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在她的领地巡游,如同烈日横空。
大梁朝疆域辽阔,萧倾羽穿越过来的时候发现当前所处的时代约为原世界的商周时期,甚至会更早一些。
今年的她刚满十七,但在大梁已能算成年女子。
“殿下,您当初降生便有神光庇佑。王上让大巫给您卜算,大巫竟眼眶流血,言您为天神转世。”旁边的老仆佝偻着身子表情无比虔诚,低头望着脚尖不敢直视王女圣颜。
萧倾羽手执酒樽,轻笑道:“原来本王出生还有此种传闻。”
对于坊间传闻中说王女降生,有凤鸟在宫殿上空盘旋,霞光万丈,总之颇为神异的事,萧倾羽倒没什么想法。
当前时代巫蛊盛行,王室中人也被当做神的代言人,有种种神异传闻不足为奇。
毕竟她的母亲,当今王上还有什么青鸟衔女,红光映室之类的故事。
谁想到,扑通一声。老仆听闻脸色陡变,膝盖狠狠砸在地上,诚惶诚恐:“非…非是传闻,老仆当时有幸观之。天命凤鸟护随,大梁根基永续。”
她说完就扑倒在地,额头磕在冰冷的地砖上砰砰作响。不过片刻,血迹蜿蜒流下,但她仍不知疼痛般继续。
头一声声磕在地上,越来越用力。直到老仆头晕目眩,几欲栽倒。
萧倾羽原本还平静看着她的动作,越看眉心皱的越紧,看到这一幕时站起身来语气微冷,斥道:“够了。”
酒樽摔在地上,酒液撒了一地,散发着芬芳馥郁的香气。
她身材修长挺拔,容貌俊美。此刻神色微冷,便格外气势逼人。
“是…是。”老仆身体颤抖了一下,连忙连滚带爬的起来。
“请殿下责罚。”皱巴巴的脸上是岁月留下的痕迹,她在宫中已经三十多年了,五十多岁的年纪在大梁已是风中残烛。
“以后不必惶恐,不必——将自己的头磕成这样。”萧倾羽眉间紧蹙,向前走了两步,面前老仆额上的血迹格外刺目。
大梁等级分明,除却贵族,其余皆为蝼蚁,如老仆这般在宫内侍奉的老人在普通百姓面前倒也算得尊贵,若放在王室面前就如蜉蝣。
因为,她们连性命都是主子的,只要主子开心,她们甚至可以一边承受酷刑一边对主子笑。
贵族们拥有大批的奴隶,她们被当做畜生使用,衣不蔽体,形如枯槁。
而所有百姓对王室的敬畏更深深植入内心。
萧倾羽虽不适应,却无法改变,只得尽量不如其他贵族一般暴虐。
老仆名叫岿,跟随她多年。总归感情深厚,她怎能忍心。
岿站起身来,听见王女殿下关怀的话,眼眶瞬间湿润了。
殿下可以说是她从小看大,自幼聪慧无比,样样优秀。就连她这样的卑贱之人,殿下都时常关怀。
她看着如今挺拔俊秀的殿下忍不住老泪纵横:“岿,谢殿下仁慈。”
萧倾羽叹了口气:“去找个巫医罢,这几日不必伺候。”
王女的宫殿很大,四周摆放了数个青铜烛台,檀木桌椅,外面的屋檐上雕刻飞凤,栩栩如生。
萧倾羽倚在榻上,手中捧着一卷竹简,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字迹工整。
密奏:京城御林军林岚疑在私库囤积兵器,大庶女方才入了林岚府邸。
萧倾羽沉默地放下竹简,神色晦暗不明。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桌案轻敲,清脆的响声在大殿回响。
林岚…是京城御林军的首领,护卫京城,又为王上近卫,无论如何也不该做出如此愚蠢之事。
萧倾羽眉梢微挑,烛火在她侧脸跃动,投下一片阴影。大殿中寂静无声,侍奉的奴婢都跪在角落里努力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这林岚还真是会给她找麻烦,自己的命不要了也罢,难道全府之人的性命都不要了,还要连累她为其善后。
大梁的王上近卫多为从贵族子弟挑选,唯有林岚是凭借一身武艺和赤胆忠心走上今天位置。
当初,林岚还给六岁的她教授过武艺。萧倾羽虽不喜她,却许过她一个诺言。
结果林岚不要加官进爵也不要金饼赏赐,而是希望自己若有天遭遇不测,儿子林清能保住一命。
萧倾羽想到此处,眸色沉了沉,冷笑一声:林岚想的倒是长远,知道为后代打算。
“缪苏,将此物拿给令尹,她自然就知该怎么办了。”
“是。”一身着黑衣的中年女子沉声应了,悄无声息退去。
漆黑的夜晚看似平静,只有萧倾羽知道不远处的地方正在发生一场杀戮和互不相让的对峙。
王宫门前传来阵阵惨叫,林府一夜天翻地覆。
她半阖双眼,目光划过手中的青铜剑,上面刻着的凤鸟几乎要跃出剑身,凤眸狠戾。
林岚虽曾得罪过她,也为她所不喜。但,这不意味着她会在林岚被别人杀死时高兴。
次日清晨,空气中仍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王宫外的绞刑架上吊着不少人,还有人被扔进巨大青铜鼎里烹煮,惨不忍睹。
“拜见王上,王上万寿无疆。”萧倾羽跪在地上,垂眸行礼。
“起吧。”上首的女人一袭玄色长袍,金线绣出纹饰,腰佩青玉,举手投足不怒而威。
这位就是大梁如今的王,萧倾羽的母亲萧南。
她的视线划过殿中神色冷淡的王女,又划过大庶女和殿中大臣。
“林岚已被大庶女五马分尸,府中之人尽皆伏诛。”
最后她的目光定在大庶女萧然身上,似乎在等她说些什么,未做表态。
萧然顿时如芒在背,跪下道:“林岚可能与王姐勾结。”
“林岚包藏祸心,五马分尸的好。”
萧倾羽语气平淡打断萧然,仿佛在说一件并不放在心上的事,甚至有些散漫。
她顿了顿又笑着对王上道:“母亲英明神武,赏罚分明。”
大庶女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那么多兵器和青铜运入林岚的私库,定然不会叫林岚有辩解的余地,让她有生路可言。
萧倾羽向来不喜林岚,却更不喜欢有别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杀人。
昨夜的惨叫声令她烦躁至极。
“儿臣有事禀奏。”殿内寂静无声,群臣静如鸦雀。萧倾羽却环顾四周,缓缓勾起唇角,站了出来。
“何事?”
“王上,大庶女惹了儿臣不大高兴,不知当不当杀?”萧倾羽嘴角噙着笑意,吐出的话却无比森寒。
仿佛不是在讨论杀死自己的王妹而是杀死只阿猫阿狗。
她的话仿佛是疯了,但在大梁血统嫡庶分明的时代也并非多么无稽。
侯爵之家儿女众多,庶女在嫡女面前甚至如奴隶一般。
嫡女杀死庶女也不过向母亲禀明理由便可了事,其中一项罪名就是觊觎嫡女之位,诬陷嫡女。
上首的王上面色猛地一沉,眸色暗了暗。许久,没有说话也没有呵斥萧倾羽。
但有时不表态反而更令人心惊。
垂着头的萧然微微蹙眉,心内猛地一紧。
她可是王室之女,并非那些穷乡僻壤诸侯的庶女。
难不成母亲竟然偏心至此?想要公开替萧倾羽除掉威胁,不惜杀死亲女。
这么一想萧然冷汗淋淋,手指紧握。
冷静下来后,不,不会的。
她了解自己的母亲,当今王上素来放任自己的子女们互相争斗,就如狼群一般,互相撕咬,最后成功的就是头狼。
更何况,如今边境不稳,母亲还要仰仗李家人,她是李家和王室的后代。李氏三代公爵,树大根深。便是为了江山,王上也不会这么做。
她的手指紧了又紧,思绪在瞬间便百转千回。
萧南自然也不会真舍得杀了自己的亲女,起码不是现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王上转而道:“林岚已死,此事便罢。”目光扫过下首的嫡女,而后定住。
“儿臣是玩笑话,大庶女是儿臣的亲王妹,怎能忍心刀剑相加。”
萧倾羽识趣地对着她温良地笑了笑:“儿臣并无其他禀奏之事。”
王上看着嫡女言笑晏晏的模样,神色不明:“既如此,大庶女要引以为戒,不要再被小人蒙骗。”
萧南彻底断了大庶女想借林岚之事污蔑嫡女的念头。
“……是…”萧然身体一僵,缓缓答应。
萧然跪了很久,在看到王上的背影彻底在眼前消失时才站起身来,目光阴鸷。
这次是她考虑不周,没想到林岚那个奴才竟宁可全府去死,也不愿成为她的麾下。下次…下次萧倾羽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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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前面是贩卖奴隶的地方,此处污秽,奴不敢让您到此贱地。”
萧倾羽待在马车里,听见这话非但没有打道回府,相反下了马车。
华美的靴子溅了污泥,在她下来时,所有人全部跪地,头死死低着。
虽不知此人为王女,却能从那衣服上华美的金线云纹看出这位乃是王公贵族。
四周乱糟糟的,人们神色麻木,衣着破烂。少有的几个不皮包骨头的是前来为主人采买奴隶的侍婢头领。
萧倾羽垂眸,自顾自迈步向那几个装有奴隶的大笼子走去。
笼子里一个男子墨发散落,容貌清冷。他一个人狼狈的站着,嘴角被自己咬破流出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