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陈清华带着娉婷往文工团走去,他和郭子个性不同,并不是很爱说话,一路上沉默居多,只有遇到熟识的战友打招呼才会应一声。

“呦,陈干事从哪里带了个女兵?不会是你妹子吧?够水灵呐。”

看到他身后跟着娉婷,平常关系好些的战友会和他开玩笑,陈清华理并不理,别人也不气恼,倒是娉婷听了之后有些不好意思。她的个性一直是属于那种慢热的,并不是很会来事的那一种,毕业后发现自己个性不太好才强迫自己慢慢改变,倒是骨子里的那种羞涩和内向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更改的。

陈清华看着也就二十四五左右的年纪,五官端正,有着这个时代大多数人的特点,那就是瘦。听着大家叫他陈干事,娉婷也不知道他在部队里是什么职务,总归是文职类工作,平常应该是跟着领导的。

现在是1967年,军队已经换发了65式军服,军官和士兵的军服是一样的,都是两面红领章,最大的区别就是上衣的口袋数量。军官上衣有4个口袋,士兵上衣只有2个口袋。所以娉婷最多只能判断谁是军官,谁是士兵,却无法像后世一样通过肩章来得知职务大小。

顺着石板路一直走,路两边是高大的梧桐树,很有意境的感觉,像是浓缩版的香榭丽舍大道,想到以前的校园里也有这样的角落,是恋爱中的年轻人最爱去的地方。走了大约一刻钟,进了一个院子,院子里除了几排独立营房外,花坛里还种着不少花草树木。

“这里就是文工团,王团长知道你今天过来,特意关照了我和郭子去接你,以后你就是文工团的一份子了。文工团里现在有几十个人,大家都是从五湖四海过来的,个性自然千差万别,你进去后要和大家处好关系。”

也是对娉婷感官不错,陈清华才会多说两句,他能在首长跟前做事,凭的就是他谨慎不多口的性格,当然能力大小也有关系。这个文工团叫战地文工团,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是全国都数得上的优质文工团之一,文工团里从上层军官到基层的男兵女兵,都是才华出众,各有才艺。像娉婷这样小小年纪从农村过来,没什么特长,不努力学习肯定是跟不上。他多多少少知道娉婷的情况,知道她来自北方农村,家里三代以上都是贫农,这次能通过征兵,还被安排进了文工团,其实是有人特意关照。如果不是她的成份好,父亲又是在战场上牺牲的,还真不一定能进得来,他希望自己这样善意隐晦的提醒,娉婷能够领会。

“我知道了,谢谢你,陈干事。”娉婷当然不会不识好歹,知道陈清华是好意,也爽快地领了情。

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能有人提点她几句已经很不错了,何况她在金陵举目无亲,又是初来乍到的,像陈清华、郭子这样,也是有缘分才能遇上,肯定得和他们保持友好的关系才行。

以前她刚从学校毕业那会,也是一个容易害羞的小姑娘,什么事都是想当然,还有着莫名的自尊心,等在社会磨练之后,才知道人是不能太单纯的,也知道了人际交往的重要性。有了人际关系,平常难办的事也好办了,原本没机会的事,也有了机会,这毕竟是一个从古至今都在讲人情的国家。

在明白这些后,娉婷一直努力克服自己内心害怕与人相处的恐惧,性格也开朗了很多,不再像以前一样傻傻站在原地,等着别人给她机会了。

进了文工团院子,陈清华先带她去了团长办公室,王团长是一个长相儒雅的中年男人,看上去很亲切,他先对娉婷的到来表示欢迎,又对陈清华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待陈清华走后,领着娉婷去见了团里的其他成员。

这个时候大家正在进行排练,文工团不需要进行太多的体能训练,他们平常最重要的功课就是所谓的“练功”,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进了排练房,满眼看去黑压压的一群人,一眼看去大多都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即使有年龄大些的看上去也不过才三十多岁。

从进门开始的那一会儿功夫,娉婷也大致看清了排练室的情况,感受到了排练的氛围,相对于外面众多在温饱线挣扎的普通人而言,这里确实是另一个世界。他们脸上洋溢的笑容,白里透红的皮肤,身上光鲜亮丽的衣服,无不表明着生活的安逸和舒适,真正像一个世外桃源般。后来娉婷才知道,文工团也有文工团的苦处,只不过团里一部分战士有着不错的家庭背景,各方面自然比平常人要优越一些。

王团长带着娉婷进来后,大家都停下了手边的工作看了过来,娉婷克服了心理的羞涩,气质沉静地站在团长身后。只见她身上穿着崭新的军装,两条麻花辫俏生生垂在肩上,嘴角上翘,颇有种不卑不亢,聪慧可人的气质。只这第一印象,大家对娉婷的感官就不错,并没有人因为她还略带乡土而看不上她。

“这位就是我们文工团新来的同志何娉婷,以后她也是我们战地文工团的一员,希望大家能发扬集体主义精神,多多关照这位小同志,让她今后和大家一起,共同成长,共同进步。”团长发完话后,大家也都鼓掌欢迎,离开前团长让团里的司务长帮娉婷安排宿舍,熟悉环境。

司务长名叫李亚玲,年纪不大,天生一张微笑脸,在简单介绍了团里的战友后,她带着娉婷一起去安排宿舍。

“我们团人员挺简单的,没多久你就都熟悉了。领导以后应该会找你谈话,看看怎么安排你以后的工作,比如你有什么特长,比较擅长什么?现在团里表演的节目类型挺多的,唱歌,舞蹈,话剧都有,主题都是宣传主旋律的。你刚过来,也应该知道现在外面的风声很紧,我们文工团的责任也是重大的。”

路上,李亚玲不停地和娉婷说着团里的事情。娉婷知道了现在团里有团长,副团长,政委,连长,班长,司务长,像她这样没有任何级别的文艺兵也不少。至于特长方面娉婷不是很担心,她之前可是从小就参加各种培训班的,上了大学后也积极参加社团活动,才艺表演难不倒她。只是现在的娉婷毕竟没有接触过这些,没有跳过舞的和常年跳舞的身体在柔韧性、协调性上都会有差异,她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来练习,让这个身体适应跳舞的强度。

“到了,这里就是女兵宿舍,那边的两栋是男兵宿舍,再往前走,靠近院墙那里的那几个院子,是一些军官和家属住在哪里。”

说着她们一起走进了一栋三层小楼,这种老式的楼房娉婷并不陌生,上辈子她小时候还见过不少。宿舍楼下有管理人员,娉婷在窗口进行了登记。

“这是你们文工团新来的姑娘?”管理员蒋姐和李亚玲很熟稔,她问过后,李亚玲把娉婷介绍给她认识。

“蒋姐,这是何娉婷,今天刚到的,我带她来给办入住手续。我记得我们文工团宿舍还有空床,直接找一个把她安排进去吧,大家在一起住也方便。”

一个宿舍住六个人,因为女兵相对少一些,整栋楼里还是有不少空床的,管理员安排的时候也会尽量不让宿舍人员太满,同一连队的也尽可能安排在一起。

“那就二楼的203吧,那里住的都是你们文工团的,还有三个空床。姑娘,我给你开个条,你自己去后勤部领生活用品。”

蒋姐是金陵本地人,也是军人家属,说话带着当地口音,以前娉婷在金陵上了好几年大学,现在听到蒋姐说金陵话感觉非常亲切。

蒋姐为人一向热心,平常对女兵们很照顾,她家是本地的,常常愿意帮战士们捎东西进来,方便了不少人。一般稍微上了年纪的女人都爱打听,蒋姐也不例外,她开口问了几句,很快就把娉婷的个人信息了解透彻了,让娉婷大感吃不消。

“以后有什么事就找我,我啊就喜欢你们这些年轻小姑娘。”蒋姐开了条子递给娉婷,又给了她一把宿舍钥匙。

拿着条子和钥匙,李亚玲先带着娉婷去了宿舍,把娉婷地行李放下,之后带着她去后勤部,领了被子、枕头、脸盆、毛巾、水瓶、茶缸、蚊帐等基本生活用品。好在李亚玲和她一起,不然娉婷一个人还真要分两次才能把东西搬回宿舍。

“有什么东西要添置的也可以出去买,离部队大门不远有个专门卖生活用品的,一些基本的东西里面都有,要是还有其他需要的,那就要去市里面买了。我们这离市里不远,门口就有公交,还可以搭部队采买的车出门,这些以后你就知道了。”

听了李亚玲的话娉婷点头答应了。来之前在家里她买了不少东西,平常用的倒不缺,娉婷准备等收拾好后,再看看还需要添些什么。

“先用抹布擦擦吧,这么点东西收拾起来很快。内务这一块,部队里查的挺严的,每天都要检查,我等会儿把注意点跟你说一下,你以后照着做就行。”

整理内务是军队生活的一部分,娉婷好歹也是参加过几次军训的人,对此很是理解。宿舍收拾得非常干净整洁,没有任何不必要的东西放在显眼的地方,完全没有一般女生宿舍得那种杂和乱。

“我就住在隔壁宿舍,以后生活上有什么困难的直接找我就行,能帮的我肯定是义不容辞的。”

“谢谢司务长,幸好有你,不然我今天刚来,肯定是一头雾水。”娉婷真诚地感谢着。

“你就叫我亚玲姐吧,这样才显得亲切,我们都是革命同志,太生分了也不好。”李亚玲自认比娉婷大几岁,就直接让娉婷喊她姐了。

在李亚玲的帮忙下,娉婷很快就铺好了床铺,整理好了私人物品,之后两人锁上宿舍门一起离开了宿舍。

“平常我们也就是在宿舍,食堂,排练室打转,每周有半天可以自由活动,如果有事也可以向团里请假。部队生活挺好的,特别是我们文工团,都是一些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在一起,经常要出去慰问演出,还有一些重大的节日活动表演,辛苦肯定也是辛苦的,不过只要你好好表现,以后会有提干的机会,不管怎么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现在是新兵,津贴相对少一点,我们也都是从这时候过来的。”在李亚玲的话语中,娉婷的军旅生活正式拉开了帷幕。

晚上在部队食堂吃了第一顿晚饭,茄子烧黄豆,土豆炖肉末粉条,清炒大白菜,主食是花卷。娉婷对饭菜挺满意的,听文工团的人说,遇上过年过节食堂会包饺子,偶尔还有面条和包子,伙食是非常不错的。经过了半天的时间,娉婷和文工团的团员们也混了个脸熟,也有主动和她说话的,倒是缓解了娉婷的不少尴尬。

饭后回了宿舍,洗过澡整理内务后,娉婷拿出背包里的纸和笔,坐在属于自己的书桌前,给何成辉和林静静写信,告诉他们自己进入部队的所见和所想。这时候的宿舍里,大家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203宿舍如今还没有满员,连娉婷才住了六个人,其他人还好,倒是有两个人看出不太好相处。

方芳冲着娉婷努着嘴,“看,一来就写信呢,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情哥哥,那些农村来的女孩子就是不安分,恨不得十来岁就做童养媳,结婚可早着呢。”她说话的声音不算大,娉婷倒是没听清楚,其他听到的人面面相觑,没有多说,继续忙着自己的事。方芳见没人应和,也就没兴致再说,直接爬上床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