘴唇,终究没说出来第三句。
已经没那个气势了。
好在,不淡定的不止她一个。
傅翎再也绷不住面无表情的伪装,心虚的眼神到处乱晃。
质问之下,他说不出合理的理由,只好耍赖似的,放弃被角,弯下腰整个人往被子里钻。
这可是她的床!
时笛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第一天把傅翎带回来的时候,他就盯着自己的床发呆,现在终于下手了!
时笛一时间也没想那么多,傅翎不在的日子里,她都是一个人睡在这个房间的。
可以说,这整个卧室都是她的熟悉领域,现在却多了一个傅翎霸占住最核心的位置。
时笛感觉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好像心里麻麻痒痒的,想把什么东西往外面拽。
可不管怎样,当务之急,就是不让傅翎再继续藏在她的床上。
时笛又扯了一次被角,可这次傅翎学乖了,他把整个高大的身躯蜷起来,双手双脚压住旁边的被沿,压得死死的。
时笛的力气根本扯不动。
傅翎躲在里面,撑出一个大鼓包。
他身量高,被子的长度不够他这么折腾,软软的黑发露出来一些在外面。
这执着的劲儿,时笛都怀疑,是不是窗户开着,外面跳进来一只什么大狗,跑到她被窝里面避难了。
时笛愣了会儿神,膝盖撞到床沿,恰巧撞到膝跳反应那块,登时腿软了一下,惊呼一声,摔倒在床上。
傅翎听见了,反应很快,立刻钻出被窝,伸手接住了时笛。
软软的棉被里有时笛身上淡淡的香气,怀里时笛的靠近,让这种香气变得有了真实感。
傅翎眼眸越发亮晶晶的,他微阖双眸,睫毛直直垂着,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气。
嗅觉是一种让人能够分辨幸福的知觉,傅翎嘴角轻轻勾起,有些沉溺。
躺在老婆的床上,抱着老婆,这也太……
傅翎的心口像是放了一整瓶气泡水,嘟嘟嘟地冒着清凉的小泡泡。
时笛却只是愣了一下,就马上爬了起来。
她站在床沿,故意板起脸:“你把我的房间都弄乱了,要是不收拾好,我就去把你的被子也扯下来。”
傅翎茫然地低头,看了看狼藉的床榻。
时笛趁机掉头跑了。
好险,她差点以为是没失忆的傅翎回来了。
时笛跑出去以后,傅翎却还赖在床上没下来。
他原本坐起来了,却又慢慢地躺下去,鼻尖轻动,仍然在枕边寻找着那阵熟悉的香气。
这里有老婆身上的香气。
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懒懒的,像是找到自己的窝一般,舒适安心。
昨天晚上,他真的被吓坏了。
听着那些人那么说,傅翎一点都不想相信。他怎么可能那么做?那么欺负老婆?
如果他真的那么坏的话,老婆怎么可能还对他那么好。
昨天晚上,老婆还给他念书,哄他睡觉。
明明她自己也很困了。
那软软的指尖触碰到他脸颊的力道,温柔又甜蜜,像是一个……
晚安吻。
不知为何,傅翎脑海里冒出这个词。
晚安吻是什么?
傅翎把脸埋进被子里,变暗的空间中,那股香气似乎也涌入更多。
他的眼皮渐渐沉下来,陷入睡梦。
老婆说了,那些人都是胡说的。
她才不会信那些话。
也就不会觉得他是个坏蛋。
也就不会不要他了。
可是在记忆的最深处,似乎有个什么东西跳了一下。
仿佛危险的夹板开关,想要夹住侥幸溜过的小老鼠。
但这一瞬的危机感被包裹着傅翎的馥郁香气安抚下去,傅翎很快睡着了。
楼下,时笛喝了杯冰水,百无聊赖地打开了养崽游戏。
面对大傅翎,她有时会有些手足无措,面对小团崽子,她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结果没想到,画面中小傅翎肚肚朝下,趴在一张粉色的小床上睡觉。
那张粉色的小床,很眼熟,明显就是她的床铺的缩小版。
小傅翎两只白嫩嫩的手搭在胖嘟嘟的脸蛋旁边,睡得很香。
右上角体力值一看,52/100,才刚满一半。
状态:疲惫。
“这是怎么回事?”时笛问系统,“上午什么也没让他干啊。”
啥事不干就累了。
小屁团子。
系统检测了一下,说:“昨天晚上天命之子一直没有沉睡,但是因为游戏设定,宿主给他开启了睡觉按钮,他也无法完全苏醒,只能在半梦半醒的状态。”
意思就是,没睡着,但是被迫在睡觉状态。
半梦半醒类似于梦魇,比完全清醒一整夜更累人。
难怪会这样了。
系统说:“宿主,天命之子的自我意识正在逐渐增强,有些行为,宿主不能再强制了,否则反而会损伤他的身体。”
时笛点点头,又看了一眼趴着睡觉的小团子。
算了,他喜欢睡那儿,就让他睡吧。
在傅家,时笛精神紧绷,饭都没吃好,回来按照自己的口味准备了一堆菜。
在网上生鲜超市点单,很快就有专人配送到家,时笛分类清洗,随手打开了新闻频道做背景音。
切菜的时候,时笛听到电视里面说:“A市临河工厂发生爆炸,附近居民区涉险,一名现役海军英勇救下数人。”
时笛顿了顿,回头看了眼电视屏幕。
新闻画面正巧播放到附近居民用手机拍下的画面,模糊动荡的画面中,身姿矫健的便衣军官跳进河里,救上来两个孩子,又奋不顾身地跑进黑烟滚滚的大楼。
画面切换,就是那名军官在受伤之后被送往医院的场景。
带着氧气面罩,脸上一道道狼狈的黑印,鹰目紧闭。
是乌海。
这则新闻是实时播放的,主持人面色严肃地说:“目前这位海军英雄正在急救当中,当地政府也已经迅速展开灾区救援……”
那就是还没有后续消息了。
时笛眼眸微敛,转过身继续切菜,像是什么也没看到一般。
她一不小心做多了分量,家里只有她和傅翎两个人,中午加晚上吃也绰绰有余。
时笛干脆偷懒,匀出一半留在晚上吃,反正她自己不在意,而傅翎现在不知道挑剔,也不知道反抗。
傅翎倒是把她的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被角都被捏得尖尖的,像小学生一板一眼的作品。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笛揉了揉眼睛,先照例查收了两颗星星,才退出去看手机上其它的消息。
居然有一条短信,来自乌海。
——小笛,想喝你炖的乌鸡汤了。
时笛看了眼短信,没什么表情地把手机收起来。
小时候,时安沁还没到时家来的时候,时笛很调皮。
她跟大几岁的乌海不对付,乌海叫她小不点,她就给乌海起绰号叫小乌鸡。
当时院里的小男孩都喜欢玩斗鸡的游戏,这个绰号很快被柏深淼在附近的小孩儿圈子里传遍了。
小时候时笛什么都学,也没有因为是大小姐就娇气地十指不沾阳春水。
她跟着家里的帮佣阿姨学了基本的做饭,母亲看她有兴趣,又专门请了大厨来教她。
有一阵子时笛对下厨很来劲,时不时就要动手。
家里的饭菜当然是有专门食谱规定的,不会容她乱来,时笛只能把自己做的食物到处送给别人吃。
有一道菜,她是专门送给乌海的,就是乌鸡汤,就为了戏谑逗弄乌海。
说是下厨,时笛其实大多数时候也就动了点按开关的手。
食材家里的阿姨会帮她准备好,佐料也会码齐,时笛只要说说配比,自己看看火候,就能完成一道菜,所以她玩得很轻松。
不过小时候乌海身体不好,经常生病。
每次他生病,时笛会全程自己动手,认认真真煮一锅乌鸡汤给他送去。
少女时笛往往还会摸摸鼻尖,撇着眼睛说:“这不是为了跟你吵架才送给你喝的,是因为医生说了,这个汤有营养。”
乌海喝了,会告诉她,这时候的汤,味道和别的时候不一样,他喝得出来,是不同的人做的。
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但给小乌鸡喝乌鸡汤,也就慢慢成了一种习惯。
后来时安沁到了时家,时笛身边的关怀和友谊都渐渐减少,时笛也曾察觉过猝不及防的孤独。
她试图挽回,给乌海送过几次乌鸡汤,但最后都被放凉了倒掉。
乌鸡汤。
时笛动了动手指,在网页上翻找了一下,存图。
然后回到短信界面,给乌海发过去一个表情包。
“吔屎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