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真相

拾柒

秉承着你越不想听,我越要讲给你听的原则,容潋从软椅上起身,坐在了贵妃榻上。

她看着温见机宽而直的肩膀,眨了眨眼睛,道:“你转过来。”

温见机:“......”

等了半晌,见他仍然没有回应,容潋便俯下身子,凑在他耳边道:“你不转过来,本座就这样凑在你耳边讲。”

闻言,温见机心道:“那我就更不能转过去了。”

容潋方才一心维护容应的举动,温见机其实一开始便料到了。

他根本没有生气。事实上,在很早之前,他就丧失了生气的能力。

他还是保持着自己背对容潋的动作,缓缓开了口,“教主,你在妖王面前从来不自称‘本座’。”

没想到温见机突然转移了话题,容潋一愣,“什么?”

她侧头,看见温见机骨感的手正摩挲着绣着繁复花纹的毯子。

此时她才反应过来,好像温见机与她讲话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自称过“本王”。

容潋笑了一下,道:“天呐,你连这种小细节都记得这么清楚啊。”

“‘我’就从来不在意这些!”

她看见温见机垂下眼眸,浓密的眼睫虽然遮住了他眼中的笑意,但上扬的嘴角却是一览无余。

不是吧不是吧,世上还有温见机这么好哄的人?

原本放在毯子上的手一用力,洁白的手背上凸起清晰的骨节,温见机起身,肩膀和容潋轻轻碰到一起。

他看向容潋,眼睛在烛火下显得亮晶晶的,“教主,那您讲讲小时候的故事吧。”

听到温见机愿意听,容潋反而变得兴致缺缺。

正准备大概讲一下多年前她与容应兄友弟恭的日子,便听到温见机又开了口。

他直视着容潋的眼睛,道:“说实话,我并不相信您能打动我,让我相信他的无辜与单纯。”

容潋:“?”

于是她撸起袖子,干劲十足地给温见机讲起那过去的故事。

她仔细地构思了一下,决定先从祖宗十八代之前开始讲。

“龙族是一个浪漫而钟情的妖族,一夫一妻制,就算妖王也不能迎娶妾侍。但显然,我和容应不是一个母亲。妖王不可能让一个人族做妻子,所以谁是......破坏规矩的人,也显而易见。”

容潋看出温见机想要打断自己的话,于是瞪了他一眼。

她调整了一个姿势,继续道:“容应比我小了很多,我母亲故去的时候,他都还没出生。”

“我被送去王后宫中的时候,她还没有孩子,没有一点经验,但是将我照顾得非常好,用尽全力,从来都没有因为我母亲的身份而亏待我。她真的非常温柔,没有人会不喜欢她。后来她有了容应,我本来以为,她会将更多的精力放到自己亲生的孩子身上,但是她却对我更好了......”

“教主说了这么多。”温见机开了口,“都是先王后,又与容应有什么关系?”

闻言,容潋“啧”了一声,道:“你急什么?我就要说到了!”

她安抚地拍了拍温见机的肩膀,然后继续回忆。

“先王后在时,对我好,更甚对容应百倍。”说到此处,容潋难忍动容,“我那时脾气比现在更不好,没少给容应气受,但他从未和我翻过脸,先王后让他事事让着我,他就乖乖把最好的都给我。但他从来没有怨言!”

“所以我很难去相信他会害我。看在先王后的面子上,我就更相信他了。”

她说完这句,殿内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半晌后,温见机直视着容潋的眼睛,缓缓开口,“教主,人族太子给我气受的时候,我也从未翻过脸;我把一切都让给太子的时候,也没有怨言。”

温见机的语气非常认真,“那您觉得我对太子是真心的吗?”

闻言,容潋想都没想,直接道:“你和容应又不一样。”

温见机:“......”

容潋说完这话许久,才发现不对。

坐在她对面的温见机仿佛被法术定住了,连注视着她的眼睛都一动不动。

只有漆黑的瞳仁微微颤动着。

她蹙眉,却又不知道自己的话哪里不对。

半晌后,才听到温见机轻轻笑了一声。

他道:“是啊。妖王单纯善良,自然和睚眦必报的我不一样。”

说完,温见机一挥手,烛火的光芒熄灭。

他重新躺下,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教主,时候不早了,安寝吧。”

他的态度明明比方才转过身去说“不听”时好了许多,但容潋的心却更慌了。

她觉得温见机真的生气了。

可是她又没有说错,温见机与太子间可是有着某种意义上的“杀母之仇”,而容应与自己哪有这么复杂的恩怨情仇?

仁义顶上那么大的手笔,根本是直接奔着杀掉容潋去的。

就算容应讨厌她,可和她之间又没有,像温见机与太子间的深仇大恨,不可能一出手就要害死她。

黑暗中,四周静谧无比,容潋的思绪却莫名清晰了起来。

她突然想到一种很可怕的假设。

她的预知梦中,温见机从仁义顶回到皇都时,在经历了皇族中人对他这个“药鼎”的侮辱之后,马上就知道了他母亲死去的真相。

根本不是什么他先前说的“扶持我父,丧命敌营”,而是在他的嫡母要求下,被他的父皇手刃。

于是温右彻底疯了。丧失了正常的三观。

温右觉得人皇与人后杀掉了自己的母亲,他又怎么会让他们的儿子好过?

于是他要太子也为自己的母亲偿命。

他利用自己脆弱的外表,伪装成一朵无害的小白花。蛰伏数年,扮猪吃虎,搞得皇族乌烟瘴气。

杀父杀母杀兄,登上了人族的皇位。

最后杀红了眼,把容潋也给捅死了。

可是从她与温见机重逢之后,看到的温见机所作所为,似乎都是在努力把太子拉下储君之位,从未用计害过他的性命。

他的目的是“登上人族的皇位”,而不是“杀父杀母杀兄”。

若两者颠倒,在这个阶段,温见机的行为看起来似乎差不多,但内在有着本质的区别!

容潋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方才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假设,再次出现。

现在的温见机,会不会还不知道母亲死去的真相?

否则为什么会把自己和容应类比?

因为温见机的杀母之仇,他们两个根本就是天差地别!

那个预知梦,不一定只有她做过。

她不想改变未来的走向,并不意味着......别人也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