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出巡

凤君性子温婉和善,与王上感情甚笃。于王上萧南而言,后宫众多皆为平衡维系贵族势力的工具。

唯凤君何珺瑶不同,二人情意深重,相互扶持。

此次用膳,凤君提及萧倾羽已经成年,未过几日王上就颁布旨意:三日后王女出巡,代其巡视四方。

大梁有王女出巡的传统,王女出巡各地替王上检视各个公侯领地,巡游大梁疆土,日后登基也好多些了解。

同意王女出巡,便是王上承认王女地位公开昭示正统,亦是默许王女培养自己的势力。

此后王女便正式开府建牙,参与国事。

“儿臣遵旨。”萧倾羽跪地领旨。如今的圣旨是丝绸上书写的,角落里有金丝绣成的金凤加盖王印,华美威严。

宦官对萧倾羽躬了躬身,将圣旨恭敬交至她手中,匆匆回宫。

萧倾羽看着手中的旨意蹙眉。

大庶女与李公近来猖狂,私下里勾结了不少侯爵,甚至连先王庶女衍公也多次与其联络来往。

恐怕此刻要她出巡是假,摸透诸侯底子是真,赶她出京是假,笼络民心是真。

王上一举惊动京畿的一池静水,届时风起云涌血雨腥风。

“备好车架,另外叫缪苏来见本王。”萧倾羽看了眼阴沉的天色,对女子吩咐。

夏季已经悄无声息的来临,乌云密布,将天压的低低的,似乎预示着一场大雨的来临。

空旷的大殿内,弥漫着淡淡的酒香。王女正在温酒,缪苏垂眸回禀:“近日南疆并无异动。”

萧倾羽瞥了她一眼,将炉上的酒器拿起,腾腾雾气缭绕在空气中。

低缓道:“没有异动才是最大的异动。”

先王的三庶女被分封南疆,为衍公。南疆虽然偏远却物产丰富,足以见先王对三庶女的宠爱。

但公侯势力强大,就可招兵买马,对京畿是巨大的威胁。萧南杀了自己的嫡亲妹妹,又杀了大庶女和二庶女才将王位稳固,震慑了一批牛鬼蛇神。

如今,这硕果仅存的先王庶女又猖獗起来,没有异动?

萧倾羽嗤笑一声,看着那张密信。凤目微抬:“派去的密探说不定已经死了。”

她曾在小时候见到这位小姨,当时便觉得颇有野心又极有城府手腕。所谓的没有异动,要么是密探真的毫无察觉,要么,压根是密探已死,这封信是衍公传回。

缪苏递交给她的绢布侧面有轻微灼痕。衍公天生眼疾,白日也要有蜡烛照明才能视物。

此信是谁所为不言而喻。

如此明显的疏漏,她们竟无一人发现。王女漆黑的瞳仁里清晰映照出缪苏的模样,缪苏被凌厉的目光扫过,额头登时出了一片冷汗。

身子伏得更低了,颤声道:“是属下办事不力。”

萧倾羽修长如玉手指划过绢布边缘,将它送进烛火,绢丝被烧焦没一会儿就被焚烧殆尽。

她端坐案边,执着酒樽,不知在想些什么。

“本王封你们为鹰卫,是要你们有鹰一样的爪和喙还要有鹰一样的敏锐,而不是叫你们懈怠。”突然酒樽被砸在地上,青铜器与石砖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王女凌厉的凤眸微微眯起,从案边来到缪苏面前,她低着头只能看到王女精美的靴子和衣角,而看不到表情。

巨大的气势带着戾气和杀意,缪苏背上的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屏住呼吸,手足发麻。

“此次密信,你等竟未核验直接送至本王手中,很好。”萧倾羽怒极反笑,狭长的凤眸闪过冷冽。

鹰卫是她从被冲做奴隶之人中选拔而出,誓死为她效命。如今各个权势在手,便沉湎于富贵温柔乡,连杀人做探都忘了。

很好,很好。

“殿下,属下不曾忘记主人大恩。您将属下从奴隶之身脱离出来,教我等说我们也是人,也能堂堂正正的站在阳光下。”缪苏连滚带爬至王女脚边,神情大变。

没有人会管奴隶死活,只有王女殿下心生不忍,又给了她们常人都不能有的尊荣。

她跪在地上,缓缓抬头铿锵有力道:“殿下,此事是鹰卫失职,未能助殿下成就大业,反而懈怠松懈。臣为鹰卫之首,愿受炮烙之刑。”

缪苏再次跪下,头撞在石砖上,血当即蜿蜒流下。

萧倾羽冷冷地看着缪苏,负手而立。屋外雷声滚滚,下起了大雨。大雨滂沱而下,檐下流着形成一湍白色,打得花叶东倒西歪。

整个府邸埋在阴沉的天穹之下,凉意沁人心脾,她的半张脸在雷光下阴晴不定。

玄色暗金缕凤袍,层层叠叠的广袖衣角随着动作带起风声,腰间的凤佩叮当作响。

“炮烙之刑予你太过奢靡,自去领三十军棍。其余怠慢人等,是杀是埋——”

萧倾羽俯下身,漆黑如墨的眸子盯着缪苏一字一顿:“不要令我失望,这是最后一次。”

缪苏睁大眼睛,惊愕之情毫不隐藏。

“是。”

她狠狠磕头,额角被撞破才停。神情肃穆坚韧,咬定牙关:“属下不会再令您失望。”

“去吧。”

缪苏退走后,殿内再次恢复平静。只有淡淡的酒香混合着血腥味在不断弥漫开来,萧倾羽的袍角溅上了星星点点的酒液。

缪苏是鹰卫头领,此次松懈虽有错却暂时可以饶恕。多年来鹰卫被她安插在各方势力之中,从未召回。自然就有人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缪苏也曾是奴隶,深知属下人的难处痛苦,不曾为难散落各地的铁鹰。

可,缪苏独独没有想到有的人,一旦得到恩惠好处就会猪油蒙心。奴隶背叛主子也不过是几两金的诱惑,天高路远,哪怕是王女又能拿她们怎么样呢?

她们这时候可不记得是谁让她们恢复自由,享受衣食无忧。

升米恩斗米仇,大抵如此。永远不要高估人性。

“殿下。”

萧倾羽回头望去,透过纱布糊的朱门雨幕中一个男子打着伞站在外面。

“进来罢。”

林清微微垂眸,墨发被雨水打湿,脸色仍然带着几分苍白,身形瘦削。

“你想随本王出巡?”萧倾羽顿了顿,玩味地勾唇轻笑。

眼前人的心事全都写在脸上,根本不必费心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