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方传来一阵异响,池婉婉抬头一看,只见一块巨大的石板迅速朝她砸下,千钧一发之际,韩晔揽住她腰,往旁边一带,堪堪躲过。
这里是方鸣泉鬼魂编织出来的幻境,如今魂魄被人捏散,幻境也处于崩塌的边缘。几人各拉着身边无法行动之人,朝着头顶破开之处高高跃起,瞬时,一抹刺目的光线射入眼帘。
眯着眼看去,原来此时已经东方暨白,他们几人还站在朱府的院落里。
朱少爷这几日大约是被强行催得昏迷,此时悠悠转醒,睁眼就看见了自家弟弟守在眼前。一阵子未见,他似乎又成长了些,许是京中事物繁忙,他的神情略显疲惫,眼中血丝通红,下巴上也长出胡茬。
朱少爷问道:“敬儿怎么了?”
这一刻,在敌人面前的苦斗,被迷惑心智之时的坚持挣扎全都溃不成军,堂堂七尺男儿,在听到这熟悉声音的一瞬间,眼泪竟不由自主地冲出了眼眶:“我......没事......没事......我只是以为......大哥先一步弃我而去了......”
“怎会呢?大哥会一直陪着你的,咱们以前不是说好过的吗?你忘了?从前你生病的时候......”
朱少爷絮絮叨叨地念着,朱二少爷却顾不得在场还有那么多人,情不自禁之处,直接趴在哥哥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一死一生之间,兄弟俩再度重逢,此时谁都没有去打扰他们。
池婉婉远远地站着,看着那兄弟二人相依的身影,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姐姐,在另一个世界生活的姐姐。
“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以为我已经死了?会不会也为我感到伤心?哎,从小到大,姐姐就没有一刻不为我操心的。”
她无奈地叹息,转头想找韩晔说话,却看见他的目光也直直望向那二人,似乎又从那二人身上看到了另一对兄弟的身影。
“对了!被灭门之前,他也有个哥哥。他的门派名叫鬼仙谷,他哥哥是谷主,他是少谷主。他父母去世得早,兄弟二人相依为命,感情极好。后来凤凰山之人攻进鬼仙谷之时,他哥哥为了掩护他逃生,不惜用自己做诱饵,结果被凤凰山抓住,百般□□,折磨致死。”
“真是不共戴天之仇啊!”池婉婉打了个冷颤:“不过我记得他哥哥还有个儿子,也就是他小侄子,除了这个小侄子之外还有一些侥幸逃脱的门人。”
一念及此,池婉婉心里又有了一份计较。
凤凰山的清晨是弟子们晨练的时间,净化夜间吸收的浊气,吸收晨间鸿蒙的清气,一呼一吸之间只觉得天高地远,自己不过是沧海一粟,渺小之感顿生,以此告诫自己要时刻自省、自谦、自敛。
这段时间本该宁静安闲,鸟鸣入耳,微风拂面,每个人沉下心来对自身和宇宙发问。
但这是第几次了!整座凤凰山的那位二小姐带着一队人马气势汹汹地冲到山上来!
高长老虽对池婉婉不喜,但对老实敦厚的严鸣谷颇有几分好感,此时听严鸣谷和赵鸣犀把事情缘由一讲,顿时了解原委,一壁着弟子到后山去找方鸣泉尸身,一壁将齐鸣容带进药阁去救治。
池婉婉连着好几日没休息,此时已经哈欠连天,韩晔留意到她的倦意,便向严鸣谷几人先行告退,陪着池婉婉回寝殿休息。
山间的空气中带有一股晨间特有的清新,池婉婉一连呼吸了好几口,只觉得整个人的都轻盈了起来。散开了头发,换了身睡衣,燃起床头淡雅的安神香,但许是她自己精神太过兴奋,竟然翻来覆去好一会儿也睡不着。
她一把掀开床幔,瞧见端坐在床边的韩晔,说道:“我睡不着觉,要不你陪我说会儿话吧。”
韩晔柔声哄道:“二小姐想说什么?”
池婉婉道:“我在想,咱们折腾了这么一通,活人死人都挖了出来,那个幕后黑手肯定察觉到了咱们的动静,接下来一定会有所行动,你说这人有可能会做些什么?”
韩晔却惊讶道:“二小姐似乎已经知道了幕后之人是谁?”
池婉婉也不隐瞒:“我知道了,但是现在没有证据,没办法揭发这人。更何况,你记得当时你说看到让方鸣泉去后山的人是我,这个嫌疑我还没洗脱,要是贸然将真相说出,我怕这人狗急跳墙,反而会利用这件事污蔑我。”
韩晔道:“这倒不必太过担心,二小姐且想,幕后之人引方师兄到后山,是为了将他杀害,炼化他的魂魄,若说这事是二小姐所为,我想应该是没有人相信的。”
“嗯,确实,我就算想,也没这个本事。不过幕后凶手还是要尽早抓住,万一这人又想着搞什么事情,再灭个门屠个村什么的,也不太好。这次我需要你帮我!”
“二小姐尽管吩咐便是。”
这时三声敲门声响起,池婉婉扬声问道:“哪位?”
“回二小姐,奴婢是小桃,高长老门下的齐师兄醒了,有些话要问二小姐,不知二小姐何时有空?”
池婉婉给韩晔使了个眼色,片刻后,韩晔将门推开,一直守在门外的小桃似乎吓了一跳。韩晔向后一错身,道:“二小姐一夜未休息,此时十分困倦,想要睡一会儿,约莫午时过后再去高长老殿里。”
小桃应了声“是”,提着裙子转身跑掉了。
韩晔又走回屋中,瞧见池婉婉从床幔缝隙中探出一个小脑袋,一双黑亮的大眼睛望着他,端地还有些可爱。
他走到池婉婉身边:“二小姐在看什么?”
“看你,你的睫毛为什么这么长?”
韩晔:“......”
他咳嗽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放到池婉婉床头小几上,点点荧光从恬白的瓷壁上透出,映出一小团光晕,煞是好看。
“这是什么?”
韩晔答:“方师兄的一点残魂。”原来先前他在探查方鸣泉魂魄之时,手也没闲着,瞧见一缕残魂未散,趁严鸣谷不注意,立刻取了过来。
他是池婉婉的人,只听命于池婉婉,因此这种重要物证要先让池婉婉过目,而后决定上交不上交,也是池婉婉拿主意。
池婉婉思索一瞬,赞道:“还是你想得周到,或许咱们可以凭着这一缕残魂得到想要的信息。这个可要收好了!”
她嘱咐着韩晔,说了这么会儿话,困意也上来了,眼皮越来越沉,不多时竟真睡了过去。韩晔同往常一样守在池婉婉床边,于是二人都没有注意到,在窗下不起眼的角落里,闪过一道人影。
好睡无梦,将近未时,池婉婉悠悠转醒,这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几日以来的疲惫全都一扫而空。池婉婉伸了个懒腰,却发现床边无人,整个寝殿里空荡荡的,她坐起身唤道:“人呢?韩晔?”
话音才落,就见韩晔推门而入,他手中端着一个楠木托盘,上面放了几只碗碟。
池婉婉吸了吸鼻子,眼前一亮:“好吃的!”她立即跳下床,踩上鞋子就往桌边冲去。
韩晔先她一步将吃食放到桌上,便来伺候她披衣净手,池婉婉却挥手道:“不用不用,我自己还能动弹呢,等我到七老八十卧床不起,你再来照顾我。”
说完,池婉婉才觉得这话有点歧义,就好像一定要人家陪自己到七老八十一样。
韩晔却没听出来,爽快地应了声:“是,二小姐。”
池婉婉嘴欠至极,听见韩晔这般回答,心里起了一股想要逗弄他的冲.动,凑到他面前,一双亮亮的眼睛注视着他道:“那小晔晔这辈子一直都陪着我好不好?永远不离开我好不好?”
韩晔被她逼退了半步,竟不知如何回答。
池婉婉起身直接朝他走去,她上前一步,他就后退一步,直至退到墙边,退无可退,池婉婉心中狂笑:“这是壁咚男主的节奏吗?”这样想着,她忽然伸出手。
韩晔身形一转,就在池婉婉拍到墙上的一瞬间,闪到了池婉婉身后。
“哎呀,小晔晔真是不解风情呢。”池婉婉发出壁咚失败的感叹,佯装不高兴地坐回到桌边。韩晔一如往常般为她布菜,但池婉婉敏锐地发觉,他坐得离自己远了些。
“我的小晔晔竟然还有点害羞呢。”池婉婉内心偷笑。
而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赵鸣犀的声音:“二小姐,你在吗?”
“在吃饭,请进吧。”池婉婉扬声道。
赵鸣犀推门而入,他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又将伤口细细包扎过,整个人看不出一丝狼狈。他坐到桌边,看了一眼正在往嘴里塞饭的池婉婉,神色复杂。
“有什么事说吧。”池婉婉道。
“方师兄和赵师兄之事高师叔已经告知了师父。”
池婉婉夹菜的手一顿,他口中的这个“师父”显然就是原主的爹,鸣弦峰峰主,池峥。
“师父和高师叔都认为这是有人对凤凰山蓄谋已久之为,如今叫人欺负到自己头上却不还手,不是凤凰山的作风,于是师父决定召集所有门派弟子,七日后举行今年的三峰会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