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脱手的那一刻,洛宁宁几欲目眦尽裂,左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什么凤凰山双废!这些年她简直受够了!她清晰地感受到台下大哥的目光,那些话语言犹在耳:“你忘了爹是怎么死的了吗?你忘了咱们立誓要为爹报仇了吗?你忘了你这一身功夫修为是怎么没得了吗!”
“啊————”洛宁宁仰天而啸!
是啊,在成为废物之前,她曾是舞剑峰天资最为卓绝的弟子,小小年纪便将五行术修炼得出神入化,一手双花剑更是得了洛峰主的真传,那时她五岁,洛临渊十二岁,每次兄妹二人对打,输的那个一定是哥哥,那时候,舞剑峰的天才,其实不是洛临渊,而是洛宁宁。
可不久之后,爹爹和几位长老被奸人杀害,舞剑峰骤然失了几位大能,在凤凰山的地位一落千丈,甚至有人觊觎峰中宝物,趁着夜黑风高,竟敢偷偷摸将上来盗取。当时多亏池峥维护,又有阿清暗中保护,不然舞剑峰怕是早已不复存在。
洛宁宁当时气不过,仗着自己身怀绝技,更加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心性,竟敢一人去挑战杀父仇人。但她到底还是个幼童,便是功夫好,又如何比得过那些混迹江湖的老狐狸,便虽侥幸逃脱,却被人彻底废了丹田,再也无法修行。
“终究还是太惹眼了,树大招风的道理不应该只当作一句耳旁风。”洛临渊哀叹,此后便开始装傻充愣,一味在人前编造自家妹妹如何无法修行,同鸣弦峰上那位二小姐一样,真令人发愁。
洛宁宁明白大哥的苦心,可是......可是她不甘心啊!她从前站得那么高,一瞬间跌落尘埃,这一跤摔得她好疼啊!
左手剧烈地疼了起来,豆大的汗水滴落,她丹田被废,经脉全损,原本是再也无法使用剑法的了,可洛临渊又怕她无半点功夫傍身,万一遇到危险也难以自保,便特意为她打造了一对双剑,使剑之时,剑中灵气会自动修复双臂经脉,那一刻她又可以重拾幼时剑术。而一旦仙剑脱手,她又会再度体验一次经脉崩裂,浑身撕扯开来的疼痛!
“痛......好痛,要点中左臂穴道。”她喃喃自语,但右手却不能离剑。就在这时,一颗小石子破空而来,又稳又准地打在了洛宁宁左臂穴道上,登时整个臂膀全麻,但疼痛确实减了不少。
她望下台下,台下宛官也一脸担忧地望着她,那双俊秀温柔的眼眸似乎在说:“二小姐,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这么多年你都挺过来了,你已经打败了人生中最大的敌人,你已经赢了。”
她心中闪过苦涩,但很快又涌起那股不服输的劲头,提着剑,一步步走向高台边缘。
池婉婉方才一脚踩空,却在下落的一瞬间抓住了高台边缘,整个人挂在台上,总算是没摔下去。
没有摔下去就不算输,洛宁宁居高临下地瞧着她死死扒在台子边缘的指节,忽然右手仙剑一挥,就要齐齐砍断。
“婉婉!”池娟娟喊破了音,韩晔目不瞬睛地盯着洛宁宁的剑,手中的石子蓄势待发。
就在刀刃即将切到池婉婉手指的一瞬间,众人眼前忽然一花,旋即,就见洛宁宁迅速朝后退了好几步,而池婉婉已经重新站回台上。
原来方才池婉婉见洛宁宁走过来时,已经猜到了她的目的,悄悄矮下身,趁洛宁宁不备,腰间蓄力,一个空翻,踢在她额头,硬是将她逼退几步,而自己正抓住这个空当再次翻回台上。
池娟娟瞧她手指还好好地长在手上,顿时松了口气,心脏仍止不住地狂跳,心道:“我虽不在台上,却比我在台上还惊心。婉婉反应真是快,若换做是我,在踩空的一瞬间也就任凭自己摔下来了,哪里还能想得到要去抓台子边缘?”
这厢洛宁宁一击不成,失了良机,招数越发凌厉,而池婉婉发觉了门道,一味地引着她近身,想要夺她右手的剑。局势换成了池婉婉攻洛宁宁守,守的一方愈发吃力愈发不讲套路。
忽然池婉婉的大腿上被刺了一剑,鲜血顿时涌出,台下惊呼一片。剑伤生疼,但池婉婉终究咬牙忍住,趁腿剑相连之机,一掌劈到洛宁宁手腕上。
顿时,剑脱!
洛宁宁感觉手腕似乎脱臼了,痛的惊呼一声:“啊!”随即一阵天旋地转,池婉婉竟使了个过肩摔,把她摔倒在地。
这一下洛宁宁算是双臂齐废,池婉婉也好不到那里去,她甚至不敢去拔剑,腿痛得站都站不住,俩人都趴在台上,真可谓是名副其实的“凤凰山双废”了。
比试还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双方齐折在台上,这算都赢了,还是都输了?赵鸣犀走到台上,围着二人转了一圈,更不知该说什么好。
忽然,台下有人叫道:“动了!二小姐动了!”
池婉婉比洛宁宁好在双手还能动,于是她艰难地拽着洛宁宁往高台便爬动。洛宁宁也猜到了她的意图,奈何自己右手撕心裂肺地痛,仅靠双腿又无法将身子撑起来,浑身上下能动的只有头,于是她拼命扭头去咬池婉婉头发。
池婉婉在心里狂骂:“靠靠靠!小蹄子老实点行不行!”
二人之间终究还是池婉婉略胜一筹,虽然此时她的头发已经全被扯乱了,仍冲着台下大喊:“洛师兄,接住了你妹妹!”喊罢,一甩手就将洛宁宁扔了下去。
瞬间,洛临渊和宛官上前,将洛宁宁稳稳接住,只见洛宁宁已经快痛得昏过去,连忙朝池峥打了个招呼,抱着洛宁宁冲向药阁。
另一边池婉婉勉强撑起身,坐在高台上,给赵鸣犀使了个眼色。赵鸣犀不可置信地等着她,半晌后终于败下阵来,小声对台下道:“这一局是二小姐获胜,还有人要挑战二小姐吗?”
谁还敢上去?那还是人吗?
“没有了!”台下有人率先叫了一声,随即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
“没人了!”
“不挑战了!”
“二小姐赢了!”
赵鸣犀开始急促地撞钟,示意擂主出现。池婉婉在这刺耳的声响中,浑身脱了力,躺倒在台上。韩晔迅速冲了上去,池娟娟紧随其后。这时池婉婉腿上的血已经快把一条裤腿染红,再不拔剑包扎,她这腿也直接废了。
便立刻抱起她也往药阁冲。池婉婉在剧烈地疼痛中还不忘大叫道:“那双剑,双剑!是我的了吧?姐姐,帮我看好了!”
韩晔瞧着她因失血而变得苍白的嘴唇,闪过一抹心疼,问池婉婉道:“那双剑究竟有什么好?二小姐竟拼着命也不要了?”
“那双剑......嘶......好疼......不是你家的吗?我想着赢过来还你来着。”
韩晔脚步一顿:“为何,要还我?”
池婉婉道:“就算是物归原主吧,主要是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也想为你做些什么。”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池婉婉心情愉快舒畅,开始咏起了诗。
而此时,在韩晔心中,却有一处化作了一池春水,柔软地荡漾开来。
池峥瞧着爱女重伤,心疼得不得了,立刻就像跟着去看,又念及自己的身份,只好坐下来主持大局。
由于这一回三峰会盟,池婉婉连胜两场擂台,而武擂打到精彩之处,其余人都尽了自己打擂的性质,而全部来围观池婉婉,导致五行术擂台那边冷冷清清,姜枫自己一人在台上站到了最后,成了这一年会盟的五行术擂台擂主。
但他也只占了一擂,池婉婉连下两擂,按照先前的约定,鬼仙谷那双门派之宝“永结”是要送给池婉婉的。
“虽说有些遗憾,没办法和师父共使对剑,但托二小姐的福也叫我赢了一场,嗯!我很满足,师父心里肯定也高兴,回去铁定会夸我!”姜枫自言自语,喜滋滋地走到了台下。
顿时几个同门过来将他围住,一叠声地朝他道贺:“姜师弟,恭喜恭喜,咱们峰也有个擂主了!看不出你还有两手,你是怎么想着要赢擂的?”
这话登时将他问住,他心道:“是啊,我最开始的目的不过是想赢得对剑,与师父各执一柄,共同御敌......既然如此......既然如此,我为何不能自己学着去打造一对宝剑?”
比擂到申时就结束了,酉时一到就是三峰会盟最后一个环节:三峰宴。
顾名思义,三峰峰主与凤凰山所有弟子同席共饮,鼓励大家勤奋修行,除危安民云云。
池婉婉和洛宁宁的伤虽重,好在没伤到要害,加之凤凰山上灵丹妙药多,待得晚宴之时,二人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
洛宁宁双手几乎不能动弹,起身落座全要靠宛官搀扶。池婉婉直接坐在了轮椅上,全程被韩晔推着朝众人打招呼。
因她二人行动不便,各自带了婢女,浩浩荡荡好不壮观。
池婉婉眼尖,一眼看见三峰峰主席旁还空出了一个位置,她转头问韩晔,听韩晔答道:“是给青山派章掌门留的。章掌门与池峰主是旧时,又正好这几日游历到此处,便请了来一同赴宴。”
这种宴会本就是场面活儿,请外人来也是寻常。
话音刚落,就见门外几声问候响起,随即有弟子挑起珠帘,就见严鸣谷引着一青袍道人走入厅堂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