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奏的乐手老师并不是出自一个乐团,紧急之下,简约并不能找到那些国内的顶级乐手。
——摘星是有这个资源的,但对方不一定有档期。
演唱会、商演、综艺节目录制等等,知名乐手一次可能会接到四位明星的邀请,这些老师的通告也很满。
“但键盘手老师是黄絮,我把你的《无限险峰》给他看了看,他同意来跟你接触一下,如果可以的话,你参赛的乐队老师里就会有他了。”
简约边走边说,给扶梦介绍。
扶梦疑惑:“黄絮?”
简约:“古衍的老师,编曲、制作人,他也给很多一线歌手担任过演唱会的音乐总监。”
他笑了笑:“同时,黄絮老师也是国内的顶尖键盘手。”
扶梦:“古衍介绍的吗?”
简约:“他听说你要找乐手,专门联系黄絮老师说了大概一个小时你的好话。”
扶梦表示赞叹:“那我回头要请他吃饭。”
简约:“倒也不用,你的歌摘星全要了,古衍很开心,揽了好几首的制作,如今正兴奋着呢!”
古衍,摘星的家养制作人。
“那这追求是比我高。”扶梦说道。
她就很俗,她会觉得还是吃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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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絮到得比较晚,他恰好在B市,又听古衍这几日频繁提起“浮光”二字,还显摆他新得的几首曲子,话里极尽赞赏之意。
让人以为古衍看上了这个浮光似的。
结果只是一个要出道的新人。
黄絮原本没在意,直到古衍说,此浮光就是三年前的那个浮光,他才上了心。
“哦?你说她比以往更加灵气了,我倒是想看看,现在是什么样子的。”
就这样,黄絮跟简约联系,约定来试试扶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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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也不定是谁年纪比较大,扶梦对于看着比自己年长的人还是很尊敬的。
键盘、吉他、贝斯、鼓、古筝……她提到的乐器老师都在。
顶尖的难约,符合要求的却很多,还有暂时没工作的。
不管是黄絮还是其他人,扶梦都一一听了他们的演奏之后,才决定要跟这几位合作。
哪怕是黄絮,对方稍有不对,她也毫不留情地指出。
“你这里的感情给得不对,”扶梦直言,“不是绝望中带着希望,没有后面的情感。”
她说:“只有绝望,最黑暗最黑暗的那种。”
黄絮顿了顿:“但你后面是希望,这本是一首励志的歌。”
扶梦:“对,可这里,只有绝望。”
无限险峰,从深渊爬起来,见到的只有望不到尽头的悬崖峭壁,哪怕到了峰顶,立于云端之上,看到的也只是连绵不绝的山脉。
是她的曾经。
精灵血统给了扶梦对情感更为敏锐细微的感知能力,只要她想,甚至能从乐手们的演奏中知晓他们一刹那的情绪走神。
简约在墙边站着,他不知道谁对谁错,也听不出来什么希望绝望。
对于不专业的领域,他不发表看法。
在扶梦的直视和寸步不让之下,黄絮妥协:“好,我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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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乐手老师们的合作整体来说还算顺利,扶梦一点点去体悟、感受对方的情绪,再对自己的编曲进行细致修改,一点点的,很磨时间和耐心。
到结束的时候,黄絮都叹气了:“比我年轻时候还要麻烦。”
他也是对音乐精益求精的人,但还是比不上扶梦这丫头。
扶梦笑着道谢:“麻烦您了。”
黄絮:“我很看好你。就算是三年前的你,跟现在的你相比,我也觉得是天壤之别。”
扶梦沉默了一瞬。
黄絮:“后浪推前浪,年轻人成长得真的很快。”
也不算,扶梦想着,她也是用无尽时间和经历堆出来的,还有占便宜的精灵血统。
大概是潜意识影响了血统技能,就算在精灵里,她也是音乐最优秀的那一个。
黄絮又问她:“我听说你明日约了萤火的录音室,乐器也你自己上?”
扶梦大方承认:“是。”
黄絮笑了笑:“我可以去给你录乐器,制作人我也做过。”
扶梦有点犹豫。
“怎么?今日的合作不满意?”黄絮纳闷了。
扶梦:“您要听实话吗?”
黄絮:“当然。”
扶梦:“现场有乐队的话表现力更好,但录歌,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
黄絮哈哈大笑。
“那我,一定要去看看了。”他最后说道。
扶梦并不介意:“如果您有时间的话。”
黄絮:“当然有,也必须有。”
她送黄絮出门,回来的时候,排练室内的几个人还处于呆愣躁动状态。
扶梦看着墙边不断踱步的简约,犹疑道:“额……简约?你怎么了?”
简约扭头,见她独自站在那里,激动地上前:“扶梦!你唱歌原来这么好听的吗?我的天,这是人能唱出来的声音吗?”
“……”扶梦,“不然?”
简约一蹦三尺高:“我现在觉得自己充满了动力,特别想工作。”
扶梦:“挺好,加油!”
简约:“我听你唱了一下午,我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唤醒了!”
只不过在最开始是被撕碎了踩在脚底下而已。
扶梦上身后倾:“有这么夸张吗?”
简约:“有!”
他手一划,指向另一个角落的几个乐手:“看!我们都是这样的!”
乐手老师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封闭狭窄的空间,不仅扩大了室内的声音,也让扶梦歌声里的影响力凝聚起来,复又回到听众身上。
于是就导致了在场众人全部被歌曲调动了情绪,音乐低沉黑暗时恨不得哭出来,天光乍破之际,又恨不得即刻飞上天跟太阳肩并肩。
触底反弹,前一段有多心如死灰,后面就有多斗志昂扬。
扶梦察觉到了,但她以为音乐结束后大家就能恢复原状,黄絮就很淡定啊!
虽然前期他也是……
简约兴奋地道:“我还能再战五百年!”
扶梦冷静指出:“过于夸张了!”
简约:“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让大家见识一下你的威力了!”
后面几人小鸡啄米般:“嗯嗯嗯!”
扶梦:“……”
没救了,需要淋一桶冰块静一静。
年纪问题吗?黄絮老师也没什么反应啊?
扶梦沉思。
·
外面,车子上。
黄絮打开了手机,给人发信息:“见到了很优秀很优秀的一个人,她将再次绽放夺目光芒。”
眼角湿润,黄絮抬头看向了窗外。
有鸟雀展翅飞过,蓝天白云,阳光璀璨。
一如,扶梦。
·
扶梦录歌极快。
简约利用她超A签的身份权限,找了萤火录音棚的负责人,约了主录音室Studio2。
他来找萤火负责人的时候,是抱着“要是可以的话咱们就用,实在不行就回去,等下一次我再约”的想法。
对方爽快应下,简约有点意外,但也很高兴。
摘星有国内最好的录音棚,是当年斥巨资打造的,并不是在摘星传媒的大楼内,而是另外有一处专属大楼。
录音室名为萤火,位置有点偏,在郊区方向,那里原本是群烂尾楼,后来推翻重建了。
这里地势平坦广阔,三层大楼内是四间宽敞的录音室,主录音室Studio2内有着保养良好的传统器材,与一流水准的现代数字器材、计算机等搭配,软硬件结合,完美配置。
当初设计的时候更是请著名建筑师和声学专家共同出的设计图纸,三个录音室可以分轨共同录制,人声、乐队等可混音录制。
是一个梦幻的录音棚了。
当然,约的人也很多。
萤火对于摘星自家的艺人有特殊待遇,一向是先行应允的,毕竟都顶着一个名字——最主要的原因是摘星曾经乃唱片公司。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艺人都能优先预约萤火,还是要看艺人待遇和其他情况。
扶梦挑眉:“萤火?厉害了,这地方还能插队啊?”
她也去过那里,国内顶尖的录音棚,不说第一都是在骂它。
简约很淡定,冷静地道:“你是摘星的人,超A签的待遇,你要用的时候是优先的。”
只不过录音师混音师麻烦了些,要等各位老师的档期。
扶梦如果需要乐手来录制伴奏的话,那她可能要等更久。
扶梦:“哦哦哦,不好意思,没体会过背靠大树的好乘凉快·感。”
简约:“……”
一个人包揽制作歌曲的全部流程,太夸张了。简约心想。
但她那随意又笃定的语气,让人没有一丝怀疑,就好像她说自己行,那就一定可以。
简约挠挠头:“这就是专业人士吗?”
不,这不是。
这只是扶梦做过很多很多次的事情,她跟樊嘉说很久没接触过录音棚了,这话是假的。
她有一段轮任务的时候,走的是剧情世界,那会儿,扶梦几乎要住进录音棚里。
编曲、录音、混音、乐团、乐队,从管弦到摇滚,扶梦什么都会。
她用天赋和无尽的时间,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磨难,也得到了这个世界上无人能及的实力。
举重若轻,录歌而已,扶梦没有一点困难。
·
黄絮按时来到了萤火,在这里,他比扶梦熟得多。
甚至听闻他来,有不少制作人、编曲老师、录音老师都过来跟黄絮打招呼。
“嗯,来看小朋友录歌。”
“对,就是她。”
“很厉害,真的很厉害。”
“你要听啊?那你得去问问人家愿不愿意让你进来。”
黄絮笑得跟个胖狐狸似的:“我啊?我不是她这歌的制作人,我就是来给她打下手的。”
友人:“嘿!越老越闹腾!这不是摘星的人吗?新人啊?以前没见过。”
凑热闹二号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以前合作过。她是浮光。”
友人纳闷:“浮光是谁?”
于是就有人给他科普曾经如流星闪烁般的那位“乐坛的希望”。
旁边又有人在问了:“黄絮,你这意思,是很看好她?歌呢,你写的?”
黄絮摇摇头:“我可写不出来这歌。”
他这话说得并不虚假,脸上的表情着实是甘拜下风。
一人问道:“你这要捧人出来,连老脸都舍出去啊?”
黄絮:“你知道什么?!哼,继续看就是了。”
三五人在外面热热闹闹地聊着,全都在跟黄絮打趣。
有人注意到了,问他:“不是来录歌吗?怎么其他人不在?话说,她约了这间录音室,录音谁管?制作是谁?乐器呢?”
黄絮一脸神秘:“你等等就知道了。”
一人调侃:“怎么,你不出山啊?”
他们说着话的时候,扶梦已经熟悉了这间录音室的设备情况。
“OK。”她朝身边的简约比了个手势。
简约点点头:“好。”
外面凑热闹的人简约都认识,但对方不一定知道他。
扶梦不介意,简约也就没赶。
于是,接下来这个空间的众人就见到了一场可谓是视觉盛宴的录音场景——
从钢琴到古筝,从竹笛到……
没有她不会的乐器,没有她不精通的技艺。
黄絮一众人惊呆了。
而黄絮,则面露苦涩,下一秒,他又满脸欣慰。
她说得没错,怪不得用不着自己。
与昨日跟乐手合作的编曲完全不同,今天的是另一种风格,少了电子风,多了厚重深沉,加了竹笛,还有那如刀一般的琵琶节奏。
“铮楞楞——”
这音符响起的时候,铿锵有力,激昂高亢,宛如一把斧头从天空朝下劈了过来,破了乌云,断了坎坷,凿出了一条大道。
也泄了漫天虹光。
工作人员听呆了,他们从未见过一人顶一乐队的录制,在调整、更换不同的麦克风收音时,每一个人都像是看神仙似的望着扶梦。
好像一切都信手拈来,不同的乐器录制一次,最多两次即可,她便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她录制过程极为流畅,仿佛早就知道最终效果,连返回重做调整都不必。
别人需要各类工作人员协作,扶梦不需要。
她想表达的是什么,她自己很清楚。
就好像脑子里已经有了最后成型的作品,此时此刻,只不过将其一一拆解开来,分作一二三四五罢了。
简约第一次知道,原来创作是这么美的一件事情。
等到扶梦走进棚里的时候,观察窗这边的监听控制室内,黄絮他们一窝蜂地跑来,挤满了这并不是算大的地方。
今日值班被约到主录音室的录音师:“……”
不是,你们这群大佬为什么还没走啊?
刚才就在了!
他想问好久了!
黄絮原以为他昨日已经领教过“浮光”的厉害,但没想到,今天她还能给自己惊喜。
如果说,浮光备了两个编曲,那么在演唱方面呢?
今日的风格会否有变化呢?
他期待着。
“你们听,”黄絮悄悄地跟身边这群友人说,“一定要认真听!”
其他人同样小声回他:“知道了!”
观察窗很大,透明,扶梦在里面看到了后方墙壁上的那几位,冲他们笑了笑。
扶梦没有偷懒,她前两日趁着有时间,顺便做了伴奏和demo,导出了音频分轨。
昨天跟乐队合作的时候,她就已经给各位放过了。
而现在,分轨在来到这里的时候就交给了今日的录音师,录完人声干音后,她就可以结合刚才录制的真乐器来完成混音制作,以及进行之后的流程。
窗里面,录音棚内,电容麦克风前,扶梦戴着耳机,视线落在面前的歌词本上。
黄絮抱胸而立,紧张地抓住了自己的手臂,期待着。
扶梦听着节奏,开嗓过后的发声通道舒展有质感。
她声音偏清灵,日常说话时候轻声细语的,听上去很温柔。
但扶梦的声音穿透力极强,声压极具表现力,她的怒音让人震惊。
“白驹过隙——”她轻声吟唱,缥缈如雾。
“千淘万漉——”她执着坚韧,尝尽悲苦。
“我观风卷江湖翻了浪涛,我记四周寥落雨淹神鬼妖!”她独立江头,听那鬼哭狼嚎。
鼓点急切,琵琶挣扎,音量渐强,乱糟糟如凄厉惨叫。
扶梦转了怒音,释放了不甘、压抑、绝望,她一声高喊将情绪提到最高,戛然而止,留了满心的喧嚣。
再一转,节奏忽变,绝境没有逢生。
但人死而重来。
如她,藏着满腹心事,念着未达之冤。
她有最悲伤的过往,体会过世间成群的恶意,她无望到人生黯淡,拥堵着追逐清白却死在路上的憋闷。
向死而生,这不是扶梦。
她不曾要死去,世道但要她去。
又拉她回来。
死了,生了。
生了,就变了。
所以她跟黄絮言道:不要绝境中存着希望,这首歌没有。
她就是在写死亡,写活过来。
只不过前者占篇极小,仅那六行词罢了。
然后是生,是未来,是从层层黑云中偷到的光。由小到大,从一道缝到一整片,再到一个天空。
“微霞满天,当那浮云,遮了盖了湿了碎了青山!”
扶梦唱得酣畅淋漓,一口气从头到尾,没有丝毫停顿修整。
监听控制室内,一群人目瞪口呆,捂着心口,只念着别跳得太快。
黄絮呼吸凝滞,早已忘记循环,满脑子在想“她昨日原是收敛了这么多”。
励志不假,扩大声音后的室内,直面扶梦的这群人,是第一批也是唯一一批最深刻感受这歌曲的人。
印象深刻,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