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伍拾捌

伍拾捌

处罚

众人震惊不已,只当是这慎王说漏了嘴,把自己其实是故太子的隐情公之于众了。

李佑鸿却毫不在乎,还在肆无忌惮地大吼大叫,“昨夜里是谁在伺候母后,是哪个女眷在侍疾?!母后身子一直康健,断然不会突然病重,一定是你们这些侍奉的人不用心!”

“是谁?是谁!!本王要打断她的腿!”

听到慎王这话,跪在下面的太子心脏猛地加速。

因为昨夜侍疾的是他的侍妾,裘含玉。

这一瞬,太子想到了被李佑鸿剃光自己侍妾头发的恐惧。

不行,他得想办法阻止这疯狗慎王伤害裘含玉。

李佑鸿吼完这一句,瞥了太子一眼,特意去看了看他的神情。

堪堪演完这场戏,便有公公来了凤栖殿,道:“慎王殿下,陛下让您去盘龙殿,有事要交给您彻查呢?”

李佑鸿黏在皇后榻前,不耐烦地问:“甚么事?”

公公也不多说,微微一笑,道:“自然是有关皇后娘娘的事儿。”

听到这话,李佑鸿才起身,又站在床榻前忧心忡忡地凝视了皇后一会儿,才跟着公公走了。

凤栖殿与盘龙殿不远,两人不一会儿便进了盘龙正殿。

只见太元帝做在主座上,面上带着诡异的笑容,粘稠的目光凝在李佑鸿身上。

龙椅旁边,跪着一位快要哭晕过去了的少女。

正是裘含玉。

李佑鸿根本不看她,直接跪在龙椅前,眼泪噼里啪啦地就掉了下来,“父皇!母后她怎么了,为甚么突然就病重了啊!母后要是不在了,儿臣就变成没娘的孩子了!父皇!”

太元帝伸出手,轻柔地摸了摸李佑鸿的头发,“朕也很伤痛。”

“你母后本来没有大碍,马上就能痊愈,却被侍疾的人喂错了药......这才突然病重的。”

“喂错了药?”李佑鸿猛地抬头,双眸中怒火熊熊,“是谁?昨夜是哪个狗奴才侍疾?!”

太元帝淡淡道:“雀奴,你先不要急......”

他话音未落,便见李佑鸿转头看见了裘含玉,要将牙咬碎一般,语气颇有些疯癫,“是她!是她对不对?”

裘含玉被李佑鸿的语气吓得一抖,双手撑在地上就往后爬去,一边摇头,一边涕泗横流、含糊不清地道:“我侍疾,但没有喂错药,不是、不是我......救命!救命!!”

慎王的目光与神态都太过可怖,要生吞活剥了她似的,吓得她双腿抽搐。

她真的没有喂错药!

她知道自己一定是被冤枉了!

模糊的视线中,李佑鸿扶着龙椅爬了起来,饿虎扑食一般朝她扑去,脆弱的脖子上顷刻间被一双手紧紧地束缚住。

她闻到一股血腥味,分不清是它来自自己鼻腔中,还是来自慎王身上。

疯狂的、充满侵略性的气息紧紧地裹住裘含玉,让她根本不能呼吸,胸腔中着了火一般,灼热得让她生不如死。

不消片刻,裘含玉便晕了过去。

看到她翻白的双眼,李佑鸿紧紧掐着她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手指发软,用力时会有一种让人心悸的痒感。

这一瞬间,他觉得眼中有热泪流出。

它一滴一滴,滴落在裘含玉的脸上。

被泪水模糊了的视线里,她濒死的神态却那么清晰。

李佑鸿的心声都带着哭腔,太子!你怎么还不来!

就在李佑鸿马上就演不下去,濒临奔溃的时候,太子终于找到了盘龙殿。

看见李佑鸿扑在自己心爱的女人身上,双手狠狠地掐着她的脖子,他当即火冒三丈,冲过去把李佑鸿推开了。

一拳打在他的胸膛上,李佑鸿向后踉跄了好几步,随后抬头,嘴里大骂一句,就与太子扭打在了一起。

坐在龙椅上的太元帝蹙眉,心中很是气愤太子来打搅了这一出好戏,沉声道:“把太子拉开!”

殿门口守着的侍卫本不敢冒犯两个皇子,听了皇帝的命令,才冲上去将两人拉开了。太子的双手被束缚着,丝毫不耽误他嘴中大喊:“父皇!父皇!我的侍妾做错了甚么?要被慎王这么打?!父皇!我需要一个说法!”

不需等皇帝回答,慎王便接话道:“她给母后喂错了药,死不足惜,放开我,放开老子!放开老子!老子要去掐死她!!”

太子朝着慎王的正脸啐了一口,“我去你的,你说她喂错药就喂错药了?!我要求彻查,我要证据!岂容你信口雌黄!”

这两人见面即吵,吵完便打。

座上的太元帝蹙眉,心中一阵烦躁,“都给朕闭嘴!”

一声尚不管用,太元帝又吼了数声,这两人才堪堪闭了嘴。

太元帝的手紧紧握着龙椅把手。

太子这样闹,今日的试探必然是进行不下去了……

“来人,去传太医,给太子侍妾看看病。”太元帝叹了一口气,“这种事确实需要彻查。”

太元帝抬眸,阴冷的目光落在李佑鸿身上,“雀奴,这件事就交给你罢。”

李佑鸿:“!!!”

太元帝眯起眼睛,笑得意味深长,“去彻查清楚皇后的事情。然后罪魁祸首……任由你处置。”

*

何挽抱着一个汤婆子,端坐在正殿之中,一直在等慎王李佑鸿回来。

她心中有些不安,手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汤婆子。

心道,李佑鸿既然说了要我等他回府,想来是有重要的事要与我说。

天色渐晚,他却迟迟不能回府。

元士并未跟着王爷进宫,何挽便叫他来问了细情,得知了是因为皇后病重,王爷才被传召进宫。

何挽当时便着急了,蹙眉问:“皇后病重,为何只传召王爷一人?按照规矩,我也得进宫侍疾啊!”

元士支支吾吾地答不出话来。

何挽便知道了,又是李佑鸿给她挡了回去。

慎王这样做已不是第一次了。

她不知自己心中是被保护的欣喜更多些,还是被隐瞒的愤怒更多些。

时至今日,关于这夺嫡大计其中隐情,她几乎一样也不清楚。

她的一举一动都是按照慎王的意思,不敢有半分差池。

说实话,她不喜欢这种被蒙在鼓中的感觉,之前种种都是为了兄长与慎王,做出了妥协。

何挽听到殿外的脚步声,抬眸看到李佑鸿的身影。

他脸上空洞的表情激得何挽的心猛地一颤。

她有预感,今晚,或许是一个把一切都坦白于她的日子。

李佑鸿的脚步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虚浮,走进殿中,抬眸扫了一眼殿中的奴仆,声音阴沉,“你们都出去。”

他站在大殿中央,看着奴仆走了个干净,然后转过身,亲自将正殿的门关了起来。

两扇门重重地撞到一起,李佑鸿应声而向后踉跄几步,险些跌坐在地上。

何挽一惊,忙唤了他一声:“王爷!”

她起身,走到李佑鸿身边,扶着他走到座位之上,侧过头,能看见他爬着红血丝的眼球。

她扶在慎王手臂上的手能感觉到肌肉的颤抖。

何挽心道,大事不妙。

今日宫中发生之事,必然不仅仅是皇后病重那么简单。

她站在李佑鸿身边,仔细打量了一会儿他的神色。

他垂着眼睛,眉毛以一个很小的幅度跳动着,手在抖,压抑的呼吸声透着明显的恐慌。

“王爷,你遇到了什么事情?和我说说,让我替你分担一些?”何挽实在想不出什么事能把慎王逼成这幅模样,只能直接问了。

李佑鸿抬起眼皮,纤长的睫毛上移,露出漆黑的瞳仁,“他一定要我亲手杀了她,才肯让我继承江山。”

何挽眉头微蹙,“谁?太元帝要你杀了谁?”

李佑鸿原本空洞的脸上一瞬间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答非所问道:“她的脖子那么细、那么脆弱,仿佛我只要稍稍用力就可以把它捏断......”

“太子把我推开的时候,我看到她脖子上留下的红印,不消片刻就会变成乌青的瘀血。她已经翻白眼了,昏了过去......”

何挽看着李佑鸿的眼神越来越惊讶。最后她瞳孔一缩,直接上手去推了他一把,“王爷,你给我醒过来!”

李佑鸿的话语因这一推而终止,眼中的浑浊之色渐渐散去,眉眼间的悲伤却卷土重来,“对不起。王妃,我失态了。”

何挽这才缓步走到李佑鸿对面,坐了下来。

她拿起桌案上的茶盏,为他倒了一杯茶,淡淡道:“不急。夜还长,王爷可以仔细说一说自己为何失态。”

李佑鸿:“......”

他抿了抿嘴,接过何挽推过来的茶盏,冰凉的手指轻轻碰触到她的手,“裘含玉......是我的亲姐姐。”

开口一句,先把最重要的说清楚。

何挽:“!!!”

亲姐姐?

京中明明一直盛传,那个太子侍妾是慎王的心上之人。

早先何挽进王府后备受冷待,有些下人还曾劝过她学学裘含玉的性子与姿态。

不过被何挽毫无犹豫地拒绝了。

她是何挽,可以为了至亲、为了权势、为了性命去模仿另一个女人。而为男子的疼惜,她不会这样做。

她不喜欢不纯粹的感情和因为所谓爱变得卑微的自己。

听到慎王这话,何挽半晌没说出话来,“亲、亲姐姐?”

“她怎么会是你亲姐姐呢?你不是皇帝的儿......”

说到这里,她想到了什么似的,停了下来,落在李佑鸿脸上的眼神愈发一言难尽。

李佑鸿淡然接话,“对,你想得不错。”

“我根本不是太元帝的骨肉。四个皇子中,除了故太子,其他也都不是太元帝亲生。”

时至今日,何挽终于明白了,为甚么让太元帝误认为李佑鸿被故太子附身那么有用,顷刻间就能扭转太元帝对李佑鸿的态度。

何挽垂眸,问:“......太元帝可是有甚么隐疾么?”

李佑鸿:“自从南蛮第一战后。”

何挽蹙眉,“王爷的母亲入宫送子,是因为皇后娘娘?”

“是。她们姊妹情深。”李佑鸿抿了一口茶,“我生母起初是自愿的,因为皇后承诺会放了她未来得及成亲的情郎和父亲母亲。”

何挽心思敏锐,很多事情,不必李佑鸿多说,她便能参透。

“皇帝一定要皇后的母家送一个孩子,为的就是让她彻底得罪亲人,从此之后只剩他一人可以依托,自然不会答应我生母的那个请求,让皇后与自己母家还有转圜的余地。”

“我生母被接进宫后,被强迫于服了秘药的男子交-合,马上就怀孕了。怀胎十月,她渐渐不安,觉得自己的姐姐不会信守承诺,故而为自己留了一条后路。她与一个一直看守她、知道一切细情的侍卫做了一个交易。”

“那个侍卫曾为太元帝保全过第一个假孩子,也就是现在的太子,带领部下杀光了太元帝兄长一家,将一切做得滴水不露,是太元帝身边炙手可热的人物。我的生母知道,清理她母家的事,太元帝一定还会派他去做。”

“所以,她交给那侍卫一个信物,说只要他帮她保留自家的一条血脉,来日她腹中的孩子成为皇子,封侯成王后会依着这信物,给侍卫一家最大的庇护与权势。”

“也是上天庇佑,当初我生母虽未与自己的情郎成亲,其实早有了夫妻之实,战乱颠沛流离时,曾诞下过一个女婴。她是个私生子,来得太不光彩,故而连我生母的母亲都不知道她的存在,更何况太元帝......故而,保全那个女婴的性命很容易。”

“那侍卫清楚自己在做刀尖上舔血的事情,来日太元帝不再需要新孩子的时候,一定会做出鸟尽弓藏的事情。所以,他答应了......”

李佑鸿说得口干舌燥,又拿起茶盏狠狠灌了一口,刚要再说,何挽却突然接了他的话。

何挽直视着李佑鸿的眼睛,“侍卫再留住那个女婴的时候,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意外。”

“没有暴露他与你生母的密谋,但也许暴露了自己办事不利,没有清理干净皇后母家。”

“让我想一想。”何挽话语一顿,“也许......是有人告诉太元帝那个女婴的存在,而那个侍卫咬死没有看到甚么女婴,最后以死自证‘清白’与‘忠心’。然后,太元帝选择相信他,没有杀死他的家人,只把他们流放到了南疆,甚至......”

李佑鸿一惊,道:“挽挽!”

何挽并不理会他,继续道:“甚至允许他的儿子成年后,入朝为官,做骠骑将军,还让他的女儿嫁到皇家,做慎王妃。”

说完,何挽笑了一下,嘴两旁陷下两个梨涡,“我说得对吗?王爷?”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不短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