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露腰了
庭院里蓊郁潮湿，青玉一般凉意的风撩起夏梨茉耳鬓边的发丝，她抱着头盔站在石阶上，神色犹豫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沈湛穿了件纯黑色外套，他人高瘦挺拔，包裹在漆黑长裤里的腿跟男模一样，姿态慵懒随意地跨到摩托车上，腰身前倾，侧眸示意夏梨茉。
卷翘低垂的睫颤了颤，夏梨茉模样稍显局促，白皙的指头暗自攥紧衣角：“你就没有别的交通工具吗？”
“你不是晕车吗？”
她当即摇头：“我不晕了。”
沈湛语调寡淡地“噢”了一声：“没有。”
夏梨茉：“……”
“小鬼，你满十二岁了吗？”他语气懒散，俯身轻压在车身上。
“？”
夏梨茉有些不满，清澈的鹿眼眼波流转，多了几分倔强：“都跟你说过我不是小鬼。”
沈湛薄唇带着笑，嗓音低朗：“那愣着干嘛，不敢？”
“谁说我不敢，”她下颌高傲地抬着，将目光从他身上流连审视，“先说好，你有驾照吗？”
沈湛失笑，他眯了眯眼，故意道：“没有。”
夏梨茉秀眉微蹙：“没有你就敢开？这是犯法的。”
沈湛缓慢地勾起唇角，他直起身来，从外套口袋里摸了件物品随意丢给她。
东西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弧，掠过细碎的光线。
夏梨茉视线被晃了一下，有些手忙脚乱地接过来，翻过来一看。
驾照上，男人黑发朗目，鼻高眉深，深隽的骨相透着一股桀骜与矜贵。
照片旁边赫然写着沈湛二字。
又骗人。
明亮墨黑的眸愤然地瞪着他，夏梨茉忍不住在心里悄悄腹诽。
沈湛忽然将手臂伸过来，拿过她抱在怀里的头盔，在她面露诧异的神色中挑眉：“抬头。”
“？”
她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抬起头来。
沈湛微微倾身靠近，夏梨茉察觉到头盔轻轻在她发间罩下，修长的指节擦过她的脸侧，泛着玉石般的凉意，有些痒。
她怔愣了一瞬，察觉身前的阳光被遮挡，沈湛正细心温柔的拉扯着两侧的弹力绳调试。
两人距离很近，他低垂着睫，挺直的鼻梁在面上落下一层影翳。
夏梨茉忽然有些不自在，她挪开视线，目光落到他的手臂上。
外套的袖口被他随意撸上去一截，他的手腕骨节分明，小臂有隐隐约约的青筋凸起，那肌肉线条流畅又性感。
贴近踝骨的地方，还有一处泛着罂粟红的牙印，跟冷白遒劲的腕骨相辉映，平添出几分莫名的禁欲感。
庭院微风徐徐，夏梨茉盯着那处牙印，总觉得旖旎暧昧，耳垂莫名其妙的发烫起来。
“好了。”弹力绳调试完，沈湛直起腰。
夏梨茉鼻音闷闷地“噢”了声，有些不好意思。
沈湛稍侧着脑袋意味深长地盯了她一会儿，然后伸出手，“啪”的一下摁在她头盔上方。
夏梨茉脸小头小，普通款式的头盔跟她的头根本就不适配。
头盔被拍之后，蓦地垮下去一截，“刷的”一下将夏梨茉的眼睛都遮盖住。
“喂，沈湛！”刚滋生的那点旖旎氛围被全然打破，夏梨茉不满地叫了一声，先是下意识地伸手打了他一下，又用两只手按住头盔将它扶上去。
视野重新撕裂光亮，可谁知，这光还没维持几秒，头盔又一次垮了下来。
夏梨茉：“……”
男人低敛着睫看他，在她窘迫的模样中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微震。
夏梨茉用手固定好头盔，鼻尖皱着，眼神有些哀怨委屈地看着他。
“上来。”
他将摩托车倾侧半分，眼神示意后座。
她抿抿唇，长腿轻轻绕过车尾，坐到上面。
沈湛也将扣在把手上的头盔取下来扣好，声音寡淡地提醒她：“抱住我的腰。”
乌沉透亮的眸颤了颤，夏梨茉埋着头，有点倔的嘟哝着：“……我不抱。”
“有危险，抱紧。”
“……”
她无奈地将手伸过去，绕到他的腰间紧紧扣住，头盔紧抵在他的后背上，闷道：“好了吧？”
“嗯。”
底盘引擎嗡嗡地震动，车身微颤着，连同夏梨茉的心尖也一同跟着颤抖起来。
鼻端盈着一股清冽浅淡的香气，她低垂着眼睫，感觉男人背脊宽阔挺拔，有令人安心的温度和力量。
车子缓慢地驶出庭院。
整座城市都被昨晚的雨水冲刷的格外干净，阳光是绿色的，街道林荫下有水汽弥漫着，氤氲出湿漉的清香。
沈湛车速并不快，而且很稳，夏梨茉的长发被凉风撩起，发丝有馥郁的花香飘散在空气里。
她逐渐适应，睁开眼睛看着早餐店的袅袅烟火，日光晒得她眼皮有些发烫。
一路行驶到学校，清凉的风在鬓边肆意吹拂，倏然停下，她反倒有些恍惚。
沈湛长腿支在地面上，稍侧过眸，指尖蜷勾着越过肩侧，轻敲了几下她的头盔：“到了，小鸵鸟。”
夏梨茉：“……”
一上午了又是什么小鹦鹉又是小鸵鸟的，他怎么就这么喜欢给她取外号。
她抬着眼睫默默嗔了他一眼，慢吞吞地后座下来，解开头盔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
周围有同学在他们面前经过，有好几个结伴的女生看到沈湛都忍不住瞠目，然后跟旁边的人窃窃私语。
夏梨茉将头盔还给他，支吾着说：“我先进去了。”
“等一下。”
她刚转身，沈湛就在身后轻拉了一下她的书包，她又被惯力带得踉跄后退了两步。
“衣服，”他看着她的眼睛，“露腰了。”
她的校服短袖在下车的时候一半贴合着校裤，另一半被掀起，皱巴巴地蜷着，露出一截雪白娇嫩的腰肢。
“……”
夏梨茉脸蛋绯红，她一个激灵迅速将衣服拽出来抚平。
沈湛低低笑了一声。
她有些不好意思，咬了咬唇瓣，硬生生地丢下一句“我走了”，之后便局促又羞赧地转过身往学校里走。
刚到班里坐下，她的好朋友黎姝就风风火火地凑过来，一脸八卦地问：“喂喂喂，我都看见了，早上送你来的那个大帅哥，是谁啊？”
夏梨茉一脸恹恹地将书包放到桌洞里：“没谁。”
“男朋友？”
夏梨茉惊诧：“你这想法也太超前了吧，他比我大那么多！”
“那是谁啊，特地送你上学，还敲你头盔。”黎姝说着，学着沈湛早上那样在勾着手指在夏梨茉头上敲了敲。
夏梨茉揉了下头发，解释说：“就是我借住在那家人的孩子。”
“啊？那个齐家公子？我记得他没那么帅啊？”
“……”
沈湛跟齐嘉骏相比，她自然是站齐嘉骏的，她立马反驳：“哪有？我觉得明明是嘉骏哥比较——”
她有点说不下去了。
齐嘉骏确实也不错，但是跟沈湛一比……这根本就没法比。
别说沈湛五官精致浓烈，就算他眉眼没那么深邃鼻梁没那么高，举手投足间那股痞气和矜傲也令人移不开眼。
她断了话头，转移话题道：“是另一个孩子。”
黎姝倒吸了一口冷气，低声惊道：“沈湛？”
“？”
“你认识他？”
“不认识，但是听我哥说过，”黎姝垂下眼睫，面露难色，“不过不是什么好事。”
夏梨茉看着她脸上的神情，背脊蓦然一凉，正襟危坐道：“怎么了？”
黎姝拿了把椅子坐到夏梨茉旁边，悄声道：“我哥跟他是同一级的，他高一那年，打了他们学校一个刺头，闹得全校皆知。”
她头又低下去几分，阴沉着脸声色俱厉地阐述：“我哥也见了，简直就是噩梦。那人满脸是血奄奄一息格外恐怖，到医院检查腿和胳膊都断了，在医院躺了三个月才出院。”
“齐家没人出面摆平这件事，沈湛就因此被退学了，听说后来当了个街头小混混，无所事事，跟齐家大儿子齐嘉骏没得比。”
夏梨茉心里咯噔一下，她动作缓慢地将文具盒放到桌面上，没什么底气地说：“不可能吧，他不是华清的吗？早上沈阿姨还跟我说他在华清念书。”
“都被退学了怎么念书啊？”黎姝皱起眉来，摸着脖子思忖道，“他该不会谎称在华清念书，然后瞒着他父母在外面混日子吧，主要是，齐家看上去对他也不怎么上心，也肯定懒得关心他在外面干什么。”
“……”
夏梨茉忽然想到昨天他醉意微醺的模样以及轻佻浪荡的举动，心头一凛，掌心里也隐隐布满汗意。
黎姝又问：“他没欺负你吧？”
夏梨茉怔然：“没…吧？”
她也有点不确定。
说是欺负吧，她实际上也没什么损失，但如果说不吧，她又被他气得羞恼了好几次。
早读老师走到门口清了清嗓子，黎姝抬眸看了眼，拍了下夏梨茉的肩膀：“总而言之，你还是离他远一些吧，下次别让他送你来学校了，他可不是个善茬。”
说完她便迅速溜回了座位。
敲响的铃声有些刺耳。
夏梨茉坐在座位上神情有些恍惚，她不经意揣了下口袋想要找卫生纸，却碰到一个硬皮的物件，她拿出来一看，是沈湛的驾驶证，刚才忘了还回去。
男人轮廓凌厉，开扇的桃花眼里带着寡冷的凉薄感，薄唇微抿，看上去的确戾气凛凛。
心跳陡然错落半拍，夏梨茉慌张地将驾驶证翻了过去藏进口袋，心有余悸地抬起眸来。
难道真的像黎姝说的那样？打人，被退学，无所事事的混日子？
可是，不像啊……
夏梨茉慢条斯理地拾起笔来，人性实在是太复杂，她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