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桃夭死死盯着青荇:“是你!”

青荇悄悄躲在楚离身后,“姐姐的心情我理解,可这事与我无关。”

“商枝临死之前指的就是你。”

“她是被虫子咬死的,我又不能驱使那些魔虫!谁不知道姐姐嫉恨我,商枝身为姐姐的心腹,保不齐故意往我身上泼脏水。”

“你的废话我听够了!”桃夭掌心一翻,红莲化为一柄长剑,冲破雨幕直冲青荇而来。

青荇为遮住脸上的抓痕已是耗费大半灵力,又想试探下楚离的意思,于是佯装惊恐失措,跌跌撞撞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倒在地,哭喊道:“冤枉——!”

锵,楚离的剑格住了桃夭的剑。

一青一红,青芒与红焰在空中相互碰撞着,却是界限分明,判若鸿沟。

楚离猛一用力,剑从桃夭手里飞了出去,噗地直直插入树干,旋即化为一阵红色烟雾,袅袅消散在哨风中。

桃夭只觉得心往下沉,整个人都仿佛坠入一个无底的深渊之中,不见一星半点的光明。

她仰起头,让冰冷的雨胡乱浇在脸上,生生把眼泪逼了回去。

“皇后,没有证据,无法服人。”楚离走近两步,暗含提醒,“正值用兵之际,不要因一时冲动扰乱军心。”

桃夭已经感受到来自周围的恶意,那些侍卫、将领投过来的目光带着戒备,又像是敌视,显而易见,他们都认为她是迁怒于人,找个借口发作情敌罢了。

且这个情敌还是他们心目中的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功臣。

这种近乎麻木的冷酷,令桃夭无法忍受。

“小狼,”她说,“杀了她!”

“杀”字一出口,她的心境也似乎没那么难受了,桃夭自嘲一笑,或许她早就动了杀意而不自知。

这抹讥笑落在楚离眼里,无比刺眼,他没料到桃夭连他的话也不听了,心下暗恼,喝道:“谁敢?”

小狼敢!

无人瞧见他是如何动作的,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小狼已掐着青荇的脖子单手提了起来。

青荇双脚来回乱踢,双手又抓又挠,可小狼的手就像铁铸一般,任凭她如何挣扎,就是纹丝不动。

呼吸愈加困难,胸口疼得就要炸开,她不由自主张开了嘴,吐出了舌头。

“住手!”楚离暴喝道,“皇后,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我是你的妻,你亲口说过的。”桃夭直直瞪过去,好像要瞪进楚离的心里,“现在你的妻子要替枉死的姐妹报仇,你要拦着吗?”

“那你该把剑对准南濮,而不是你自己的亲妹妹!”楚离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难得露出怒气,“命他收手!”

桃夭不说话。

青荇嘴角流出口涎,左脸泛出浅浅两道血痕。

楚离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寂然,拿下他。”

寂然道长挠挠头,叹息一声,拂尘一甩,挟着劲风扫向小狼。

小狼急忙闪身向旁一跃,可万千尘尾突然暴长,在空中硬生生转了个弯儿,紧咬着他不放。

小狼腾跳拧转拼命躲避就是甩不掉拂尘,雨啊泥的溅了满身,十分的狼狈,可更狼狈的是他手里的青荇,翻着白眼几乎快被勒断气了!

终于,拂尘缠住了小狼的手脚,可掰不开他的手,寂然没法子,只好同样缠住小狼的脖子,看着桃夭不住苦笑:“皇后,青荇公主若死了,您能护得住小狼吗?”

桃夭却看着楚离,他眼中是冷凝的怒火,透着寒凛凛的杀气。

“小狼,放了她。”桃夭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身子打了个晃儿,再也撑不住了,眼前一黑向前栽倒。

一个有力的臂弯接住了她,他的手很冷,冷得她心底发颤,浑身发抖。

楚离抱起桃夭,吩咐寂然道:“给青荇疗伤,关小狼几日去去戾气。”扫了一眼商枝的尸首,目中是不加掩饰的嫌恶,“烧干净,不准留一点渣子,剩下的扔河里去。你们把宫里好好过筛一遍,不能再有一只魔虫!”

阿吉妈妈想求他多少留一点骨灰,可还没开口就被他阴冷的眼神逼了回去。

四个侍卫手持长/枪小心翼翼挑起商枝,扔到一辆平板车上,几个内宦强忍着内心的恐惧,极不情愿又不得不拉着车往外走。

散落四处的不知是石子,还是虫子的小碎块很快被清扫掉。

大雨如注,将地上的血迹洗得干干净净,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桃夭累极了,恍惚进入一个难以醒来的梦中,周围弥漫着浓雾,看不到来时的路,也不知去时的路在哪里。

没有小狼,没有阿吉妈妈,也不见商枝,只有她一人摸索着前行。

似乎有人轻抚她的脸庞,冰冷的手指牵起她的手,迷雾中,看不见他的脸,只有一个朦胧的背影。

没由来一阵恐慌,桃夭一甩手,那人却抓得更紧了。

风来,浓雾逐渐散去,他回过头,依旧是模糊不辨的脸:“别忘了我。”

声音很轻,宛如山泉般清澈悦耳,却转瞬被风吹得支离破碎。

桃夭倏地睁开双眼。

屋里静悄悄的,窗子半开,三足金兽香炉口中升起一缕香烟,在微风中飘飘袅袅盘旋着,雨珠从滴水瓦尖泪一般流下,敲在廊下的芭蕉叶上,滴滴答答地响。

楚离一身便服靠坐在凉塌上,一手放在膝头,一手支颐,双目微阖,发出轻微的鼾声。

桃夭怔怔望着他,心里是又恨又怨,满腔的憋闷委屈无处宣泄,真恨不得扒开他的心,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

但她还是拿起一袭薄被,轻轻盖在他身上。

楚离立刻就醒了,用疲惫得发酸的眼睛盯了她一眼,说道:“昏了一天两夜,总算是醒了。”

桃夭一怔,自己睡了那么久?那他也一直在吗?

楚离站起来活动了下筋骨,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桃夭一挣,没挣开。

两根冰冷的手指搭了上来,桃夭不知怎的想起了梦里那双手。

这里没有迷蒙的浓雾,雨后的阳光格外灿烂,楚离长长的睫毛被阳光染上一层柔和的金色,因此目光也显得柔和起来,就像一条温暖的河流,缓缓流向她那苦寂寒凉的心。

简直和前晚冷峻凛然的他判若两人。

一阵似气似血的酸热涌上来,桃夭扭过头,假装用帕子擦脸上的汗,可楚离去看出她在擦泪,不过没点破,只凝神把脉。

稍停片刻又换了只手,末了他轻轻吁出一口气,“没什么大概,好好将养两日就能好,朕把闻总管留给你,缺什么只管问他要。”

桃夭收回手,“商枝死得蹊跷,你就不查查怎么回事?”

“南濮魔虫作乱,还用查么?”

“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皇宫戒备森严,魔物哪就那么容易进来?分明是青荇搞的鬼,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护着她,心都偏得没边儿了!”

楚离笑了笑,“我一力保你,你还说我偏心?”

桃夭冷哼一声,满面的郁郁和悲愤。

“欺君之罪,抗旨之罪,擅杀之罪,单独拎出来哪一条都是死罪,朕可治你的罪了?”楚离的嗓音沙哑,眉宇间也透着疲态,“今日朕就要离京上沙场,前方的事就够朕费神的了,你在后宫省些事,安安静静等朕回来。”

“生事的不是我,是青荇!”桃夭脸色依旧不好看。

“听话。”楚离背对着窗子,耀眼的阳光从他背后照进来,他的脸便融在了光芒之中,“青荇如何,朕比你更清楚,如今朕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不能动她。”

桃夭腾地站起来,起得太猛,不由得一阵头晕目眩,还未站稳已被楚离搂在怀里。

他的气息铺天盖地袭来,瞬间席卷了桃夭所有的天地,隔着蝉翼般的绸衫,她清楚地感受到他的体温,他的心跳。

桃夭脑子一片空白,浑身微微颤抖。

“朕知道你难过,知道你恨不得杀了她泄恨,慢说你没有证据,就算人真是青荇杀的,你也不能动她。”

“为什么?就因为她抗敌有功?还是因为你要用她对抗南濮?”一句话让桃夭回过神来,猛地一推楚离,却又被他强行圈在怀里。

“你也看到我的法术了,我上战场,我来御敌!”桃夭的声音带着哭腔。

“不行。”

“为什么?难道非她不可?”

“是。”楚离淡然道,“你如果还想留在朕身边,就听话。”

好似一声炸雷在耳边爆裂,桃夭彻底呆住了,浑身冰冷如坠冰窟,只觉冷,寒彻入骨的冷,继而一种说不出的愤怒烧着她,几乎令她失去理智。

“你混蛋!”桃夭的眼泪顷刻湿了他的胸膛,用力挣扎着,却始终挣不开他的臂膀,“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

我是那么的喜欢你!

我根本离不开你!

楚离的胳膊越收越紧,却没有看向怀中人,他一直向西盯着,眼神飘渺,如同天上变幻的云,叫人捉摸不定。

“桃夭,你没有地方可以回去了,从你执意违背父命嫁给朕的时候开始,西卫就不再是你的家。可你对卫帝的感情太深了,人也太单纯,只计真伪,不计利害。”

你喜欢我,自以为是的喜欢着我,却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楚离的视线终于落在桃夭身上,“商枝死了,可你还有朕。”

他轻轻扯开领口,捏着红线把方胜扯出来,眼神柔和:“你的心意,朕收下了。”