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

桃夭心里轰然一声,澎湃冲得身形一晃,靠在小狼身上才堪堪稳住身形。

她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可总有那么一丝丝侥幸,那个人说爱她的,怎么如此糟蹋她的心呢?

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或许青荇用什么要挟楚离,或许楚离是迫不得已。

眼前的人影一个叠着一个,脑子还在发炸,桃夭强迫自己回到现实的世界,木木地说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明明知道我有多憎恶青荇。”

寂然道长站在她身前,同情但是遗憾,更有几许无奈,轻轻咳了一声,道:“前日敌军攻城,青荇受了很严重的伤,皇上也是没办法了,总不能瞧着她死。您先去歇息歇息,看您站都站不稳。”

桃夭深深吸了口气,挺直腰杆,努力让心情平复下来,“皇上在哪里,我要亲口问问他!”

“皇上还在大帐议事,一时半会散不了,您去也是干等着。”寂然道长做了个“请”的手势,悄声道,“听老道一句劝,别和自己身子骨过不去。”

桃夭扶着小狼的肩膀,脚步机械又艰难地挪动着。

路上不断有目光好奇地打量着她,大概是不明白这个浑身土啊泥啊的人从哪里冒出来,也有好事的交头接耳嘀嘀咕咕,不时有几句只言片语飘到桃夭耳朵里。

“这位就是皇后啊,是来救青荇公主的吧?”

“难说,听说她俩有仇。”

“要是因为私怨见死不救,那她也太冷血了,青荇公主可是为了咱们才受伤……”

桃夭闭了闭眼,将所有的情绪压了下去。

一到营盘,侍卫们就散去休息了,可罗勒又悄悄地跟过来,远远缀在桃夭身后,保持着一个既不让她发现,又不至于看不见她的距离。

简单梳洗后,桃夭的疲惫感更重了,可脑子绷得紧紧的根本松懈不下来,翻来覆去想着楚离和青荇的事。

“咔嚓”一声轻响,桃夭睁开眼睛,原来是罗勒在小几上放了杯茶水。

桃夭略颔首,示意他可以退下了,可罗勒竟然没动,反而凑上前说:“他们没安好心,离开这里,您有您该走的路。”

他的声音有一种诡秘的诱惑。

大帐光线很暗,罗勒全身裹在黑色的斗篷里,只露出一张苍白瘦削的脸,好像幽灵一般漂浮在暗影中。

桃夭立即警觉起来:“你是谁?”

“我是您最忠诚的追随者。”罗勒无比热切地望着她,那目光看得桃夭心头急跳,一阵细小的战栗浑然而起。

两人就这样互相看着对方,一个试图辨别是否说谎,一个努力表达自己的真挚。

直到帐外传来寂然的声音:“皇后,皇上请您过去。”

桃夭躲开罗勒想要搀扶她的手,冷声道:“不要跟着我。”

罗勒头一低,顺从地立在角落。

楚离的大帐分为外帐内帐,外帐很大,靠北是一个书案,旁边几架简易的木架上到处堆的都是文书军帖,西边是一个木制沙盘,分红黑二色插满了小旗,几乎占去外帐半个空间。

她进去的时候,楚离正和七八个全幅披挂的武将围在沙盘前说着什么。

看见她来,楚离对那几个人说:“加强夜间巡逻,防止敌人偷袭,下去罢。”

一众将士目不斜视行礼,刚准备退下,却听张威大声道:“皇后娘娘真有闲心,青荇公主伤重不起,您还想着梳妆打扮勾搭……”

“无礼!”桃夭心里窝着火,更听不了这阴阳怪气的话,冷冷道,“小狼,掌嘴!”

张威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已挨了两记耳光,啪啪,响亮极了!

小狼下手极重,别看只有两巴掌,张威已是眼泪鼻血齐飞,一张脸青紫红胀,乍一看,还以为张威被打哭了。

张威自觉失了面子,顿时恼羞成怒,撩起袖子就要揍人:“反了你了!以下犯上,不要命了?小心军法伺候!”

桃夭马上喝道:“外臣对皇后不敬,该当何罪?”

张威拳头顿住空中,他打心眼里不认可桃夭这位皇后,可也就背地里说说而已,一旦桃夭拿出皇后威仪来,他还真就一点法子没有。

楚离轻轻咳了两声,道:“张威,向皇后认错。”

张威不情不愿一抱拳,“就算咱错了,咱大老粗一个,说话直脾气爆,皇后大人大量别和咱一般见识。”

“就算?”桃夭看不得他轻描淡写的态度,火气突然大起来,“你明里暗里诋毁我不止一次两次,我是大夏皇后,你说一句就算?”

“那你要怎样,怎么,还想砍了咱的脑袋?”

“你以为我不敢?小狼,把他拿下!”

呛一声,张威抽出腰刀摆出迎敌架势,大声嚷嚷:“我说皇后,您这不是借题发挥吗?拿琉璃珠又不是我的主意,您不愿意救人就算了,怎么还要杀人?”

小狼已经攻了过去,张威哪里是小狼的对手,几个回合就被小狼拧住了胳膊。

“都给朕住手!”楚离眉头皱了皱,张威勇猛善战,是他的得力干将,他本想和稀泥糊弄过去,结果桃夭说动手就动手,丝毫不留缓和的余地。

不过这个张威也是嘴贱,知道桃夭心情不畅还故意挑事,楚离因道:“把张威拖出去,杖二十。”

张威脸色立刻就变成了苦瓜脸,却不敢分辩,只能自认倒霉。

“等一下!”内帐传来一声虚弱的呼声,帷幔微动,青荇从幔子后面绕出来。

桃夭万没想到她竟然歇在楚离的大帐,只觉轰一声,浑身血液涌上头顶,支撑她的气力瞬间被抽走,竟软软向地上倒去。

小狼一个箭步抱住她,扶她慢慢坐在矮脚凳上。

这边青荇艰难地跪了下去,沙哑着嗓音道:“求皇上开恩,二十军棍下去,重则伤残,轻则七八日下不了地,张将军抗敌有功,且当前正值用人之际,求皇上从轻发落。”

张威感动得稀里哗啦,再看一脸木然的桃夭,真是高下立分!

楚离没有说话,他在看桃夭。

以往桃夭一见青荇就跟炸了毛的小猫一样,不挠两爪子嗷呜几声不罢休,可现在,她一反常态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的矮脚凳上,不吵不闹,眼中一片沉寂。

他竟有些不习惯!

“张威对皇后出言不逊,不知悔改,杖二十,着人盯着,一下也不能少!”

众人交换下眼神,觉得风向要变。

青荇却不慌,这身伤可不是假的,她拼着丢命的危险挡下南濮的妖术,变相逼桃夭献出琉璃珠,正好借疗伤的机会祛除卫后的蛊虫。

瞒过了军中的西卫术士,也就瞒过了卫后。

她和楚离彼此心知肚明,只不过谁也没有说破而已。

青荇笃定楚离会帮她,不过他开始对桃夭上心了,这对她可不是好兆头。

她跪在那里,眼珠四处乱扫,忽看到层层文书下头露出一角的纸鹤,眼神一亮,顿时生出了主意。

楚离挥挥手,示意张威等人退出去,回身把书案上一碟桂花糕放到桃夭面前,“用过饭没有?军中不比宫里,凑合些,朕让小灶做些汤水过来。”

“张威的事暂且不提,”桃夭不领情,“你想让我用琉璃珠给青荇疗伤?”

楚离俯下身子问道:“你不愿意?”

“不愿!”桃夭腾地站起来,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就是倔强地不肯落下来,“她杀了商枝!她几次三番陷害我!我凭什么救她?她有什么脸面让我救她?”

青荇一直跪在地上,闻言身子一缩,仿佛不胜惶恐的样子。

楚离似是已经料到桃夭的反应,倒是平静得多,慢条斯理道:“朕说过,商枝的死就此揭过,青荇是抗击南濮受的伤,如果是普通的伤也就算了,但……”

“那她最好伤势过重死掉!”桃夭冷笑道,“我不是菩萨,还没有慈悲到割肉饲鹰的地步。”

“不要将个人恩怨带到国家大事来。皇后,青荇不能死,把琉璃珠借她一用,可好?”

楚离话音温良,但口气却是斩钉截铁毫无商量余地,其中意味不可谓不明了。

桃夭盯着楚离久久不语,好半天才笑了下。

“你知道吗?我生来病弱,小时候吃的药比饭还多,全靠琉璃珠的灵力养着,才慢慢和常人无异。”桃夭声音极轻,透着说不出的疲乏,“琉璃珠就是我的命,你让我把命换给青荇?”

楚离逐渐有些不耐烦了,“夸大其词,你救商枝也没见你丧命,不过借来一用,顶多一晚上,明早就还给你。”

“不能啊——”一阵喧闹,阿吉妈妈不顾阻拦冲进帐内,她方才与几个侍从撕打过一阵,发髻散乱,领口的扣子也扯掉一个,却是一把将桃夭护在怀中,又哭又喊。

“催动琉璃珠给别人医治,耗费的是元神,皇后接连为小狼商枝疗伤,再分给青荇……皇上,您难道要皇后永远躺在病榻上?”

楚离怔了怔,眼睛看到后面跟进来的寂然,便问道:“元神损伤可有法子养好?”

在重重目光的注视下,寂然肩膀一沉,讪讪道:“一般来说没法子,不过有琉璃珠的话……咳,西卫神山山巅生有优钵罗华,倒是养元神的好东西,就是不太好采。”

楚离嘴角微微松弛,柔声对桃夭说:“西卫是你的故国,朕马上派人上神山去采花,总能保你平安。”

桃夭不认识似的看着他,眼泪一滴滴滚落。

楚离伸出了手,“给朕可好?”

桃夭缓缓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